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了。《》 .

一回旅店拿東西的民警回來告訴肖子鑫:“局長,店老板說咱又欠住宿費了,想攆咱們走,咋辦?”

神色疲憊的肖子鑫用大手狠狠刮了把臉,點點頭:“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民警走後,肖子鑫朝身邊的其他幾個副局長無奈地苦笑一下:“大家前些日子湊的那幾萬塊錢,光了,嘿……”

“人吃馬喂,哪哪都得花錢,那點錢看著不少,一撒手啥也不當。”這次市委為了徹底整治大國縣社會治安嚴重混亂的局麵,在挑選肖子鑫來這裏任副縣長兼任縣公安局一把手的同時,專門給他從許多人選擇中配備了兩個副局長,目的就是要從內部加強並支持他的工作,這句話就是其中之一的孫局長說的。老孫站起來在地上來回踱了幾步,站住,捶捶腰,歎了口氣。

“要不,再跟縣裏說說?”另一新任副局長薑同軍說。

“白搭!別說縣裏沒錢,就是有錢……也不好整!”政委楊國才看看肖子鑫臉色,後半句話沒說出來。

肖子鑫皺著眉頭思索很久,好象下了什麽決心,緩緩說道:“不好整也得整,店費欠人家的,這邊,三炮子團夥剛供出來的搶劫嫌疑人還要趕緊組織追捕小組出去抓人,人一天不到位,就是咱們的失職呀。這樣,今天縣裏正好有個會,我馬上就走,估計晚上就能回來。這裏你們幾個多操點心,盡快把還沒交代的那幾個案子審下來。老孫抽空回旅店再和老板說說,緩個一天半日的,店錢,肯定瞎不了他的,行不?”

“行。”副局長老孫點頭。

肖子鑫雖然用的是商量的語氣,但是這種時候這種情況下,他能說什麽,人畢竟不是神,銀行也不是他們這些人開的,沒錢,就難壞了一把手大局長肖子鑫,他這個副手此時此刻不全力以赴支持,怎麽辦呢?所以沒說的,隻有支持,不管人家店主是否答應。工作畢竟是人做的嘛……

說完,肖子鑫又個別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後大步流星走到走廊上,在水管子前接水洗了洗緊巴巴的臉,被涼水激得絲絲吐著氣,直打冷戰,屋裏薑同軍笑了,老孫和政委楊國才扭頭看看,也笑了:“肖局長,看來你是真有火呀!這數九寒天你也不嫌涼呀?”

肖子鑫找了塊手巾擦擦臉,笑道:“涼涼精神!”

手巾一扔,招呼隔壁司機老五:“走,開路!”

車開動起來,夾帶著清雪的風,呼呼地直往車裏灌,開出了派出所大門之後直接上了公路奔縣城而去……

這次由於調動派遣突然而緊張,肖子鑫原先在懸圃縣公安局的所有工作還沒有時間回去交接,隻在電話裏多次跟市裏和縣局那邊的人說了一下。另外一個,前麵已經說過,就是由於突然襲擊一般的工作調動,肖子鑫也沒有時間考慮帶幾個得力助手過來,一起參與大國縣這邊的嚴打工作,隻帶了一個人,就是這個從懸圃縣政府辦開始就給他開車的司機老五。

還由於上述原因,加上大國縣社會治安極其嚴重複雜、連公安局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場的嚴峻現實,行動開始後,尤其是到了巴溝鎮以來,司機老五更是不敢大意,為了保護局長的人身安全和應對一些危機或危險,他隨時隨地處於待命狀態,肖子鑫吩咐他在車上自備了一支微衝,以備不時之需!

怪獸一般的山影、樹影飛一般從車窗兩旁掠過。

嚴冬遼闊的長角林海,處在一年當中最不風平浪靜的季節。雖說兩旁黑黝黝的森林可以阻擋一些山外的大風,但是對於車裏的人而言,心裏的風暴此時此刻卻是來得更為清晰、猛烈一些。司機老五給肖主任——不,原懸圃縣委黨委、政委委書記妝縣公安局長肖子鑫——如今的大國縣副縣長妝縣公安局長肖子鑫開車這些年來,已經成為他的心腹之人。

兩個人今天上縣,一是參加會議,二也是一個難得的暫時休息的時機,肖子鑫的身體健康,不能不讓司機老五心裏七上八下,但他的話也多少讓人感到一絲寬慰。

老五把車開得飛快,希望早一點把人送到,別耽誤了正事……

然而,老五卻不知局長肖子鑫現在內心的風暴正在洶湧澎湃,他正在踏上上任以來的第一次不得不麵對現實——縣長程紹林責問之途!在以往的日子裏,據說縣長程紹林從來沒有對原縣公安局長有過什麽好臉,要錢更是別想,原因隻有一條:縣裏的社會治安太差了!而由於地處特殊的邊境地區,這個縣的公安局長,縣裏隻有管理權,沒有人頭任用權!

