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九章、老謀深算(下)

來人是常務副縣長鮑喜來,一看是他,肖子鑫暗暗收拾了一下心情,知道他是來跟自己談工作的,請他坐,順手遞過煙。

這個鮑喜來是懸圃縣的老資格,光在副縣長、常務副縣長的位置上就七八年了,脾氣大,工作有一套,官場生意經和察顏觀色的本領更是如此,可謂爐火純青。

一進門,鮑喜來一眼就看見肖子鑫的臉色很難看,知道是為蘇軍的事。嗬嗬一笑,沒說啥,搖搖頭,坐下了。

“最近怎麽樣,小肖?”

“嗬嗬,還行!”

肖子鑫在縣政府辦當秘書、代理綜合科長、副科長直到科長和副主任之後,麵前這個鮑喜來鮑縣長都對肖子鑫不錯,而且從來沒有因為他的升遷和受到高書記如此器重而有所區別和改變,不像別的人,他既不冷落肖子鑫,更不恭維肖子鑫,一如既往地叫他小肖,而不是“肖主任”這個官職。

這也從中可見出幾分他的為人與個性了……

二人坐在一對沙發裏,各懷心事,肖子鑫跟他說著話,心神略顯不寧。

肖子鑫本來是打算下樓帶幾個人先去張主任家裏看望安撫一下受害者的妻子,回頭再到醫院看看張朝民的情況,沒承想鮑喜來進來了。換了別人,肖子鑫也不為難,直接把事一說,走人就是了。

可是來者偏偏是這個鮑喜來,心裏不由得頗為躊躇。一起工作多年來,他知道這是一個願意挑理的主兒,又很強勢,雖說不在一個樓層,而且如今他也很少像在縣政府辦時多有接觸此人了,工作關係,他主動上門來的時候更是不多……

這時候他來,如果肖子鑫說要下樓,難免會引起他的誤會和不滿,隻好強忍焦急的心和他說話。

“小肖呀,你剛從醫院回來?”除了公開場合,鮑喜來從不叫他肖主任。

“是,上次張主任傷得可不輕,雖然出院了,可身體素質不行了,總是出毛病跑醫院,這不……”

“那個蘇軍不是抓了麽,情況怎麽樣了??”

“抓了又能怎麽樣,”肖子鑫笑道:“有些事情鮑縣長你也知道,咱們懸圃縣就是這麽個風氣,人靠人,臉托臉,而且蘇軍背後還有柏萬年書記這麽個舅舅,不好辦哈……”

“恩,也是!”鮑縣長點點頭。“人情世故的社會,法律也是扯淡……”

肖子鑫笑容可掬,望著他,不知他此為何來,想問又不便先開口。

“太不像話!”鮑喜來人長得剽悍,加上肚子大,說話更是粗聲大嗓,中氣十足。不等肖子鑫話音落地,他氣哼哼地罵道:“我也是下鄉回來剛聽說,上次開常委會他柏萬年書記就不像話,哪有公開給自己的外甥這麽說情的?還送錢,我聽說他還到處撒錢玩,有這回事吧??”

“上次我還沒去醫院看了看張主任呢。一個小混混,橫著在大街上走路,在仿古一條街上就更不是他們了,誰給他們慣成這樣?啊?”他瞪著眼珠子,起身去門後的痰盂吐口濃痰……

回頭繼續開罵:“平時縣委縣政府這幫人還都看不著,誰也不敢管,見誰殺誰,現在竟然連張朝民這樣的縣委辦主任也敢殺,殺到縣委頭上來了,這世道成了什麽樣子?!媽個蛋!太不像話了,簡直是無法無天嘛!我剛才還給孫偉打了個電話,問下情況,讓他好好教訓一下這小子,狠整這個王八蛋!縣裏對於這樣的貨就不能慣出他這熊毛病!”

表麵上,鮑喜來是大罵小流氓,可常言道,屋漏怨主人,縣裏主事的是高書記和程縣長,鮑喜來話裏有話,肖子鑫哪能聽不出來?雖然不排除他真的氣憤,但由於某種原因和不滿,鮑喜來在常務副縣長的位置上一有機會就借題發揮,這也是老毛病了。

嗬嗬!

