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野心勃勃(上)

肖子鑫親自帶人趕到了民工縣。

當時正是抓人最緊張的時刻,跟省三哥“閻立業、市委領導和民工縣領導見麵後,聽了一下有關情況立即加入了具體的圍捕之中……

那麽,此時此刻那個高強到底在哪兒呢呢呢???

……

嗬嗬,這位相貌不凡的年輕人高強,似乎生來就注定要幹一番罪惡昭彰的壞事,以至那麽多鬼精鬼靈的事都沒有逃過他的手心。可人就是怪,昨天是兵,肩負著神聖職責,專門保護人民的,是最可愛的人;今天又成了賊,四海為家,坑蒙拐騙,搶劫傷人,成為公安機關到處懸賞捉拿的重大犯罪嫌疑人。

這種殘酷角色的轉換,令人啼笑皆非的關係倒置,可能連一年前高強從部隊複員時也沒有想到。

當兵時,坐著支隊的綠色軍車到處跑,執行任務,所到之處暢通無阻,煞是威風神氣,又因為腦瓜活,業務精,模樣標致,能說會道,同誌們都說他活像八十年代演過的電視連續劇《霍元甲》裏的“雲隊長”,一來二去,人稱“高大俠”。

可是,高強複員回到家鄉,情況就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沒當兵時,在家拖著鼻涕放牛放馬放驢放豬也挺知足,就是放一輩子豬可能也說不出什麽。可是,當完兵如今再回到農村老家,別說再讓他放牛放馬放驢放豬,就是讓他到鄉鎮企業去開工資,“高大俠”都覺得怨氣衝天,屈材料了。

畢竟見過了世麵,畢竟見過了外麵的花花世界,也畢竟對比出了過去放牛放馬放驢放豬的屈辱與卑微。更何況,農村來的兵還不安置,哪來回哪去,不管願不願意,政府規定的就得執行,高強背個綠背包回到了家鄉。口袋裏裝了幾千元複員費,心裏窩了一肚子氣。

當初參軍入伍時,半個月工夫,高大俠吃遍了全村的流水席,從村長家開始,一戶戶吃下去,到登上軍車還有幾家沒有吃完。如今回來了,農村習俗,當然還得吃,流水席仍然一家家轉下去。也有幾家想把姑娘給高大俠。但對此,高大俠不感興趣。

農村已經不想再呆,農活當然更不想再幹,而幾千元人民幣又畢竟有限。坐吃山空,時間不長,高大俠的小小金山就所剩無幾了。

每日到懸圃縣或市裏遊蕩歸來,已經21歲的高大俠就開始一夜夜失眠了。

看來看去,他算是看明白了。城市裏到處是“雞”,姑娘們靠著**肥臀褲帶鬆一鬆,勝做十年工,屁股轉一轉,能開一年飯,眼睛笑一笑,一張老頭票;那些當官的,更是喝酒不怕難,萬盞千杯隻等閑,鴛鴦火鍋騰細浪,海鮮燒烤走魚丸。桑拿按摩周身曖,麻將桌前五更寒,更喜小姐白如雪,三陪過後盡開顏——他媽的,讓我高大俠靠什麽去?!

轉眼,高大俠的那點複員費水幹流斷,思想卻仍在窮極無聊之中難以自拔。

腫麽辦?

人要活命,自己一個堂堂的高大俠,總不能就這麽活活讓尿憋死吧?思來想去,這個一前一後總想弄個車開開的高強把第一次帳單開給了父母的身上。他還想弄點錢花花,以解燃眉之急。因為李濤、聶大洋、李海是“朋友”,什麽叫朋友,兩肋插刀,刎徑換貼,那才叫朋友,農村——尤其是當今農村講究這個。

因此,一說,高大俠根本沒費什麽口舌,就順順當當把朋友那幾顆不安分守己的心弄到了手,風風火火開著車到懸圃縣,然後就跟金老八手下的人聯係上了,當了他們的馬仔,有事沒事在仿古一條街上轉悠,在夜總會幫忙。金老八也見過這幾個人,見高強、李濤、聶大洋、李海幾個也還算機靈,倒也挺喜歡,有些事也親自吩咐他們去幹,一來二去,漸漸成了他們的打手……