嗬嗬,tnnd,這就是說,大國縣的社會治安好壞,跟縣公安局長密不可分,而縣公安局長的任用、選拔或撤職查辦,縣裏又根本說了不算,一切都得市委書記點頭同意,才行!

所以,縣長程紹林多次跟上麵發牢騷,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他就拿縣公安局長丁衛東說事,要錢,對不起,沒有!

有也不給……

肖子鑫一來上任就聽說了,對此他也很無奈,市委書記點名要他來辦大國縣的事情,可是他來了,縣長程紹林卻幾次三番回避他,除了見麵會那天露了個麵,之後每次為了縣公安局經費問題、工作問題等等肖子鑫想去跟他個別匯報或溝通,都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婉拒,也不說不給錢,更不說不支持嚴打,就是說,工作忙,今天出外招商引資,明天回來又在鄉下搞調研……

靠!

原先就是縣政府辦秘書和副主任出身的肖子鑫什麽不懂呀?他能不知道這是縣長程紹林的有意無意回避甚至於拒絕他這個新任副縣長兼縣公安局長嗎?又不能明裏直接跟市委書記對抗,更不會直接拿他說事,隻能如此而已,曖昧啊……操!

就拿這次肖子鑫上任之後的第一次組織嚴打來說吧,肖子鑫由於聽說了之前的那麽多事情,這次嚴打,為了保證自己發動的行動正常啟動,圓滿成功,他不惜帶頭在局黨委會上自掏腰包,才勉強正式拉開了序幕,到今天為止,也的確取得了階段性勝利,與他當初的設計和計劃基本吻合,有些方麵還超過了預期效果!

但是,難道說這就能一次性地徹底改變縣長程紹林和書記他們這些人原先對縣公安局固有的看法和負麵認識嗎?當然完全不太可能。這個,肖子鑫心裏可以說是一清二楚的。他也不侈談支持,隻是默默無言地堅持原則,一直做下去。同時,他也希望通過這次會議之後,找機會了好好跟縣長匯報一下,溝通協調好今後的關係與工作。

而這條路,也讓老五突然想起,包大牙、三炮子、伍愣子,還有馮大劃、孫六子等等黑社會團夥,他們那些人,每次作案之後,尤其是大案要案出山逃跑時,必定也是走的這條路。包大牙還交代過。也曾晚上送過人到這一帶來過,處理一些死對頭,都沒事兒。但願今天也沒啥事,快點把局長送到了會議現場,好回家給兒子包餃子吃。

早晨起來的時候,兒子說饞餃子了,她說媽今天就買肉晚上給你和你爸包著吃……

不知不覺中,老五似乎有點不過勁,但到底哪不對勁兒一時又說不清,他瞟瞟身邊的高大男人,當然不會意識到局長肖子鑫事實上心裏正在經曆著另一種人生、親情的巨大折磨與考驗。這些,通過他的臉色和表情,就連跟他最近的司機老五也是很難感受到,更難以發覺和看出來的……

這些日子,肖子鑫沒有忘記關注老母親的病情,每天夜裏聽完工作匯報、安排完第二天的任務之後,臨睡前,他都要在臨時辦公室給老家父母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母親近來的病情變化。縱然聽了心如刀絞,知道死神或許已經從她一離開鎮醫院到縣醫院起就已經在悄悄降臨……

然而,作為一個在外麵官場當著一個不算小的領導,又手握實權——正在大國縣開展聲勢浩大嚴打的兒子肖子鑫,事實上對於自己母親的病,暫時也無能為力!

難過啊……心疼更是如此!