鮑喜來是來談城建工作的,跟張朝民的事沒關,他分管城建局,但懸圃縣主要是農業為主,他分管的一攤子除了城建部門,還有農業、水利、城建……之類,還有開發區等等。

本來,原來的縣長陳同貴因為貪汙腐化,在高文泰來懸圃縣當縣長之前被市裏請去喝茶後再也沒有回來,幾個月後轉交給有關部門立案偵查,不久前已被判刑,如今王國清書記雙規之後聽說也馬上要判刑了,而且還是個死刑,最少也得是個無期徒刑!

所以,人還沒判,風已經在全縣大街小巷刮起來了,其間作為縣政府主要副手的鮑喜來一直沒閑著,找過高文泰書記,也多次找過市裏,三天兩頭就跑一趟市裏,甚至還跑過省裏的有關部門,本來信心滿滿,以為各方麵跑得都差不多了,下任縣長非他莫屬。

哪料到,就在半年前,一個出乎意料的人物繼高文泰縣長當上縣委書記之後又空降到了縣裏。

嗬嗬,這個人就是現任縣長程凡!

鮑喜來的夢想也隨之破滅。

雖然任命新縣長是上級有關部門的事,與高文泰書記個人沒有多大關係,跟他肖子鑫更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但程縣長這個人的到來卻讓鮑喜來氣憤之極,明裏暗裏,滿腹牢騷,從此以後七百個不服,八百個不憤,一肚子不滿啊,有機會就要胡噴幾句,以泄不滿……

嗬嗬,這個肖子鑫是知道的,也心裏有數,因此他縣政府辦的最後一段時間裏,幾乎是沒什麽工作上的事情盡量躲開鮑縣長走,省得他一見麵就胡說八道,本來誰都知道他肖子鑫是高書記的人,鮑縣長當他的麵說新縣長程凡的壞話,你讓他一個縣政府辦的副主任如何接受??

不過這半年,肖子鑫上樓到了縣委辦當副主任之後,出於工作考慮,肖子鑫還是佯裝不知,兩人工作上的一些事情配合還算默契。

倒也沒鬧出什麽大亂子來。

背後,高文泰書記個別找過鮑喜來,批評過他,鮑喜來也有所收斂。

但半年來肖子鑫也觀察到,這個鮑喜來隻是口頭服了,心裏並不服,嗬嗬,能服麽??都是官場中人,你不尿我,我也更不尿你,要不是你的官比我鳥大,我才不會鳥你呢!不過心裏話是這麽說,明麵上,他鮑縣長鮑喜來還是得服,不僅僅是服,對於高文泰書記還得服服帖帖。

否則,也便沒有他的好果子吃,這也是肯定滴……

哈哈,這就是官場。而且他跟高文泰書記也有矛盾,背後跟曾經當過政法委書記如今是縣委副書記的柏萬年走得很近,關係非同一般。所以明眼人包括肖子鑫,心裏對此是一清二楚的。誰遠誰近,誰是誰的人,不掌握還行,那還怎麽往上爬??

陰天下雨可以不知道,在官場,輩大輩小不知道哪行!

許多次,肖子鑫就在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公務接待時遇到過他和柏書記兩人在娛樂場所又唱又喝,還跟小姐卡拉ok,拉拉扯扯,拖拖拉拉,魑魅魍魎,沒有一點一滴的縣政府官員的樣子了,不成體統……

也正是由於上述原因,肖子鑫其實心裏是一直防範著他呢,嘿嘿。

當然了,這個鮑喜來鮑縣長,目前看既不是敵人,更不是對手,也不是朋友。嚴格說,一小股權力階層的中間派而已……

兩個人抽著煙,說了一會兒話,工作談完後,鮑喜來起身要走,說是要去醫院或者他家去看看張朝民,就走了。

“喂!”

