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鑫看見柏心鈺的母親繞過室內裝飾的擺設笑眯眯地走過來,白晰英俊的麵孔向左側張望,睜得好大的眼睛和微微緊張的肌肉構成不自然的表情,右手和左腳如雜技演員般屈向軀幹,一棵室內裝飾的蕉樹遮擋著他的視線,等她走過來,才更加清楚地看見女“主人”的風采。

“坐吧,隨便坐,我們也是剛下班回來。”打過招呼,肖子鑫在沙發下重新落座,下意識打量著女主人家居樣子的衣飾,都是名牌貨,看樣子單上衣就應該在ymb1000元以上,那雙拖鞋不會少於200元吧。

柏心鈺的母親寧香波也在打量他,作為一個專門管理市場的工商局長,可以說閱人無數,有比常人多百倍的麵對上門者拜訪的經驗,那些不同表情的討好麵相,令她常常揣測著自己以前窮困潦倒時的感覺。窮困是生命必會擁有的體驗,當她真正知道窮困是什麽的一刹那,也就是富有和權力的到來。如果不出什麽意外,再無法重返窮困,把整個“體驗”細細體會在心頭,替女兒的婚事把關,窮困是如此普通又何等神秘。

“媽!這就是我常跟你們說的小肖,肖子鑫!”

打扮得花蝴蝶一樣的柏心鈺出來了,嘻嘻哈哈笑著,跑到母親身後坐下,給她們做介紹,朝肖子鑫使鬼臉,讓他放鬆些。

能那麽容易說放鬆就放鬆嗎,邪,他心裏歎氣,嘴上卻是十分地會說能說,當然,他也明白盡量少說,人家要見見他,見什麽呀,不就是“考察”麽,以肖子鑫猜想,“相姑父”的麵可能性遠比看未來“準幹部”的麵更大,不然的話,不認識人家女兒,人家會有閑心把他特意召到家裏來“相”他嗎?

別小看了肖子鑫,麵對此情此景,已有一年多機關經驗的他,居然一瞬間成了“第六感人物”,心裏堅信好感覺會有這種預感能力,兩手空空而來雖然讓他汗顏和不太踏實,但他一見寧香波局長,愈加讓自己盡心盡力出演好今天這一特定角色,這樣才能無愧於心,對得起柏心鈺,才符合鍥而不舍抓住機會的現代青年精神。

柏心鈺叭啦叭啦,不時在旁邊插科打趣,不知怎麽竟說到了晚餐吃什麽上麵去了,竟是貫玉連珠的一大串:“媽媽,這也不難。你把下午買來的茄子把皮簽了,隻要淨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幹、各色幹果子,俱切成釘子,用雞湯煨幹,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裏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了。”

“不信,一會兒我可以給你親自打下手哇,表演下!”

寧香波聽了,搖頭吐舌說道:“我的小祖宗!倒得十來隻雞來配它,怪道這個味兒!”

肖子鑫聽得有意思,含笑不語,心道女人就是女人,她們說的他不懂,但也是緩解氣氛的吧。嗬嗬,他心裏感謝柏心鈺,真的可人。

大手筆,由寧香波跟肖子鑫敘談一些大學生時候的事情,轉到他的農村背景和父母如今的生活情況,再到這夥食上今晚如何安排,絕妙的轉折點。類似賈府茄子雞丁的東西,時至眼下,當官的每日烹飪和主食是什麽,他肖子鑫知道的還真是寥寥無幾,幾乎是個空白呢。

柏書記的家,奢華不必說,而給肖子鑫印象最深刻的卻莫過於寬敞空間裏的那些綠色植物,書架上堆滿了書籍,高級沙發和玻璃鋼書桌後麵,許多盆鮮花散發著撲鼻的芳香。

寧香波作為女主人,隻和他談家庭,談生活,一直沒開口談他的工作,這讓肖子鑫暗暗著急和納悶兒,對於他,柏心鈺的母親早有一個印象了,應該是來自女兒的口中,她一次又一次地說起他,讓她不僅有了一些好感,讓肖子鑫今天到家來坐坐,也是她的主意,她清楚女兒小鈺也不小了,她有了自己心愛的人,她當然要親自出馬看一眼才會放心,至於能不能過了她這一關,一要看造化,二也看這個小夥子本身的條件了。

這是一間豪華型的住宅,300多平米的空間裏,以金色和棗紅色的裝飾和擺設,來顯示主人對生活享受毫不吝嗇的品味。

之前,柏心鈺也是有過兩個喜歡人選的,可是象今天一樣,到了家裏來,第二天情況就徹底變了。父母不同意,柏心鈺也很聽話,說斷就斷了,決不象有些領導家庭的小女孩子那樣任性,她父母畢竟都是過來人,而且是從機關底層一步一個腳印好不容易爬上來的,直到握有了越來越重的實權,心頭才算找到了徹底擺脫困境和生活窘迫的那種難忘境地。

他們在心裏可不希望女兒找一個沒有多少發展潛力可言而隻是徒有虛表的一個所以“帥哥”。

一番了解,從臉色上看寧香波也算是心頭較為滿意了,難怪柏心鈺對肖子鑫要比上兩個好,無論外表還是交談起來的知識麵來看,還不錯!