沒辦法,嚴打正在緊要關頭,而第一次接到母親病重的那個電話,卻又是他開展嚴打行動前的關鍵時刻,他肖子鑫心裏再疼痛再難過,那種時候又能怎麽辦呢?隻能讓痛苦在心裏翻騰著,經受著天底下最難熬的人性打擊……如果不當這個公安局長,如果不是身不由已,他何至於在自己的母親最無助最需要幫助和關心的時候,一個人在這裏痛不欲生呢??

坐在他身邊的男人不開口,老五知道局長心裏有事,不甘寂寞,問這問那,目光中仿佛有種閃亮的東西在他身上劃過。

“大哥,你先休息一會吧,等到了我叫你了?”

“恩,好。”肖子鑫答非所問,顯然是他的思想早已在另外的一個地方飄浮。

他目不斜視,回答簡短,兩眼盯著前方的漫漫雪路。在東北,見麵叫“大哥”是當地的一種口頭禪,見麵不管對方大小,男的就叫大哥,女的就叫大姐,肖子鑫見怪不怪,盡管這個司機老五的男人看上去少說也比自己大十來歲,但他知道,自從他跟上自己開車那一天開始,自己這個大局長一把手就已經是他心裏的“大哥”了。平時,公開場合,老五不這樣叫,而是稱他局長,肖局長,跟其他人一樣。

但是一旦到了這個車裏,私秘空間,特別要是隻有他們兩個人時,他就下意識地跟他叫“大哥”了,以示關係之非同一般,要叫他肖局長他還不願聽呢!

嗬嗬……這是這麽回事,不過肖子鑫心裏有事,不想再搭理他。但這並未影響司機老五的談興。

“哦,大哥。咱局錢的事,剛才好象給你老孫他們交代和打電話說了吧?”

“嗯。”

“你說這次能從縣裏要點出來嗎?”

“不好說。難啊……”肖子鑫飛快地掃了身邊的男人一眼。

“咱們這次搞得這麽好,縣長難道還不給錢支持一下?”老五一笑,“那要咱們公安局幹啥的呀?”

“消防隊。”

“哈,”老五又一呲牙,“(原來)消防隊的呀!大哥,你猜測我是咋想的?”

“開車吧,老五……我不是說你也是司機,還在給局長開車嗎?局裏的事,少說。”

“恩,我明白,是啊,但我就是覺得不公,縣長這次嚴打過來看看,表揚歸表揚,叫好歸叫好,可為什麽還是不給咱們快點撥經費支持一下呢,不懂啊!丁衛東那個忘八蛋,他一走,屁股一拍沒事了,留下這個爛攤子,那都是當年的事了,咳,一提起來我就他媽傷心!這個地方,工作不好幹啊……”

“怎麽,跟我來有點後悔了老五?”肖子鑫笑問。

“哦哦哦,呃!不是不是,”司機老五大搖其頭,趕緊否認:“我隻是替大哥打抱不平啊……”

見肖子鑫不再答話,老五隻好一心開車。他雖然想知道縣長程紹林為什麽放著肖子鑫來大國縣這麽幾天就已經把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搞得有聲有色了,好好的人情不送,怎麽又召集開會?但他不想再問什麽,其實知不知道又怎麽樣呢,司機,給領導開好車,保護好他們的安全就夠了,小人物,少替領導操心為好。嗬嗬。

現在老五心裏想的是,用不上半小時,一回到縣裏,把局長安全送到縣委大院,他辦他的事,我回我的家,根本沒必要多跟心裏正有事的肖子鑫多搭話。自己眼下幫不了領導什麽忙,隻好閉口了。

起風了,山風拍擊著孤獨的越野警車,在森林和群山的夾擊之下變得說不清是黑色還是灰色了,它們成為混沌的無邊的存在。

肖子鑫感到有點冷,滿腹感慨地望著前方被大雪封住越走越窄的路。人生真不容易,老百姓們生活不容易,有時候當官也並非易事,別的人這時候可能早就跟家裏人吃完飯看電視了,可自己卻還得跟這麽一個忠心耿耿的司機老五行駛在回縣參加重要會議的風雪中,為的僅僅是多讓自己的內心世界對得起上級領導的信任與期待。

夾帶著雪花和涼意的風撲麵而來,鑽進密封並不嚴實的車窗,天林一色……

前麵,一列火車剌眼的燈光忽然把森林照得亮如白晝。

轉眼,一切又都消失了。看首發無廣告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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