鮑喜來一走,肖子鑫趕緊拿起桌上小包下樓,他邊走邊打電話召集了幾個縣委辦方麵幾個科室的主要負責人,走廊碰上鮑喜來,幾個人一起下樓,上車後直奔張朝民家的方向而去。

張主任的家住在北江邊縣政府剛剛新建的家屬樓,(這次分房果然不出所料,原先肖子鑫還在縣政府辦的時候,高縣長就有話,說房子一定有他的,讓他放心,不要多考慮,隻管好縣領導的文字處理工作就一切ok了。這次果然,神馬規則、打分、工齡……等等,一切在高書記的暗示下統統都不成問題的問題,縣政府分房領導小組自然而然公開分給了肖子鑫一套,而且肖子鑫如今也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懵懂懂、準備貸款買房子的原信訪辦小科員了,嗬嗬!目前房子正在裝修中,他跟張朝民主任不是一個樓,在他的後樓,麵積在當時那也是相當地大了)。

他們一行人趕到那裏的時候,敲了半天門卻無反應。

肖子鑫就給醫院的外科主任安李國打電話,安主任說,家屬已經到醫院了,張主任也在,肖子鑫就請家屬聽電話,說了一些那種場合應該說的話,很真誠,勸慰了半天,直到電話裏哭聲慢慢緩和些了,停止了,他才接著勸導幾句後關了機……

然後一行人下樓又回縣政府,包裏帶的錢也沒送出去。

的確,張朝民主任自從受到仿古一條街上那次流氓混子重創之後,雖然是當場搶救過來了,算是撿了一條命,然而,這半年多將近一年來的事實證明,喜憂參半,時好時壞,嚴重地影響到了縣委的工作不說,更嚴重影響到了他的身體健康和家庭生活……

難怪包括高書記在內的一些縣領導對此非常氣憤,也難怪他愛人王春蘭會那麽傷心和發瘋呢!

半道,一行人分開,一撥隨肖子鑫和鮑縣長去醫院,一撥已經看過張朝民的人回縣裏,後來肖子鑫讓司機小王一個人先去醫院送錢給張主任家屬,自己坐別人的車回了政府大樓。

進門喘息未定,肖科長用辦公桌上的電話給高文泰書記打了過去。

電話一通,他說:“高書記啊?我小肖。”

“哦,你不是去醫院了嗎?”

“我沒去,嗬嗬,半路上我又跑了回來,你在辦公室吧現在??”

“在,有事啊?”

“那好,那我一會兒過去見你,高書記。上午政府那邊的農業會開的挺好,總結了一下上半年的工作成績與存在問題,把下半年的工作和精神都傳達下去了,是,對!材料都給您送過去了,哎高書記,市裏剛剛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我想跟您匯報一下……”

“我聽說了,是張朝民的事吧?”

“哦!您知道了啊?”

肖子鑫暗暗吃驚。讓他感到吃驚的不是有人早已把這事捅上去了,而是高書記頗為耐人尋味的態度。

“這事我知道了,我在市裏這邊開會暫時回不去,你先替我上醫院看看張主任,安撫一下家屬,縣裏上次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我們當領導的首先要有個態度,要給被害者一個說法。現在,問題出來了,後遺症還挺大,也是我這個書記的工作沒有做到家啊……”

肖子鑫一聽,好象高書記和他說的不是一回事,看來有些情況他還並不掌握。

等他說完,肖子鑫想了下,說:“高書記,我想跟你說的事情不全是這個,蘇軍的事和最新的變化你聽說了吧?”

“蘇軍什麽事?”果然,高書記一愣,追問。

“電話裏說不清,這樣,我馬上過去,好吧高書記?”

“恩,你過來吧!”

放下電話,肖子鑫拿上小包就出去了,幾步到了高書記辦公室門前,敲敲門,聽到聲音便進去了……

見麵之後,肖子鑫把上午聽說的市檢察院小陳說的情況詳細一匯報,看到高書記的臉色頓時顯得嚴肅冷峻起來。

尤其是當肖子鑫提到蘇軍這個名字時,高書記的雙手都有點兒抖動,顯然是心情激動所致!

半晌,高書記緩緩地說,氣憤且有點兒無語:“在全縣大搞經濟建設的關鍵時刻,去年在仿古一條街上居然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件,這說明個什麽問題呀?說明我們的工作——至少說明當時的公安局工作很糟糕嘛!當時一聽到匯報,我立刻就給阮濤打了電話,嚴厲地批評了他,工作這麽搞是不行的!”

“天天喊發展經濟,創建和諧社會,難道全縣300多個警察就這麽保駕護航嗎?”

