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抬頭看著老爺爺,她覺得老爺爺真的好老好老呀,是她見過的最蒼老的老人。

幹癟的肌膚,滿頭的銀發,還有那暗淡無光的眼神。

如果說先前的小女孩如同風中隨時會熄滅的燭火,那麽,現在老人其實更像。

但不知道為什麽,小女孩就是覺得很親近。

她剛剛那一覺睡得很是香甜,她現在也覺得老人的懷抱很溫暖。

她還是個孩子,她對路一白和林小七感覺有些陌生,所以有些害怕,但對於這個一直堅持抱著自己的老爺爺,她甚至想要親近他。

聽了小女孩的話,老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想要張嘴說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好像卡住了一樣。

他不由得舉起自己皮包骨頭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以及滿頭的白絲。

她認不出來也好。

“咕嚕咕嚕……”小女孩的肚子叫了。

她其實真的很久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餓了吧?”老人輕聲道。

他雖然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些,但依舊顯得沙啞極了,有些陰森恐怖。

小女孩倒是不覺得害怕,她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掌抹了抹自己的小嘴巴,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奶聲奶氣道:“是有那麽一點點餓了……”

說著,她還伸出了自己的兩根小手指,微微比劃了一個小間距,示意自己真的隻有一點點餓。

老人笑了笑,推了推桌子上的香芋派,道:“吃吧。”

“老爺爺,我真的可以吃嗎?”小女孩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唇,肚子又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甜筒。

這個甜筒……看起來好像很好次啊!

“先把香芋派吃完,然後才可以吃冰淇淋。不可以空腹吃。”老人嚴肅道。

小女孩覺得有些恍惚,這個老爺爺說話的口氣和爸爸好像哦!

或許是因為真的有些餓了,小女孩吃得很快,一張小嘴巴吃得髒兮兮的,她想用手抹一抹,但想起爸爸以前說過這樣不衛生,於是對林小七道:“姐姐,你能把那塊紙巾遞給我嗎?”

林小七笑了笑,把紙巾遞了過去。

小女孩胡亂的擦了一下嘴巴後,繼續大口啊嗚啊嗚的吃起了香芋派。

小孩子愛吃甜食,連吃好幾個居然也不會覺得膩。

“老爺爺,我次完啦!”小女孩嘴巴裏都還沒完全吞下去,就對老人道。

她的一雙大眼睛,至始至終都盯著甜筒。

好想次啊,好想次啊,好想次啊……

感覺好像好久好久沒有吃過冰激淩了呢!

爸爸這個大騙子,還說以後隻要天氣熱了,每周都帶我吃一次冰激淩!大騙子!

“吃吧!”老人笑了笑,把有些化了的甜筒遞給了小女孩。

小女孩伸出自己的小舌頭微微舔了一下,如同一隻小貓咪。

很快她就微微眯起眼睛,搖晃了一下自己的小腦袋,發出一陣長長的拖音:“嗯~~~~~”,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她吃的很慢,就像是舍不得快速把冰激淩吃完。

沒有人會催她,大家都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小女孩總算吃完了整個甜筒,問道:“老爺爺,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爸爸去哪了嗎?”

老人搖了搖頭,看著女孩髒兮兮的雙手,嚴肅道:“吃完冰激淩後,好孩子應該怎麽做?”

“我知道!我知道!要先洗手手!”小女孩奶聲奶氣道。

過了片刻,她愣了愣,抬起自己的小腦袋,一雙大眼睛死死的盯著老人。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語氣,熟悉的懷抱……

陌生的臉頰,陌生的肌膚,陌生的聲音……

隔了好久,她那如星辰般的眼眸開始泛紅,泛起了淚花,她對著老人道:

“是爸爸吧……你是……你是爸爸吧?”

……

……

佛教裏有一種說法,叫人生八苦。(還有一種說法是七苦。)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短短十幾個字,的確道出了人這一生中的大部分悲苦。

眾生皆苦!

老人,也就是季秋離就這麽看著自己的女兒默默流著眼淚,然後伸出自己已經滿是老人斑的手掌,擦幹她的淚水。

他現在光是抬抬手臂,就已經覺得無比吃力。

“冰激淩好吃嗎?”他笑道。

小女孩一邊抽泣著,一邊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巴,吧唧著嘴道:“嗚……好吃……嗚嗚嗚……”

季秋離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能感覺到帽子裏的那一對立起來的狐狸耳朵。

“好吃就好,爸爸答應過你的。”

然後,他對小女孩道:“閉上眼睛。”

小女孩雖然不懂爸爸為什麽這麽說,但還是乖乖閉上了眼睛。

季秋離抬起自己的手掌,微微一點小女孩的眉心,小女孩就昏睡了過去。

他的手掌微微結印,然後輕輕點了點小女孩的眉心,麵露掙紮。

他用術法,封存住了女孩腦子裏關於他和妻子的全部記憶。

路一白和林小七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雖然這種做法不一定是對的,但這是季秋離作為一名父親的最終選擇,他和林小七什麽話也沒有說。

“小七,櫻檸和朱二我不放心,陳定根又太傻了,還去當了衛道者,你知道我這一生最不喜歡這種笨人,所以,她就交給你了,好嗎?”季秋離略帶哀求道。

林小七點了點頭,接過了孩子。

季秋離抬起頭來,看向路一白道:“我調查過你,甚至在你們不知情的情況下監視過你,我知道你體內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你傷勢恢複的很快。”

雖然不知道季秋離是如何做到知道這些的,路一白還是點了點頭。

“我請求你用那股力量,偶爾洗滌一下她的血脈和身體,可以嗎?她雖然已經性命無憂,但我……但我還是不放心。”季秋離再次懇求道。

路一白也點了點頭。

他體內的生命力拿來逆天改命,那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那是血脈問題,很難解決。但隻是穩固一下小女孩的狀況,應該還是可以的。

眼前的季秋離算是好人嗎?其實遠遠說不上。他利用了很多人,在烏城攪動風雨,大家都是他的小白鼠。甚至他違背的守夜人條例裏,有幾項是重罪,行徑極端惡劣。

他的一生,在別人眼裏閃耀過、墮落過的一生,終究快走到了盡頭。

“她叫什麽名字?”路一白問道。

“小腰,出生的時候太瘦小了,所以叫季小腰。”季秋離道。

這個孩子,這個半妖,是父母以生命為代價,才延續了壽命。

季秋離最後看了女兒一眼,輕聲道:

“小腰,爸爸媽媽愛你。”

在他徹底閉上眼睛前,還不忘提醒路一白與林小七:

“她愛吃冰激淩,記得經常帶她來吃冰激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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