他們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金老八會被抓了,隻得匆匆忙忙跑路,到加油站順便就迫不急待地弄到了嘎嘎響的人民幣,嗬嗬,緊接著逃亡的路上也不忘下飯店,上舞廳,進酒吧,泡小姐瀟灑……我考,那可真是有福同享,好不瀟灑啊!好象又找回了當年在部隊時的某種感覺,隻是這感覺更實在,更剌激!與肉乎乎的女人絞殺在一起,真真是當了一回回活神仙!

接著就是過完年一路向北,搶完懸圃加油站,到m會戰友,可誰知道僅僅一天沒到黑,就東窗事發,m市的警察就發現了他們呀?

接下來遭的這些罪,靠,痛悔已遲,警方要拿他去坐牢,他則千方百計要躲避,唉,知道尿炕還不睡覺了呢!

一天前,“高大俠”和李濤、聶大洋、李海還沒想到會這樣狼狽不堪。此前,他們隻知道狼狽為奸了。高強的朋友李濤、聶大洋、李海(聶大洋還是其表弟)也不是什麽富裕戶,拿錢也挺當回事,因此自“舉事”那天起一心一意聽喝,服從分配聽指揮,好像高強當年聽班長的一樣。

等到他們弄明白自己已被警察通緝追捕,不僅僅是懸圃縣公安局長肖子鑫抓他們時——甚至於驚動了公安廳時,不由萬念俱灰。高大俠才蒙了。

如今高強從自己苦心編織的“溫柔富貴鄉”中醒來,已經是不折不扣的一個睡在山上的犯罪嫌疑人。當年自己曾經跟隨支隊追捕逃犯的一些程序眼下正在重新上演,閃過,出了一頭驚汗的高強被警方依法正在全力以赴搜捕中,徹底完成了他人生中從最可愛的人到社會渣子的蛻變曆程。

至於能否到監獄裏麵去接受改造及思想變化,因大搜捕還在進行中,這裏不作判斷,相信人們也不會對那一段有什麽興趣。故略去。

隻說這一天對於高強的命運來說,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說過去也就過去了。

此時此刻,這顆古怪狡詐的靈魂,像狼一樣機警,狐狸一般狡猾。

從昨晚到今天,逃亡途中經過xx、民工的一些鄉村時,他采取晝伏夜行的策略,盡量避開警方鋒芒,盡管這些地方距離案發地哨子溝鎮已經百多裏之遙,但為了安全係數更高,他寧可餓得眼睛發花,也不進村鎮露頭,他知道自己挺不多久了,有時餓得直打晃,四肢無力他也硬挺著,極力抗拒著各種誘惑與潛在的危險,吃雪吃冰,有時也溜進獨門獨院遠離村屯的山裏人家偷點吃的。

他不想死啊。嗬嗬……

說起來,並非全是幸運,這期間,他差點跌入陷阱。

xx鄉位於縣城東北約三四十裏的一片山區地帶,是個三縣兩市五鄉交界的偏僻地方。

前一天午夜,鄉政府一位管武裝的副鄉長接到了有關部門要求協查“持槍搶劫、傷害警察逃犯”的電話通報。當時,正是夢中時間,忙了一春帶八夏的武裝幹部剛剛從包點的村子回來,多喝了幾口當地小燒,回到辦公室——也是值班室準備抓緊時間眯瞪一小覺,天明再下鄉。

電話響時,心裏挺煩,不理,翻身頭朝裏,潮紅的眼皮緊閉。但對方好像知道這屋有人似的,電話鈴聲不斷,一陣緊似一陣地鳴叫著。“煩死了!誰呀?”

實在挺不住,武裝幹部虎地坐起,跳下地。

一把拎起話筒沒好氣地吼道:

“打打打!打什麽打!半夜三更的,哪呀你?!”

“xx鄉嗎?”

“哪裏?啥事兒!”