“結果,我後來一了解,原來這個行凶的小青年還有一定背景,是這個情況吧?什麽背景,還是你去縣公安局協調參與指揮處理仿古一條街月亮樓大火事件時才查出來的,原來背後的第一個犯罪嫌疑人就是這個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這是什麽性質?”

“縣裏的工作,主要是程縣長來做,我不過是個牌位而已,是不是啊,還有你們……”

“不,不能那樣說,高書記,縣委辦這邊主要是給你們主要領導當個參謀,一切工作還需要您給把把舵,包括上次我去調查暗訪仿古一條街和後來參與處理月亮樓大火事件,領導藝術在你這樣的縣委一把手,具體工作還是要我們在做……”嗬嗬,肖子鑫果然會說話,滴水不漏。

高書記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些,但心情仍然不能平靜。

也是的,本來案子交給市公安局接手偵辦,目的就是加大力度,一定要辦原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一個死案,鐵案,當他一聽說市檢察院把蘇軍這麽大的案子居然要以堂而皇之的理由“案情不清楚”、“證據不確鑿”退回公安局補充偵查,心頭的火一下子就噌一聲上了頭,大臉上那隻著名的蟎蟲鼻子也一下子更紅了……

這充分說明,無論懸圃縣還是在市裏,圍繞著這個蘇軍案子始終有兩股力量在暗中對決,較力……

“對!我知道了,誰也不行,如果是小小不然的事,我們睜隻閉隻眼說過去也就過去了,可是這麽大的事,青天白日居然殺到縣委辦主任頭上了,而且留下了這麽多羅亂,不管蘇軍和柏萬年書記這個人什麽來頭,何種背景,縣委政府都得出麵有個明確態度,有關方麵都得嚴格按照法律來辦,不能草草了事!”

高書記的口氣很嚴肅,要求很明確,肖子鑫能夠感覺到從他嘴裏吐出的話中傳達的某種義憤填膺和態度。

恩,這就好了,這也正是今天他肖子鑫去看張主任又忽然決定半路跑回來的真實目的。

肖子鑫心想,張主任看與不看,當然重要,但相比如何處理蘇軍,後者更重要!

張主任甚至於他暫時都不用去看,因為種種原因,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了,隻是難受,不舒服而已。

但這個蘇軍的案子如果不緊緊抓住不放,一旦真的被市檢察院通過權力“合法”地退回到市公安局……那麽,一切可能就更麻煩了!

張主任和他愛人王春蘭一直強烈要求的嚴懲(甚至於可以放棄蘇軍和柏萬年書記提出的巨額賠償)也必將徹底落空……

這個關鍵時刻,不行,絕對不行!!

肖子鑫首先要的就是作為懸圃縣一把手——老大高書記的真實態度,一旦這個態度明確了,那麽他就將努力實施第二步,無論如何,他既然是縣委辦副主任肖子鑫,那麽他就一定要充分利用好手上的權力將一些領導企圖改變的結局再徹底扭轉乾坤!

“您放心,高書記,這事我來處理。”

但是一說完這句話,肖子鑫總覺得心裏怪怪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堵塞感。

是什麽?

他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隻是感覺而已。是啊,他一個懸圃縣委辦的副主任,雖然在縣裏官不算小,權力也當然可以,然而,一旦遭遇了市檢察院這樣的強勢部門,要想“處理”蘇軍的案子,又將如何處理,如何實現自己的意願和某種想法呢??

官場上,無論出了什麽事,冠冕堂皇的話人人都會說,尤其是高文泰書記這種身份的人,原則的話,尺度的話,或明或暗,永遠需要具體執行者去不斷深刻領會,並在執行中根據具體情況和變化及時作出一些調整。尤其是遇到張主任和對方有背景這樣的敏感問題上,處理起來更是如此,十分棘手。

可以說,無論如何,平時從高文泰從市政府副秘書長的位置一空降到懸圃縣當縣長起用張朝民當縣政府辦主任開始,一直到肖子鑫利用證據確鑿的舉報信突然將原縣委書記王國清雙規,他從縣長的位置直接上位到三樓當上縣委書記的今天,高書記對張主任都是極其信任和重用的。

他們的個人關係及感情就跟高書記對待肖子鑫和孫偉一樣,如果這一段時間高書記不是從官場規則、潛規則方方麵麵包括縣裏市裏有關主要領導的關係考慮,不是從自己的官場將來更大的升遷考慮,以他平時的個性與脾氣,早將柏萬年書記處理了!

