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一個涼爽的夜晚,銀月如鉤。

位在北方的「鳳舞山莊」中,正進行著一場熱鬧的慶功宴。

「恭喜少主,就連老字號的「周記茶莊」也順利到手了!」

「這下子,「周記」、「連記」、「李記」這幾間北方知名的茶莊全部到手,咱們可以說是獨占茶市的半邊天了!」

「真是太好了!恭喜少主!」

被幾名手下連連道賀的對象,是一名年約二十五歲的男子。

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黑眸銳利而灼亮,身材高大而健碩。

此刻,他隻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握著手中的酒杯,然而從他身上卻散發出一股威風凜凜的霸氣,不僅令人心生敬畏,也讓人不禁聯想到一頭最慓悍驍勇的猛虎,隻要是他看準了的獵物,就絕對跑不掉!

他,就是「鳳舞山莊」的少主——陸允振。

「這段時間,各位辛苦了。」他高舉酒杯,與手下們痛快暢飲。

「哪兒的話?這全都是少主的功勞!」

「就是啊!這已經是今年第二間被咱們「鳳舞山莊」拿到手的老字號商行了,少主可真是厲害!」

「沒錯!放眼天下,能有少主這等本事的,隻怕沒幾個!」

陸允振大口飲盡杯中美酒,神情中充滿了自信的光彩。這些手下們的話雖然帶著幾分奉承的意味,但卻也全都是事實。

十年前,他隻是一個被嫌棄、驅逐的窮小子,有誰料得到,他今天會成為赫赫有名的「鳳舞山莊」少主?

當年,離開陸家之後,在他爹的元配夫人和幾個兄弟們的處處打壓下,為了生存,他隻好離鄉背井,隻身前往北方。

身無分文的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抵達這個城鎮,卻差點因為饑寒交迫而送命,然而烙印在腦海中的那個女孩,就像一股堅定不移的信念般,一直支撐著他,讓他始終沒有真正倒下。

很幸運地,他在當時遇見了經營「鳳舞茶樓」的老板——賀祥順。

賀祥順是個仁慈和善的老好人,眼看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落魄無依,便好心地收留了他,甚至因為膝下無兒,僅有一女,而認了他當義子。

在當時,「鳳舞茶樓」是一間經營了十多年的老舊茶樓,生意不算頂好,但也還勉強經營得下去,而他就在茶樓裏幫忙打雜。

這樣的生活雖然能讓他三餐溫飽,也有個安身之所,可是,心中那股非成功不可的堅定信念,讓他不滿足於此。

隻是當個打雜的店小二,怎麽有辦法實現他的夢想?怎麽有辦法擁有那個美麗高貴如仙子般的女孩兒?

想要出人頭地的野心不斷地在他心中滋長、擴張,於是,他一邊在茶樓裏打雜,一邊利用閑暇時間觀察著其它茶樓、客棧。

他將這些茶樓、客棧如何招攬生意、如何留住客戶的方法全部牢記在心,而兩年之後,他認為時機已成熟,便說服義父讓他接手「鳳舞茶樓」,並請義父同意他全權進行一些改變。

義父起初相當猶豫,就怕經營了十多年的心血會付諸流水,但最後還是被他給說服了。

他花了許多時間進行各項改革,大自茶樓的布置、小至茶點的樣式,全部大刀闊斧地變更。

在他的努力之下,「鳳舞茶樓」的生意愈來愈好,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從一間老舊的茶館,搖身一變成為城中生意最興旺的茶樓。

這樣的成績其實已經非常好了,但是對陸允振而言還不夠,他想要的遠遠不僅止於此。

除了繼續經營「鳳舞茶樓」之外,他還將目標鎖定在城裏其它幾間互相競爭的茶樓上。

他從供應茶葉、麵粉等原料給各茶樓的商販下手,以更誘人的價格獨家收購所有的原料,同時每天在「鳳舞茶樓」中推出各項吸引客人的優惠。

其它幾間茶樓不敵他的手腕,也沒有足夠的應變能力,生意大受影響,客人幾乎都被「鳳舞茶樓」給搶光了。

不出三年的時間,那些競爭茶樓的招牌全被他給拆下,換上了「鳳舞茶樓」的招牌。

當親眼看見拆換招牌的那一刻,陸允振的心底湧上了難以言喻的成就感,而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他已經離他的目標跨近了一大步。