不料,話音未落就聽到對方一頓嗬斥:“你們鄉是怎麽搞的?為什麽這半天才接電話?嗯!”

本來想罵人的武裝幹部怔了怔,不知對方是哪路諸候,平時縣領導往鄉裏打電話也是很和氣的。但他從對方不容置疑的口氣中聽出人家“官”肯定比自己大,未敢造次,罵人的話自然怔在嗓子眼裏。

“找你們鄉領導聽電話!”

“我……我就是。”

對方一聽,壓了壓火氣,問過了姓名、職務後立即通報了協查內容和要求。說這次堵截重大持槍逃犯的緊急通知是省裏直傳過來的,說著說著火氣又上來了,說這4個家夥是懸圃過來的,在哨子溝鎮那邊傷了警察鑽林子現在可能又要跑回懸圃去。並說如今去向不明,坐車還是步行也不清楚,但作為鄉境內的最後一道關口——三縣的邊緣門戶不能大意,壞人很可能正在向你方逃竄雲雲。

這時,武裝幹部的酒完全醒了。他知道事關重大,不敢怠慢,後悔不該喝完小酒回辦公室來“眯這一小覺兒”,要不回來啥事也沒有了,這一“眯”可倒好,覺沒睡成,弄不好這4個該死的搶劫犯真要從我這裏跑出去,將來抓住再一審,自己辛辛苦苦進步到的這個副鄉長位置都得一擼到底!

後悔歸後悔,工作不敢不做,他掐著記錄條急急慌慌走出了辦公室,找人布置去了。

當時,高強幾經周折走的正是這條路。這是一條本來沒有的路,從這個鄉到那個鎮,他“走”了個曲曲彎彎,複複雜雜。等他十幾個小時後摸爬到這裏的時候,當地那種草木皆兵,全民上陣的風頭早已隨著他的腳步被甩到了身後。

可是被動員起來的農民最關心的不是與他們的生命財產、安全八杆子不沾邊的逃犯,而是跟自己春分耕種和實際生活息息相關的地裏農事,機關幹部也要坐回機關去看報紙辦公,不能總蹲在各公路道口“扯**蛋”。

這一切,高強當然無法知道,但其他地方的同樣行動全被藏在森林中窺視的高強收進眼底。

許多村屯、路口都被火堆照亮了。有火堆,就有人群,就有警車忽閃著紅藍色警燈奔波其間。當時,長時間的奔命、驚嚇、緊張、饑餓和消耗,使他已經元氣大傷,拉不動腿,不想再邁一步了。本來,他以為經過這麽長時間,離案發現場又已經非常遙遠,這裏應該是安全之地了。

沒想到自己仍沒逃出“危險區”!

就像他當年跟隨部隊從這裏躍動到那裏追捕那些重大犯罪嫌疑人一樣,看來沒有哪裏是真正“安全”的地方,隻要警方大規模地行動起來,一切都危險了。藏在山頂樹木中的他,透過間隙看到這一切,再一次打消了爬車趕路的打算,隻能眼巴巴偷窺著來來往往開往m或呼嘯駛向大化去的汽車。他決定再咬咬牙,堅持著進了民工縣界再說……

現在,到了民工縣內,情況看上去更緊張,更糟糕。

……

嗬嗬,事實的確如此。

當時,肖子鑫帶人已經來到了這個縣,全縣已經成為張網以待的巨型捕捉器。民工縣公安局長修立功、政委湯顯仁、主管刑偵副局長邊大軍帶領的搜索隊伍分成數十個區域,對全縣範圍內十多個鄉鎮嚴密有序地一點一點在推進。雖然十幾個小時過去了,沒有發現其餘3個逃犯的任何線索,但已經抓到一個的xx絲毫也沒有放鬆,同樣在加緊搜查。

“情況怎麽樣?”

“大頂子、羅圈河都搜過了,沒有!”

“其他地方呢?”

“正在搜!”