說實話,雖說柏萬年書記在懸圃縣是強勢人物,但高文泰書記要真想處理他,那也是手到擒來,並不足懼。

高書記真正考慮和擔憂的是柏萬年書記後麵的人……

因此,對於他平時最為器重的張主任意外受傷這麽重大的事件才顯得從來沒有過的猶豫不決,遲疑不定,一拖拖到了現在……

如今,麵對現實,如果再拖,蘇軍的案子就完全有可能翻盤!

他還能拖嗎???

高書記和肖子鑫兩個人正說著話,高書記最終接受了肖子鑫的鄭重建議——去市裏,將有關情況直接向市委書記匯報!

高書記考慮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他說把手頭的幾件事處理一下,讓肖子鑫先回去準備一下,去看看張主任,一會兒就走。

“好,高書記,那我先回辦公室了,走時叫上我。”

肖子鑫起身正要出門,教育局長李長江來了,在門外差點兒跟他撞了個滿懷。“要出門啊,肖主任?”

“啊,”肖子鑫邊走邊扭頭瞅他問:“有事啊,李局長?”

“上次我們教育局給縣委打了個報告,我是來看看……”

他停下,對肖子鑫招招手,悄聲詢問:“嗬嗬,肖主任,不知道高書記給處理得怎麽樣了,批沒批哈??”

“哦!那個事啊,還沒研究呢,”肖子鑫心裏有事,很急,心思也根本就不在這上麵,但平時他跟這個李長江關係挺好,又曾經托他辦過事情,因此也不好太急太冷落:“這一段光顧著抓農業這一大塊了,本想今天下午開個會專門研究一下你們的事,這又出了張主任的事,命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我得趕緊過去再看看,你先等等,好吧?”

二人說著話,到了肖子鑫的辦公室門前,郭局長的車就在門口停著,肖子鑫司機小王也把車停在了後麵,不滿地按著喇叭讓郭局長的車讓開。

肖子鑫從窗戶往下看了眼,說要去醫院看看張主任……

“要不,”郭局長回頭看看,陪著笑朝下麵小王擺了一下說,“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醫院吧,一起去看一下張主任,張主任這人不錯,一直跟你一樣對我們教育局相當支持。唉,沒想到會遇上這麽個事,而且聽說一個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就夠嗆了,他後麵還有……”

說到這裏,可能是教育局長李長江感覺到自己的這個位子不好隨便評價蘇軍背後的那個人,便及時踩了刹車,改口說:“而且,我還有點兒別的事想在車上跟你匯報一下?”

“好,那就上我車吧!”

肖子鑫也痛快,二人一起下樓,一擺手讓郭局長上了自己的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肖子鑫的車在前,郭局長的空車隻司機一人跟在後麵,出了政府大門後直奔建設大街的縣醫院而去……

在車上,李長江把他個人的私事跟肖子鑫說了,希望肖子鑫能幫個忙。

原來,李局長女兒馬上快要畢業了,他已經跟檔案局私下做了很長時間工作,總算有了眉目,人他們基本同意要,也有編,但因為縣裏有規定,任何部門進人都要納入統一管理,沒有主要領導批準,不能隨便進人,他說自己為個人私事來麻煩肖子鑫,實在是無奈,也猶豫了很長時間,本來想找高書記,但一想也不太好……

“唉,誰讓我有個讓人操不完心的姑娘呢,嗬嗬,正好,今天到你這算是最後一關了……”李長江唉聲歎氣笑道。

“哎呀,老李,”肖子鑫也笑了,“可我隻是一個縣委辦副主任,這事也不歸我管哈!怎麽幫?”

“肖主任,我不是要你直接幫,我的意思是請你在合適的時候找機會跟高書記或程縣長給說句話,過個信兒……花點錢沒關係!”