接下來的幾年,他不隻滿足於經營這些茶樓,還將觸角擴展到其它的行業,像是布莊、米行、馬場等。

他就像個天生的掠奪者,眼光精準、膽大心細、手腕高明,總能用最短的時間、最有效的方法來擊敗對手。

在財富迅速不斷的累積之下,他在去年年初興建了「鳳舞山莊」,原本想讓年邁的義父好好享福的,隻可惜,一場嚴重的風寒奪去了義父的性命。

義父臨終之前,對於當年認了他這個義子感到相當欣慰,而他去世之前唯一的囑托,就是要他替女兒賀淨茹找一個好對像嫁了。

「恭喜允振哥,淨茹以茶代酒,敬允振哥一杯。」賀淨茹端起一杯茶,微笑地向他道賀。

今年剛滿十九歲的她,容貌雖然稱不上沈魚落雁、閉月羞花,但至少也還算是個模樣清秀的中等美人。

「謝謝義妹。」

「允振哥別客氣。來,接下來這一杯,我祝允振哥往後不論什麽事情,都能夠心想事成、事事如願。」

「心想事成、事事如願?我確實很需要。」陸允振勾起嘴角,腦中浮現一抹美麗的倩影。

當年,在他饑寒交迫之際送他包子的那個女孩,兩個月前已經滿十八歲了。

過去這幾年當中,他曾經去過江南幾次,也曾遠遠地望著蘇婕芸,就見她果然如他預期的出落得日益美麗。

想要擁有她的渴望,並沒有因為時間和距離的遙遠而淡去,反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而愈漸強烈。

盡管他不再出現在她的麵前,也沒有就近守在她的身邊,但是關於她的一切,他仍調查得相當清楚,就怕半途會殺出某個程咬金將她奪走。

在過去這十年當中,他也不是不曾衝動地想上前與她相見,但是卻都努力按捺了下來,因為他早已在心中發誓,一定要等到自己成為配得上她的男人,才會出現在她的麵前。

而現在,差不多是時候了!

一抹熾烈的光芒在他的黑眸中閃動,那是他在計劃著要擁有什麽東西時,俊臉上會出現的神情。

過去這些年來,他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失手過,對於深烙在他心中多年的那個人兒,他更是勢在必得!

「過些日子,我打算去江南一趟。」他說道。

聽了他的話,賀淨茹微微一僵,神色也顯得有些不自在。

「江南……允振哥是為了那個女孩而去的嗎?」她忍不住開口詢問,語氣中透著一絲試探。

對於這個比她年長六歲,長得高大挺拔、器宇不凡的義兄,她早就暗暗傾心,並希望有朝一日能當他的妻子。

爹也明白她的心思,因此在兩年前,爹曾經有意將她許配給陸允振,甚至也曾當麵詢問陸允振的意思。

原本她以為,就算並沒有愛上她,但即便隻是為了報答她爹當年收養的恩情,陸允振都應該會點頭同意的,想不到,他卻語氣堅定地拒絕了!

他說,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個女子,這輩子隻想娶那名女子為妻,而這個答案令她心碎不已。

對於那個素未謀麵的女子,賀淨茹的心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明明這些年來,她與允振哥朝夕相處,應該近水樓台先得月才對,想不到允振哥卻早在十年前就愛上了那個女子,且這十年來不曾改變過心意。

「沒錯,就是為了她。」陸允振大方地承認。

蘇婕芸是他心中的夢想,也是他這些年來努力的唯一目標。

聽見他肯定的回答,賀淨茹的眼底掠過一抹黯然,她咬了咬唇,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陸允振瞥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無奈。

他不是不明白賀淨茹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她對自己還沒死心,但是他早已明確地拒絕過和她的婚事了,也不曾給她任何一絲可能在一起的希望。對於她的一片情意,他也隻能辜負了。