這些問話聲,大聲疾呼,有的甚至於傳進了山上高強的耳朵裏,有的他根本不知道。

臨時指揮部所在的大化市更是如此。情況隨時隨地在匯總,在分析,在做出及時調整和部署……

這一天怎麽過去的,高強自己都不知道了。就像被獵人追趕的惡狼一樣沿著山嶺繼續奔逃,他從不在一地藏匿,知道在大兵壓境的情況下那樣做無異於自投羅網,找死!而是在大批警察的運動中,他也每時每刻地朝著相反的方向運動,在警方尚未趕到之前一頭鑽進了一些遠離縣城的無名山地、大林子裏的“安全之地”。

就在武警戰士爬上一些人家的房查看房子頂上是否藏著人的時候,他也沒有受驚不過躥出來,他知道自己躲不多久了,就是躥出來也當不了被抓住,索性就在餓得眼睛發直、四肢寒冷與無力中硬挺著,挺過一秒是一秒,極力抗拒著頭腦中不斷升起的各種念頭、誘惑與潛在的危險。

以靜製動,這期間,他曾不止一次地偷偷將苞米杆掀開一道縫,窺視外麵的情況,看到村裏村外,山上山下到處都是人……

多年的部隊生涯也確實練就了他非同一般的生存能力:打斷一條腿能跳,打斷兩條腿能爬,龍門敢跳,狗洞子能鑽。就是憑著這股近似於歇斯底裏的求生**,十幾個小時後他終於趴在異常嚴寒的森林中,躲過了又一波非常危險的搜捕,在縣城東北一處人跡罕至的大林子裏藏匿下來。

那時,他已經是人鬼難分,再也不是幾天前開車帶領李濤、聶大洋、李海等兄弟夥來東北,一路談笑風生,風流倜儻的“高大俠”——而是形同野獸了:頭發連成一片,又髒又亂。難以分辨膚色的臉上,凹陷的眼眶裏眼珠子凸鼓出來,目光幽靈般陰冷射人。

身上的棉襖棉褲被掛扯得破爛不堪,袖口褲腳已成了萬國旗一樣的布條條。他不停地跺著兩腳,烏黑的手背不時捂一下耳朵,估計厚厚的棉鞋裏腳掌、腿杆子上也應該滿是傷痕血跡了。全身上下隻有一雙轉動的眼睛還有一絲活氣兒,如果有人夜間與其相遇,定會被嚇個半死……

他自己也嗅到了自己身上不時散發出的野獸般那種令人惡心的腥臊氣味。真是“做夢也沒想到”的事兒呀!

但是,他依舊保持警惕。

從東竄到西,從西竄到東,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警察抓住,抓住就完了,還不知道被刺傷的那個警察死沒死,要是死了,就更完了!這一天一宿,是他二十一年人生當中最難熬、最刻骨銘心的日子,忽然感覺到兜裏搶劫的那些錢——還有跟隨金老八賺的錢就像紙一樣,這些紙片曾經是自己和兄弟們不顧一切的追求與最愛,如今卻連小賣店都不敢敲,隻能硬挺著,而咬牙挺著的唯一目的就是活著。

傍晚,搜捕大軍累了。黑夜的降臨,更給了他一線生機,鑽出森林的最初那一刻,他坐在冬天幹枯的大草甸子邊緣齊腰深的淒淒衰草中左顧右盼了好一陣兒,直到認定附近沒有任何危險存在,才爬起來在一個小冰窟窿跟前洗了把臉,用那把鋒利軍刺一絡絡“剃”了頭刮了胡子,哈下腰照照,昏暗的光線中模樣古怪,但煥然一新。

靠,真的就像一隻被人追逐的狼啊,他不想留給獵人任何痕跡和氣味。

這一藏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竟然又是整整一天!

嗬嗬兩年多的部隊生活沒有使“高大俠”脫胎換骨,回到僅僅一年不到頭的家鄉倒使他“改頭換麵”,成為了金老八團夥的人馬,學習到了不少當今社會“下三爛”各種勾當的經驗。從那開始,曾經是武警駐m市某部戰士的高強開始了他職業犯罪的生涯。

眼下,高強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個無保障、無安全的亡命“黑人”。

而此時此刻,他的另兩個同夥聶大洋、李海卻在百裏外的大化市陷入了最後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