教育局長李長江幹脆利落地就把主題和目的點明了。反正平時大家也都不是外人,關係靠得很,當真不不說假話。

嗬嗬……

肖子鑫聽著,笑著,偶爾點下頭表示理解,說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心裏卻感到左右為難。這樣的事,肖子鑫在懸圃縣政府辦和縣委辦這些年經常有人來找他,送禮送錢,幾乎都是能跟他說上話的人,按照縣裏的有關規定,他表個態並不難,背後找機會跟高書記或程縣長過個話也不算大事,不過,都被他回絕了……

肖子鑫畢竟是肖子鑫哈,聰明絕頂,他可不想因為手太長,神馬錢都拿,給領導找麻煩,最後也給自己的官場佳作找羅亂。

但是具體到這個教育局長李長江,他卻沒有輕易說不行。

行與不行,有時候就一句話的事,自從五一大假期回娘娘寨村看父母回來,肖子鑫的心裏一直反複掂量著賓館服務員小薑那兩個孩子的事,無論如何放不下。雖然至今他也不知道那兩個孩子是否真的跟自己有關,也沒有見到小薑——薑蘭花,但不知為什麽,心裏就是隱隱約約放心不下……

盡管唯一的一次跟小薑的通話中薑蘭花否認說孩子跟他肖子鑫無關,但他並不相信,薑蘭花到底怎麽想,他不明白,她現在究竟棲身在哪裏他也沒有辦法知道,薑蘭花一聽這個就沉默。但是兩個孩子總要長大,沒書讀,一輩子將徹底毀掉。

這是讓他多日來除了關注張主任和蘇軍的事情之外,最為憂心忡忡也是夜裏考慮最多,最讓他傷腦筋的事。

……

到了縣醫院,兩人下了車,肖子鑫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女兒的個人這事也等等……好吧?不過問題不大,有機會我肯定跟高書記直接過個話,把情況說下,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嘛!對不對?政策是政策,何況人家檔案局那邊還有編,你又事先聯係好了,隻是欠個領導東風而已……”

“對對對,哎呀,對對對!”平時文致彬彬的李長江一聽肖子鑫這麽說,頓時一下子就激動了,一連串說了一大堆“對”,好象機關槍一樣。

激動人心啊,激動不已!

肖子鑫一笑,“我也先給你交個底,免得你睡不好覺,罵我不近人情!等張主任、蘇軍這事處理完了,哪天你有時間,再到我那去一趟,好不好?之前,我跟高書記說這事,不過,醜話說前邊,成了你別美,不成你也別怨,我盡力而為就是了。”

李長江先是一驚,以為沒戲了,隨之又喜笑顏開,連連說:“好好好!哎呀肖主任,真沒想到,我先替我老姑娘謝謝你哈,哪天我一定去看看你!沒關係,有你給我說話,高書記肯定點頭哈……”

二人說著話,大步往後麵住院部走著,肖子鑫說:“不用!你別客氣啊,你要是這麽客氣,這事還真不一定能成。”

他當然明白李長江的意思,肯定是要送錢給他和高書記,到了病房門口,打住了,後麵的話便沒有說出來直接咽回肚子裏去了。

外科主任安李國和縣裏幾個人看到肖子鑫來了,都紛紛迎上來,肖子鑫問了問情況,有些放心。

兩人不由自主站下,肖科長先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看了眼裏麵,回頭見李長江好象又一臉疑慮重重,不太是心思,肖子鑫小聲說:“李局長,你不要多想,嗬嗬,沒別的意思,說不定哪天,以後我可能還有事要求你呢,到時候也請你這個大局長幫我個忙啊,嗬嗬!”

“哎呀!那可太好了,有啥吩咐肖主任您盡管說!”

“我還就怕你們領導不找我們這些人呢……”

……

張朝民的二次手術很成功,已經醒過來了,但仍插著一些管子,頭上吊著水,他的愛人王春蘭正在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洗殘留的汙血跡。看見肖子鑫進來,後麵還跟著李長江,王春蘭含淚跟肖子鑫打招呼說:“小肖來了?你也來啦李局長……”

肖子鑫和李長江點頭,張朝民雖然看上去很虛弱,但他還是側臉朝他們微微點了點頭,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肖子鑫跟他的愛人王春蘭說了幾句話,輕輕抓住他的同樣蒼白的手,感覺軟綿綿的很無力,心裏不好受,一邊下意識撫摸著,一邊眼前不得不便閃動著一張冷酷無情的臉,那無疑就是那個原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的臉……

一邊跟他說著話。

“聽說人又要放回來了?”張主任問。

“是,你怎麽知道的??”肖子鑫驚訝地詢問。

“孫偉跟我說的,他剛走,說是你聽市檢察院的人透露的??”