“嗯,好,”柏心鈺看母親莫名其妙地點了一下頭,讓肖子鑫隨便坐,吃水果,自己走了,知道大事已成了大半,因為,在這個家裏,一切母親寧香波都是主持大半決定性權力的,尤其是有關自己的終身大事,剩下父親,無非是“驗明正身”,行使一下舉手表決的權力而已,她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趁這一瞬間,肖子鑫飛快地與柏心鈺對視了一眼,嘴角含笑,兩雙鋥亮的眼神釘在一起,柏心鈺的眼神炯炯有神,肖子鑫的回視生氣勃勃,在愛情學的角度來看,心與心的相撞或許就是這樣的眼神代表了心心相印的,而宗教界卻認為有了靈魂愛才會生根。

果然不出柏心鈺心裏所料,母親剛進了屋不久,真正的主人出麵了,肖子鑫一驚,原本他並不十分確定柏書記已經下班在家,一眼看到內室門開處他露麵了,急忙下意識再次起身,麵部肌肉也又一次拉緊了,“柏書記,您好!我……打擾了……不好意思……”

“哎,好好好,年青人嘛,對不對?坐坐坐,坐下了,”柏書記叫柏宗勝,身體微胖,頭發漆黑,看上去跟柏心鈺的母親一樣,都四十開外的樣子,從外表看一點也不象五十多歲了,他微笑著走過來,也已經換上了在家裏穿的衣服,向肖子鑫微笑說:“我是柏宗勝。”

“知道,知道,柏書記!”肖子鑫畢竟第一次見官,又在領導家裏,手足無措的樣子十分滑稽可愛。

“聽小鈺說了,信訪辦,啊,有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心高誌遠,說我們埋沒人才……嗬嗬,所以呢,我們也作個檢討。”

聽人家這麽說,肖子鑫跟吃了蜜一樣甜美,嘴上趕緊謙虛,愈加謹慎,說感激涕零也無不可,真是沒想到。

廚房裏麵,已經聽到柏心鈺的母親打開燃氣的聲音了,好象親手下廚房要做一道剛剛女兒說的那道菜嗎?一隻耳朵聽著柏書記說話,一隻耳朵下意識已經跑進了旁邊的廚房裏去,人家已經開始準備晚飯了,肖子鑫覺得時間點有點兒不合適,想起身告辭,又覺得話沒說完,第一次到柏書記家裏來,空著兩手,真是叫他暗暗無地自容了,無論如何他是不希望留下來吃飯的,那樣真是羞死人。

當然了,他心裏這麽想,卻不敢確定人家做飯就一定會留下他,他隻是覺得時間選擇的不算太好,應該晚飯後來才會更加從容些。

無疑,柏書記是很有些水平的,在縣裏管政法、管幹部,眼下卻是從男人的角度出發,“考察”和“驗證”女兒一再推薦的麵前這個年輕小夥子,他的問話重點恰恰相反,跟柏心鈺的母親完全不同,多是問些信訪辦的工作,同事關係和肖子鑫參加工作以來的一些心得體會,問他在單位是否還覺得開心。

開心,能開心得了嗎,在一個整天負責堵截老百姓上訪、離不開鬧鬧哄工作環境的地方,他怎麽開心?可是,肖子鑫多賊呀,他雖然不明白人家問他的話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潛台詞又是什麽意思,但瞬間即逝的那一刻必須給出得體的回答,盡管很難,卻也算是勉強都逐一應付過去了,不管是“相姑爺”,還是相未來的“準幹部”,他對自己的話暗暗打分:8分+。

過去,早就知道柏書記其人,現在近距離才發現,這位濃眉闊麵、身材魁梧的柏心鈺父親,宏亮的聲音令人信任和好感,高挑的身材和稍微黝黑纖細的皮膚,顯示出懸圃顯赫家庭和高深教育的身份。

這時候,門鈴響了。

“來了!”

柏心鈺跑過去開門,來人一露麵,肖子鑫不僅暗吃一驚,他認識,是統計局長,上班常打照麵的。隻見他手裏捏著一個小皮手包,鼓鼓囊囊,看到肖子鑫也在,也沒想到,一愣,下意識地看看柏書記,“家裏有客人啊,柏書記?”柏書記哈哈一笑,“沒關係,女兒同學來家認個門,你進來吧。”

隨後,他們進了另一個大房間,一會兒,來人又出來了,衝肖子鑫和柏心鈺笑一下,走了,就跟一陣風一樣,來匆匆,去也匆匆。

肖子鑫注意到,他的小手包癟下去了,好象是卸空了裏麵的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