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六點肖子鑫開始跟著父親翻越五峰山。翻過了五峰山就出鄉了,進入了純粹的山珍地了。昨天夜裏肖子鑫跟父母商量了好久,最後決定有些東西該買還是要買,沒有錢,出去抬錢也得咬咬牙,不為別的,為了兒子日後的前程,現在手裏黨票就要有了,又調到政府辦上班,用父親肖老蔫的話說,好日子已經看見亮了,發昏當不了死,不差這一哆嗦了。

何況,之前肖子鑫從來沒有送過禮,這次,無論如何也得送,不能讓人家領導說咱狗逼,光知道進,不知道出。

“那是啥人兒?!”

“是哈,”母親也敲邊鼓,給皺著眉頭還是心疼父母心血的兒子寬慰。“領導不收禮,那是官話,咱可不能不送,現在哪有白辦事的,你往後不求人家了?不送東西,還咋求?送吧!送吧,抬錢也送!”

這樣一來,父親起大早就出去張羅錢去了,趕吃早飯時,從村子裏幾家有錢戶抬來的錢也到手了。要說肖子鑫父母沒錢,那是瞎話,這些年來,自從肖子鑫和姐姐大學畢業,家裏年年種莊稼和秋天上山打山利落掙下的錢,有點兒好數目,加上肖子鑫和姐姐給家裏寄回來的錢,在村子裏不算大戶,也是小康了,不過,銀行裏存的都是“死期”,入冬後買明年的化肥種子又拿出去三千多,眼下逼到這兒了,一時用活期上那點零頭又不夠……

父母一直信奉“錢是孬種,越花越湧”的處世哲學,別看平時省吃儉用,真到真章了,那是一點一滴都不含糊!

於是乎,父子倆把錢揣在懷裏上路了,希望趕在晌午飯前把父親相中的蛤蟆油買到手。

山風烈烈,白霧茫茫,兩個人爬出了一身汗,站下歇歇腳,再走。

懸圃的風光旖旎,在全國也是有名,走在家鄉的土地上,肖子鑫忽然想起了大學時代,由此想起了自己的初戀女友苗小霖,畢業後,她一回到蘇州,他們就推動了聯係,如今一年多了不知道她工作怎樣,生活得好不好,有沒有處新的男朋友……唉,有點兒恍惚!

心裏有事,不急也急,一向愛拔個強眼子的肖老蔫知道,為了兒子仕途發展在領導麵前可拔不得強眼子。

上午九點多鍾,肖老蔫和兒子肖子鑫起進了一個叫金山盆的小村子,隻有十幾戶人家,個個富得流油,除了人參,就是蛤蟆油、各種山珍……

院外腳步響,緊接著鐵大門被推開,一陣雜踏的腳步聲走進來,女主人打眼一看,來者正是娘娘寨的肖老蔫,後麵還跟著個穿西服的高個子青年,暗想,大概是來拿蛤蟆油了。

“老田兄弟在家沒?”

“哎呀,大哥來啦?快溜進屋,我去叫他,在別人家打小牌兒呢!”

這無疑是個富裕人家,把他們讓進屋,她轉身就跑出去叫男人去了。一會兒,男主人老田樂嗬嗬回來,跟肖老蔫打了聲招呼,聽他一說身邊的那人是兒子,趕緊上前握手寒喧,又知道是在懸圃縣政府上班,更是多了幾分客氣和敬意。當下,說了幾句,肖子鑫就直奔主題,開宗明義地告訴老田說是今天帶兒子來,就是拿早前看好的那點蛤蟆油來了。

不料話音未落,老田和他老婆倆個都傻了眼,他一拍大腿,“哎喲嗨!你瞅瞅,這事整的,岔皮了不是?”

“怎麽了?”父子二人心中一驚。

“那點貨叫我剛出手了呀!”老田跟肖子鑫多年老交情,那表情那著急的樣子,決非假裝,這可讓肖子鑫跟他老爸倒吸一口冷氣。“買了?”這可咋整!肖子鑫定下神來,詢問原由,老田說,“上次你來看貨,有兩個多月了吧?還以為你不想要了呢,前天村裏老王家來了個城裏親屬說是要買好點的蛤蟆油,也是給送禮,說不差錢,貨真價實就中。他們一來,貨一瞅就相中了,錢也帶來了,我也不能不賣呀!嗨,你說說?”

完了!

肖子鑫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一時不知說啥好。

“哎!”老田老婆忽然想起道:“村東頭老霍家秋天不也弄了一點嗎?貨色不比咱家的差,要不,你領大哥他們過去看看?”