“恩,”肖子鑫點頭,看一眼身邊的李長江,不想在外人麵前多說有關市檢察院和蘇軍的事情,隻說:“幾個小時前有人給我電話,說檢察院那邊要把案子打回公安局這邊,要求補充偵查,正處理呢,”肖子鑫安慰他說,“張主任,這事你別管,好好修養,現在你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好好休息。”

張朝民眼睛突然紅了,別過臉去……

想當年,張朝民也是懸圃縣一個響當當的權力人物,沒承想,如今在蘇軍和柏萬年書記麵前卻是如此無奈和弱勢,這一點讓肖子鑫感觸頗深。

他為張主任奔波出頭的決心也便陡然倍增!

“我跟高書記已經匯報了,高書記態度也很明確,讓你安心休養,別的事不要管,一會兒我就跟他去市裏找嚴書記去……”

“我明白。”他眼裏忽然閃過一種異樣光彩,點點頭,又問:“去匯報吧?”

肖子鑫點點頭。

他對張朝民主任的這次手術不了解情況,問身後的人,外科主任安李國說:“不要緊,剛才我還檢查了,二次手術很成功,問題不大。”

不知為什麽,肖子鑫看到張朝民的眼睛裏忽然湧滿了淚水……

曾幾何時,肖子鑫麵前的這個張朝民還是他肖子鑫從信訪辦調到縣政府辦的第一個領導和後來的知己,當時他是多麽順心如意,而且越來越受到高書記的器重與信任。同時,也因為有了他當初對肖子鑫的同樣信任與器重,肖子鑫才有了今天啊!

一時間,看到張主任這樣,肖子鑫心裏也是心潮湧動,不是滋味,更加堅定了心裏的某種決心。

“沒關係,張主任,你放心好了,就是市委書記放過這個蘇軍,我也不會放過他,除非我不當這個縣委辦副主任了而已……”

“要冷靜,不要衝動……”張主任說,他似乎想得更多更深。

“我明白,有些事我早都想好了。”

不用說,這次對於柏萬年書記給他外甥蘇軍不惜一切花錢到處找市裏的主要領導跑事平事來看,肖子鑫和張主任無疑心裏都明白,這是官場之中尤其是當時懸圃縣的特定大環境下玩的一種官場狠毒手段而已。

經過官場的洗禮,如今肖子鑫心裏對許多官場權術和無恥勾當越來越清楚。柏書記玩的這一套官場權術,即政治鬥爭中在一些具體工作和事情上帶有詭詐特點的權變手段。

所謂“權術”,依其字麵上的原意,本無褒貶。

“權”指的是古代衡器,又指稱量行為。

權的特點是根據不同的重量隨時移動稱錘以保持平衡,即所謂“權,然後知輕重。”引申為審時度勢、因事製宜。

因此,柏萬年書記權術的本意無非是指望在如何處理其外甥原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上玩的一種靈活應用的手段而已。有多大錢,找多大官,它的主要用武之地,是在官場鬥爭的場合。

由於在中國古代的政治舞台上,權術總是同君主馭臣、臣屬弄君、官僚相互攻訐等醜惡的政治行為緊密地聯係在一起,所以當代官場的一些權力人物也逐漸賦予權術以特定的含義。

通常所說的權術,往往即等同於曆代統治者為爭權奪利而玩弄的陰謀詭計和政治“手腕”。

當然了,也包括如今柏萬年書記正在得意洋洋暗中摸索玩的另外一套權術,作為懸圃縣委縣政府內部圍繞蘇軍鬥爭的一種手段,在運用範圍、使用對象以及具體內容等方麵,存在著很大的差別。

畢竟,張朝民不是一般的可以那麽好對付好糊弄,打殺之後給倆錢就可以輕易過關的……

這一切,無論是蘇軍,還是他的舅舅柏書記,當然心裏都一清二楚!

