詩煙想想,沒什麽地方好去,便隨意著、漫無目的地在全天下逛了一個階段,最後發現這樣不行。原因在於他個子太大:走到哪兒都象舉了根旗杆兒,別人和自己夠不上說話,想說也得仰著臉,仰得人家脖子疼;自己想俯就,又彎得腰疼;關鍵是心理上那隔膜如隔山的遙遠距離感,讓他受不了——他走在人群中,隻要不閉著眼走,視線總是和無數怪異的眼光相碰,那怪異的光裏分明是在“追”(錐)問——是外星人吧,要麽是妖怪,到我們這裏來,估計要為禍武林,我們大家都要防著他。所以說,他在人多的地方活動不成,身心上受不了,隻有往人跡罕至的地方去。他最後躲入神農架,渴了喝山澗水,餓了摘樹上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也沒地方理發,也沒有刀具剃須,便長滿了一臉圈兒虯髯,加之個大,被進山采藥和打獵的人看見過幾次身影、足跡,便被訛傳為“神農架野人”了。

“神農架野人”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國際國內的旅遊者、探險家,其實他們的小九九都是想捕獲他這個“野人”而繳名漁利。

“野人”詩煙落過網、陷過坑、跳過崖、中過槍、受過傷,也擊殺過一夥又一夥財迷死追者。他看看這樣逃亡的日子不是好過的,終於遇到一夥白人探險隊,襲殺了他們,在屍體堆中拖出來一具最大個子的家夥,剝了他的衣服,然後跳到溫泉裏洗了個澡,頭發挽起來,在死人堆裏找了頂帽子扣上,穿上衣服,搜拾了一些錢物,摸出原始森林,趁黑進城遊玩來著。

他在城中轉了半宿,最後在一個廚窗外停下,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稀奇目標,看了很久,覺得不可思議,又湊近玻璃看,瞪著眼珠子瞅。

正在他細看而思考研究時,手被拍了一下。他扭臉一看,竟是自己發呆看,以致看走神的那個目標,像個什麽似的站到了自己麵前,,準確地說是位女士。她笑靨如花地鞠躬行禮,開口道:“你好!你太令我高興了!你是我和我丈夫打賭最後關頭冒出來的救星呀!”

“救什麽星?”

“噢,不救什麽星,救了我!”

“怎麽救了你呢?”

“你聽我說喲,事情是這樣的。奴本是個纖纖玉女,可是嗎,都怨老公他掙錢太多,很快把嬌奴我吃得稍胖了一點兒,他就不愛見奴身了。他和我打賭,說,讓我獨自在這兒坐三個晚上,如果有男人,哪怕一位就行,細看我超過一分鍾,他馬上把他的所有財產,包括車子、房子、票子,還有我這個妻子,全部拱手讓給青睞者,他寧願輸光到隻留一個褲頭的地步離開。”

“噢,原來是這樣啊!”

就在詩煙剛聽明白之時,一輛價值兩千三百萬的法拉利小車滑了過來,泊在他倆身邊,車門開處,從裏邊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也不說話,主動脫guang到隻剩褲頭的地步,光著腳丫、抱著肩膀、灰溜溜地離開了。

女士牽住詩煙的手,把他按入小車,馱回別墅去了。

兩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一年,很快詩煙又要當爸爸了。就看這次能否成功當上。

這天,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別墅院中的露天浴池中,詩煙正承受著妻子的體魄,沉在池中泡澡。身懷六甲的妻子無話找話地問他:“親愛的,你當初是怎麽看一眼就被我迷住哪的呢?”

“噢,寶貝兒,我那時剛從神農架出來,看什麽都覺得稀奇,一看就眼直,又見到你,就非常吃驚。”

“是不是我的豐滿白皙讓你吃驚哪的呢?”

“不是!”

“那又會是什麽哪的呢?”

“本來啊,是這樣的。我一見你,就覺得好象在哪兒見過。”

“肯定是夢中的哪!說明我們是有緣人呀!”

“不是。我最後想想,原來你象我已故的妻兒兩個人的總和,但又仔細瞅瞅,不象,因為隻有一個頭,才確定你隻是一個人,在那裏坐著啃豬腿呢。我非常納悶,不相信世上竟有這麽胖的人,於是就湊近玻璃窗,想仔細研究研究,看看那兒是不是安裝的有哈哈鏡!”詩煙木木地望著水中搖曳閃爍的大麵積白皮膚,自顧自地述說著。

“噢——哽嚕”,肥肥暈死在詩煙懷裏。不死才怪,落差太大,感情上的。

李詩煙正在用呼吸揉胸之法搶救他的肥妻,突然,滿蕩蕩一池水,裹著他倆飛向雲頭。

原來,正在他聚精會神施救之際,從森林邊掠過來一“柱”龍卷風,“走”向他們的別墅,經過大門,“踩”過草坪,把池水吸了個幹幹淨淨,捎帶掃光了他們的財產——別墅、法拉利全都撕成了碎片,滿天飛。

在天上,詩煙抱緊肥妻,任龍卷風兜著他們疾速轉圈兒。他在暈頭轉向中感覺到,這龍卷風揭起公路,毀掉村莊,步入山穀,隱入深山密林。

詩煙暈到極致,失去了知覺。

待詩煙醒轉過來時,一睜眼,看到的是:自己身上蒸騰著縷縷藍煙,天上的太陽明晃晃,耀眼奪目。料想是濕衣服被太陽曬出的水汽。

他環顧四周,原來竟置身於墳場之中,躺在草地之上。看看,所有的墳墓都被發掘,棺材板、屍體、隨葬物品遍地狼藉,腐臭味兒令人發嘔、窒息。

詩煙看過多時,茫然不知身在何世,但覺身下很挺,心想,還好,隻要有知覺,說明還在陽世嘮。

他勾手向身下一摸,很硬。硬物竟然有動作、會說話——拍拍他胸口,說:“假若還在三百六十七年前,男人,你這樣長時間地暈在我身上,你是舒服了,我是不幹的,因為我那時還是個待字秀樓的黃花閨女呢!”

詩煙翹首一看,從草叢間伸出兩個東西,拍了自己的胸口,很硬,象鼓槌一樣,沒有肉。再扭臉瞅瞅誰在說話——一副骷髏頭的上下顎“忽閃忽閃”著張動。原來自己睡在一副骨頭架子上!

詩煙象被針紮火燒了一樣,彈跳起來就跑,可是,由於驚嚇慌亂,沒跨出去幾步就被另一副骨架絆倒,卻象驚醒了它的千年一夢似的,一骨碌“身子”,也“活”過來了。它一有活動氣兒,就像追上了前世的債主一樣,伸骨爪手“嘭”地扭住了詩煙的左胳膊,先前說話的那副骨架子也追過來,“吭哧”扭住了他的右胳膊,推推搡搡,押解著他向樹林深處走去。

身後發出“嘰哇”鬼叫,“叮哐”打鬥之聲不絕。

詩煙忍不住扭回頭看看,原來是一群骨架在墳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