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畢業前夕,分配出大事了。

肖子鑫是在昨天夜裏12點半知道這件事的。那時他和女友苗小霖躺在學校附近一家小旅店的木板**看電視劇《水滸傳》。鏡頭中,潘金蓮正在用她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調動著西門慶本來就已經難以抑製的熊熊**,學生會的一哥們給他打來電話,說他和苗小霖都分回各自老家了。

“真的嗎?究竟怎麽回事呀!”肖子鑫一聽就急了,畢業分配問題深更半夜還攪得他不得安神。

“我剛聽說,明天就公示了!”對方把聲音壓得很低,“之前的所有努力泡湯了,結果並不理想……”

“不是說有可能把我們分到一起的嗎?怎麽又變了?你可別逗我玩嚇唬我啊!”

肖子鑫是學生會學習委員,來電的是學生會主席,說他也是剛剛從學校人事處的人那裏聽說的,已無可挽回,他盡了最大努力幫忙,可是政策在那擺著,他也沒辦法了。

肖子鑫立馬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趕緊穿起長褲往外走,苗小霖攔住他:“這晚了上哪去?”

“分配出了點問題,我去一下就回來。”

麵對當時“哪來哪去”的大學生分配政策,本來也有例外,可這個意外信息讓肖子鑫和他親愛的小女友即將麵臨分手。

“你整天為這事跑來跑去的,不都白跑了嗎?”

肖子鑫一臉無奈:“我之前托了人,都是學校說得起話的人,還有學生會的幹部。但是學生會沒有什麽權力,我可以借助他們給學校領導說說咱們的特殊情況。領導同意了,我們跟著高興,領導不同意,我們跟著倒黴了。”

“所以我千方百計想辦法,隻要我們分在一起,上哪都行,可是現在……”

肖子鑫心急火燎,耐著性子說完這幾句,連忙衝出旅店,向學校方向小跑而去。

肖子鑫今年雖然是21歲的人了,但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小三四歲。多年的讀書生涯,使他養成了一種書生氣十足的氣質。人都說他有一種過目不忘、精密計算、料事如神的第六感。

跑在路上肖子鑫就想,要說這學生會的哥們呢,平時還真的夠意思。

他想起了上次在學校90屆大學生預分配動員大會前他所付出所有努力的情景。那天會場安排在學校禮堂,肖子鑫和苗小霖手拉手進門找座位時便一下子打亂了與會者的思路。他們倆的身影幾乎牽扯了所有男女同學的眼睛,會場一時出現了難耐的沉寂。

特別是管大學生政治思想的江副校長,這家夥今年都55歲了,坐在主席台上一雙獵犬般的目光直掃苗小霖的大腿,那幹瘦的臉上一時寫滿了困惑和不滿。

那時候不僅分配政策比較嚴肅,即使是對女生的穿戴也不是那麽放開。那雙眼睛對小女生特別是穿著短裙子的苗小霖具有極強的穿透力,學校裏沒人不知道那老師最不喜歡往女人堆裏鑽,卻喜歡喊打扮前衛的女生到辦公室單獨談話問人家生活學習是不是要注意的問題。

向來正經的思想政治課老師此時也不能管住自己的眼睛,一雙眯縫小眼睛象貓一樣閃著幽亮幽亮的光芒朝苗小霖瞟去,但很短促,目光馬上就移開了。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肖子鑫的眼睛,他狠狠地瞪了那家夥一眼,拉著苗小霖坐下了。

肖子鑫的老家在大江省,父母親都是懸圃縣娘娘寨山裏人。而他的女友苗小霖老家則在江蘇省,實實在在是說吳儂軟語的無錫人。

他們從大二開始相識,慢慢發展成男女朋友關係,一年之後便經常趁著晚自習偷偷跑到學校的廉價小旅店去過夜了。

本來,感覺越來越深的肖子鑫和苗小霖希望畢業後能一起留校任教,或者雙雙留在當地,這恐怕是當時條件下最好的選擇了,肖子鑫也的確為此早早便開始準備,到處托人,找關係,到這次開大會前,學生會主席於明輝已經暗示他,很有希望,事情已經差不多了。

“怎麽搞的?事情怎麽會一下子這麽糟糕?”一進門,肖子鑫就忍不住大聲疾呼。

於明輝一臉委屈講了經過:“下午沈校長從省教委回來,要聽我們對這屆學生分配摸底情況的匯報。當時一起來的還有江老師,江校長說他跟劉校長跑了幾百裏的路好累好累,要休息一下,晚上再談。我讓馬小麗給他們買一些水果,送到辦公室。江校長就問我你和苗小霖的事情,我說了,他冷笑,當時沒說什麽。”

肖子鑫緊張煩躁地聽著,一聲不吭。

“我也給你們說了不少好話,可是,江老師說,這樣的人不適合留校,更不能重用,讓他們哪來的就回到哪裏去,不能分到一起去。”

“後來晚上學校領導具體開會研究時,我聽說江校長還是這麽堅持的,結果……就是這樣了。”

一聽這話,一向文雅的肖子鑫腦袋轟一下就爆炸了,一片空白。他聽明白了,既然是學校主要領導研究決定下來的事情,想改變就萬難了,現在不要說於明輝沒辦法,除非有上帝幫忙,否則其他任何人恐怕也沒有辦法了。

但是,肖子鑫冷靜之後,還是想找找江老師,努力一下。

第二天早上,從小旅店出來前,肖子鑫給學校的於明輝打電話,然後買了禮物。學生會主席是他大學四年最要好的朋友和哥們,大事小事總是無條件幫忙,昨晚回去和女友苗小霖商量這件事之後,她也點頭同意,事到如今,隻能送點小禮再努力一下了。行與不行,不取決於他們。

江老師正在開會,於明輝請送開水的學生把他叫了出來。還沒說明來意,江校長就用手勢止住他,看看肖子鑫和苗小霖,接著點燃一支煙瞟了下肖子鑫手上拎的水果:“你們不用跑了,這事不好辦,學校領導集體定的,就按公示辦吧!”

……

實在沒有辦法了。兩個相愛的男女學生麵臨現實和各自前程思考,兩個人斷斷續續爭執了好長時間,他要女友跟他回懸圃去,女友不肯,哭哭啼啼叫她爭取跟自己去蘇杭。

回懸圃那山溝縣城不難,但反過來,肖子鑫要申請跟女友去城市就難於登天了,何況,肖子鑫並沒有太大的理想,隻想回父母身邊去,在縣裏有個工作幹,平平安安過日子就可以了。

這樣一來,無法通融的情況下,兩個恩愛的人隻得選擇放棄。

一切將在分配時結束,但愛之火在最後的一段時間裏卻異常瘋狂。分配方案公布後,也把兩個人的情愛推向了最後**。

最後那個夜晚,不知怎麽,一向強悍的肖子鑫失靈了,不得不痛苦地草草了事。

小女友心疼地摟著肖子鑫的脖子泣不成聲,她知道他為什麽不行了,“鑫,這輩子我就是給你長的,可是……親愛的,保重!”難舍難分,相擁而眠。第二天,同居了近一年的女大學生悄悄地走了。

肖子鑫去火車站送她,淚沾衣襟,然後自己也永遠離開了那個給他知識與初戀,留下遺恨的母校,返回懸圃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