因此,在醫院的病床邊二人考慮和談論他們的這些手段時,必須要做具體的分析,不能一概而論。身邊的教育局長李長江,一看是這種情況,知道自己有些話不便聽,便主動回避了,說是局裏還有一些事,先告辭了。

“嗬嗬,張主任,我就來看看你,這點錢,不好意思,算是我的一點心思吧,你好好修養,哪天我再過來看你……”

說著,他把一疊錢從懷裏掏出來塞在張朝民愛人王春蘭手上,王春蘭推擋不收,李長江又二次推了回去。

“妹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要不收,這個門我怎麽出去,嗬嗬,快快快,快收下!”

王春蘭看看張朝民,張主任點點頭,她便收下了。

教育局長李長江走了之後,王春蘭出去送他還沒回來,肖子鑫趁機又跟張朝民說了一些心裏話,並且表示了這次去市裏跟高書記一直去找市委書記匯報想要達到的目的。張主任聽著,心裏十分感動,心潮澎湃啊……

目的之一其實很明確,肖子鑫就是要利用高書記跟張主任與自己的鐵杆關係,用權術反其道而行之,讓柏萬年書記之前的所有權術失敗!

無論是錢,還是人!!

也是的,中國曆史上所謂的“權術”實際上是一個含義比較寬泛的概念。大致而言,可以包括這樣幾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權術是指當權者為欺騙愚弄一些人和事而采取的詭詐的策略和手段。

官場權術,比如說在懸圃縣和市裏在如何處理原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這個大案要案策劃者問題上,本質上是一種官場權力上的較量與對峙的手段。

如果說張朝民是個極其普通的p民,那也就算了,早就自認倒黴了,誰讓他之前追隨高縣長——如今的高書記,那麽受到器重,嚴重堵死了一些人在仿古一條街上的重大利益呢??他支持肖子鑫,跟高書記一樣支持他暗訪調查仿古一條街的黑暗與齷齪,最終不僅讓一些人的利益均沾受到挑戰,而且直接讓王國清書記轟然一聲突然倒台了。

懸圃縣的官場鬥爭所需要解決的首先是由何者掌握懸圃縣委縣政府大權的問題。

從這一點來說,高書記當然首當其衝!

所以,他才最後下了決心,決定帶上肖子鑫直接將事情捅到市委書記那裏去,權術正是適應這個基本意義上的官場鬥爭的需要而產生出來的,而不管高書記和肖子鑫他們是為正義而戰,還是僅僅為了手上已經擁有的某種權力而戰。

實話說,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肖子鑫想的很對路,高書記的決定也棋高一著,於公於私,為了在尖銳複雜的這場因為種種原因和處理仿古一條街月亮樓大火事件而引發的懸圃縣權力鬥爭中爭取主動,鬥爭的各方都會努力尋求各種有效的鬥爭手段,其中當然包括靈活多變或者狡猾詭計的手段。

嗬嗬,這,也就是懸圃縣的現實,或者說這場官場較量的核心利益吧!!

中國古代的統治者為了實現和鞏固對國家機器的把持,必然千方百計地使用各種針對人民大眾的虛偽詭計的手段。

而具體到懸圃縣的這次權力權術爭奪戰,則完全是指縣委縣政府領導之間內部權利鬥爭的權謀和手段。

從縣到市,極其複雜的權力與人際關係內部不可避免地存在著各種利益衝突。

不過是,它因為種種原因,因為如何處理原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這個問題上,不同利益權力之間的鬥爭而呈現出紛繁複雜的局麵而已了。

換句話說,衝突,是一定的,而且即將開始,過程或許也並不複雜,隻是市委書記的一句話,一個明確態度。

隻是,市委書記如何點頭還是搖頭,目前肖子鑫心裏還真的沒有數。

畢竟,他對於高書記、程縣長等人早已十分了解,而他對於市委書記,則太過陌生了,一切都要看高書記的能量如何了……

自己到時隻能適時敲敲邊鼓,盡量發揮自己的鬼才,見機行事。

不管怎樣,對於肖子鑫這個曾經的全國重點大學的高才生又對曆史非常感興趣的人而言,經過懸圃縣這個官場舞台的薰染,早已身在其中躍躍欲試——中國曆史上的官場權術,他今天就要跟隨高書記去親身試上一試!

權術本身便是適應權力內部鬥爭的需要而產生發展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