這一說,父子倆心裏又充滿了無限希望,老田點頭道,“嗯,行,那我就趕緊把大哥領他們家去,要是沒出手,就好了!”

就辦就辦,三人出門直奔老霍家。結果,到了那家一問,貨還在,也有人相中了,肖子鑫一聽心中大喜,肖老蔫更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幾個人八隻眼幾乎沒費什麽事,當麵商量了一會兒,事就辦成了。當下,老霍頭把貨拿出來讓肖老蔫過目,那還有假?肖老蔫一看就樂了,價格上他比照老田剛剛出手的貨一樣價格,老霍頭也滿意,這樣一來,幾分鍾工夫不到,這筆價格堪比軟黃金的東西就貨易其主,當麵錢,對麵貨,也就是山裏人所說的“一手錢一手貨”,完成了肖子鑫的心頭大事。

除了這點珍貴的野生幹蛤蟆油,其他珍貴的山貨,肖老蔫自己家裏都有,因此,貨到手,他們就急著要返家了。

這哪成!山裏人是實惠的,何況跟肖老蔫這樣的老交情,說啥也要留父子倆吃口飯再走,肖老蔫推說家裏還有事,說什麽也沒留下的意思,拿上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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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的時候,肖子鑫的手機有了信號,一條短信“的”一聲進來了。打開一看,不由心中一驚,一喜!驚訝的是,上午還在心中倏忽飄過的前女友,此時居然像是心有靈犀一樣給他發來了短信!喜的是,如今肖子鑫的短信說,從此由東向西,就是大學分手之後的一南一北,心有戚戚焉!“你還好嗎?我的……”

政府機關或大學生時代混合式的為人風格逐漸減弱,古樸的純友情風格愈來愈鮮明,肖子鑫讓爸爸先走,自己在路邊停下來,當即給苗小霖回了一條短信,告訴她,自己現在很好,勿念。“你怎麽樣,一切還好嗎?”眼前忽閃出的少女秀氣靦腆,眼睛黑白分明,沒有忘記,臉忽然有點燙,於是把心事抽出來,甩進了鴨溪江。

就是這樣一條回複問候短信,不過幾分鍾,遠方的前女友居然出乎意料地把電話打進了肖子鑫的手機。

“子鑫!短信我收到了……好激動!你好嗎?我要知道,正好我在休假,如果你方便的話,明天我就啟程去看你,我要親眼看看你的家鄉娘娘寨,看看你參加工作後的懸圃縣政府……”

邪!不會吧?肖子鑫晃晃腦袋,把自己搖醒,然而這根本就不是做夢呀!我靠!真的要來呀?怎麽辦?

心裏真是一時半會難以平靜,就像一口氣喝多了烈性酒,多少往事一下子就在肚子裏翻滾浮現起來……

能說自己不方便嗎?能直接拒絕她的一片冰心或好意嗎?不,不,絕對不行!

怎麽回的家,肖子鑫已經忘不清了,隻記得校道兩邊都是棕櫚樹,長瘋了,高到天上去了。那是苗小霖她們大一那年植樹節種的,想起來了,那天陽光好得離奇,暖洋洋的,嗬在背上,像一千隻小爪子輕輕地撓著你,人酥了一半。當柏心鈺把樹苗放到坑裏時,肖子鑫湊過來,埋著腦袋往坑裏填土,手忙腳亂,幾次把土填進了自己的布鞋裏,柏心鈺差點笑岔氣。

後來還是苗小霖拉開了他,三鏟兩鏟,解決了。也許他們的初戀就是始於那次吧?肖子鑫拉開苗小霖時順手給了她一隻水桶,苗小霖卻不知如何是好,提著桶站出丁字步,眼睛盯著肖子鑫的手,發呆,臉紅的像烤熟了的細頭蝦。那時肖子鑫還沒長開,像根沒抽穗的野稻子。苗小霖梳著大辮子,幹活時總把辮子繞在脖子上,苗小霖的脖子又白又長,像天鵝,大辮子繞上去,黑白分明,讓人的眼睛沒處躲閃。

苗小霖在陽光下笑起來,就像一朵著了春風的野花。

……

唉,似乎太遙遠了,現在肖子鑫的身心全部都在柏心鈺身上呢,怎麽好請她來?可要拒絕又絕對不行,想來想去,隻好順水推舟,到時候再相機行事了……到時候,隨著前女友的到來會不會出現其它不便或意想不到的事情,甚至於嚴重影響到他跟柏心鈺,還有蘇瑩現在的複雜關係,甚至影響到自己的仕途發展,他也說不準,既高興,也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