「義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江南?說不定,在江南會遇見你的如意郎君呢!若真如此,我這個當哥哥的一定會幫你風風光光地辦場婚事。」

他心想,如果能趕緊替義妹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象,不僅對在天之靈的義父有個交代,義妹的終身幸福也好有個著落。

然而,這番出於好意的話聽在賀淨茹的耳裏,卻像是他巴不得趕緊將她嫁出去,省得留在身邊妨礙他似的。

她輕蹙著眉,臉上浮現一抹苦澀的微笑。

「好啊,就跟允振哥一起去江南走走。我也想見見那個讓義兄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生得什麽模樣?」

什麽模樣?

賀淨茹的這個問題,讓陸允振的腦中再度浮現一抹纖巧的身影——

她有著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容顏、最澄澈的眼眸,隻要她一出現,就像夜幕中出現了一顆最閃亮的明珠,讓他的眼中隻容得下她一個人,而旁人和她相較之下,全都變得黯淡無光。

陸允振那張陽剛霸氣的臉孔,因為想起了遠方佳人而浮現一抹溫柔,而那雙墨黑的眼眸則閃動著迫不及待的渴望。

十年了!

為了蘇婕芸,他努力了整整十年的時間,而現在,該是他走向她、擁有她的時候了!

江南

一條景致秀麗的湖畔小徑,是往來一間寺廟的必經之路。

遠遠的,有兩個人影走來,從她們的衣著打扮來看,是一對年輕的主仆。

午後微風徐徐,迎麵拂來的清風,該是令人感到心曠神怡的,可是蘇婕芸那張美麗細致的臉蛋上,卻有著顯而易見的煩惱。

身旁的丫鬟秋月見她沿路愁眉不展,便開口安慰道:「小姐別這麽擔心,老爺的身子一定會好轉的。」

「嗯,希望如此。」蘇婕芸仍蹙著眉心,柔嫩的唇兒逸出一抹輕歎。

上個月中旬,她爹不幸染了肺病,而且病情相當嚴重,即使已找了城裏最知名的大夫來醫治,病情仍一直沒有起色,直到現在還虛弱地躺在床榻上。

三年前,她娘便不幸病逝,現在隻剩下爹與她相依為命,她可不希望爹有什麽三長兩短呀!

除了爹的身體狀況令蘇婕芸極度擔憂之外,最近還有另一件事情令她煩心,就是前陣子婉拒的婚事。

自從幾年前她及笄以來,上門提親的人就沒少過,但是爹都沒有答應。

爹說了,憑他們「金安酒坊」這塊江南第一酒坊的招牌,就算是要養她一輩子都不成問題,因此爹不急著將她嫁出去,非得要找個真正能照顧、嗬護她一輩子的對象才行。

那些婉拒掉的婚事,她從來沒有覺得可惜或是困擾過,可是這一次,登門提親的是「萬福酒樓」的少爺胡寶福。

「萬福酒樓」位在城東,是江南一帶最大的酒樓,他們酒樓所賣的酒,全都是由蘇家的「金安酒坊」提供的,兩家早已配合多年。

至於「萬福酒樓」的少爺胡寶福,是個長她三歲的魁梧男子,由於兩家生意上的往來,他們很早就認識了。

這些年來,她始終將胡寶福當成一個兄長般的朋友,也一直認為胡寶福對她沒有什麽男女之情,想不到他竟然會突然上門提親。

坦白說,江南最大酒樓的少爺配上江南第一酒坊的千金,其實是門當戶對的,再加上兩家是舊識,已有多年交情,照理應該是一樁還不錯的婚事,可是當爹詢問她的心意時,她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要她嫁給一個自己並不心動的男子,與他日夜相對、同床共寢,那實在是她無法想象的情況,尤其當她想象著她與胡寶福親吻或擁抱等等親昵的畫麵時,更是渾身不舒服極了。

因此,她一點兒也不後悔拒絕這樁婚事,更相信她作了正確的決定。可是,一想到她可能因此傷害了一顆愛著自己的心,而對方又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她就無法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