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從後麵移到他的座位旁,低頭看了一眼他身邊放東西的空位。

“同誌,這裏有人嗎?”

肖子鑫搖搖頭,瞅瞅她,把東西拿起來放在上麵行李架上。

女人笑笑,坐下了,輕輕說了句:“後麵挺顛的。”不知說給他聽,還是自言自語,肖子鑫點頭,表示理解。

這女人絳紅色的高跟鞋,風擺柳絮一般,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歲,麵容姣好,氣質不俗。她的衣著挺隨便,黑緊體褲,印花真絲綢圓領衫,整個給人一種淡雅清新的感覺。

遠行在外,身邊有個漂亮的異性總不是件壞事,如果從後麵移過來個渾身冒汗的漢子,他會很反感。

但這個女人散發出來的是一種淡淡的香氣,他一下子又想起包裏始終擔心的麝香和虎骨——剛才折騰了半天,竟把它們忘得一幹二淨!

王子龍又在車廂裏講起他的黃段子,逗得一車幾個旅遊團的人哄笑不斷。

有人甚至虛構起了故事,說中國作家這次旅遊取得了極大成功,不禁為中國先人們報了當年的血仇舊恨,還留下了深情厚意的種子。

幾年之後,有一個俄羅斯女人帶著她的孩子在烏蘇裏斯克望眼欲穿地盼望著自己的中國作家丈夫來看她們,中國作家丈夫也念子心切,急於看到自己在某次旅遊中與俄羅斯女郎邂逅留下的種子長成了什麽樣子,可見麵後作家發現孩子有點黑,隻有三分像自己。

肖子鑫嗬嗬一笑接著說,在作家的要求與堅持下,經過dna簽定,原來俄羅斯女人留下的並不是中國作家的孩子,而是混血黑人後裔……

故事接龍讓大家十分爽啊,哈哈大笑,老王接著繼續虛構。

他肯定注意到了坐到肖子鑫身邊的這位漂亮女士,一邊講,閃光的眼珠子一邊往他這邊掃,女士一樂,他就更添精神,講得更來勁了。這個“著名花匠”,肖子鑫知道他一邊講一邊眼**呢。

兩三個小時後,汽車終於在森林裏的一處路邊停下來,小蔣和幾個團的導遊用電喇叭告訴大家:

“休息20分鍾,放放水,活動一下。”

大家就下車,各自到森林裏去方便。有意思的是,男人女人自動分開,即使到了境外也仍像在國內一樣,男左女右,好象去廁所一樣。

肖子鑫一邊尿一邊琢磨:老王這小子有點兒陰陽怪氣的,那天得罪他之後,關係變得挺微妙,本來挺好的朋友,現在不即不離,有些事好象還有意無意擠兌他。

他也覺得那天的話,怪自己嘴黑了點。

心裏希望盡量修補一下已經存在的感情裂痕。

這地方美得很,既不是村莊也不是鄉鎮,除了路邊的幾所大木房子,旁邊還有幾眼清澈的泉水,有人又喝又洗。肖子鑫從樹林深處方便後出來,在路邊碰到了那個女人。她手裏采了一把野花,見到他莞爾一笑,他也報以微笑,就去喝水。

嗬,又涼又甜!

王子龍湊過來,黑黝黝的臉一笑,露出一口異常潔淨的白牙:“小肖,行,厲害!”

肖子鑫明白他說的啥意思,開玩笑道:“去去去!要不咱倆換換?”

王子龍說:“換不過。”

其實,他身邊坐的那個女人也不錯,肖子鑫一拍他t恤衫下凸鼓的肚皮說:“換不過還說啥,你小子,狗改不了吃屎,到哪都三句話不離本行!”

上車後,那個女人已經回來,正把小巧的鼻子湊近手裏的野花在嗅。見他回來,偏身讓開腿,肖子鑫臉朝前往裏進時忽然感覺屁股碰到了一團軟乎乎的肉,心一跳,他知道蹭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回頭瞅瞅,女人倒好像沒覺出什麽,她轉頭看窗外。

女人說:“這花真香呀。”

“香?”

“是呀,你聞聞。”

她說著那束野花就舉到他鼻子底下,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肖子鑫注意到,拿花的那隻手纖細光滑,猶如冰雕玉琢般閃著柔和的光澤,不知是她手上的香氣還是花的香味,給了他鼓勵和勇氣,反正車開後,前一段路一直沒說話的他們就這樣搭上了話。

她問肖子鑫你們這幫人是幹什麽的,去海參崴旅遊還是做生意?

肖子鑫說:“自然是旅遊啊,你看我們像做生意的麽?”

她說:“現在這人可沒法看,聽說你們這幫人都是作家?真的麽?我怎麽看你像個幹部、當官的呀?”

肖子鑫未置可否。停了一下,他問她:“那你到海參崴是旅遊還是做生意呀?”

她一笑,輕輕搖頭。“你看呢?”

“看不出來。”

“我在這邊做生意。”

“什麽生意?”

“酒店。”

哦,這倒讓肖子鑫沒想到!他再掃一眼這個年輕女人,也許是漫漫長途太寂寞,也許聽說她在海參崴做生意,肖子鑫馬上又想起希望知道得多一些有關俄羅斯的風土人情等等相信,想試探著打聽一下,也隨便無聊地談談,消磨旅途漫長的時光吧。

就跟她聊起來。

她告訴肖子鑫,她叫陸小丹,是跟自己的丈夫在海參崴開飯店,已經七八年了。她這次回哈爾濱是父親有病,順便辦點店裏的事。她說:“你是作家,對不?”

肖子鑫說:“三流作家。”

她馬上反駁說:“哪能呢!我沒事時就願意看看書,也挺佩服你們這些人,真的。三流一流都沒啥,關鍵是看能不能寫出好東西來。”

沒想到她還挺在行。肖子鑫剛想問她都喜歡看哪方麵的書,陸小丹倒先說了,說她看書就是看熱鬧,喜歡破案、言情什麽的。陸小丹說她和丈夫都是多年前就來俄羅斯做生意了,後來才輾轉到海參崴開的這家酒店。因為生意越做越大,必須要和當地的政fu部門合作,因此這些年來她經常跟市長、局長打交道,還得跟俄羅斯黑道周旋。

她說她在俄羅斯的經曆極為感人,寫出來一定會吸引國內大批讀者。

這句話立刻牽動了肖子鑫的神經,馬上來了精神,把他想打聽的事也咽回了肚裏。

他問:“你們在這多年,有不少故事吧?”

女人黯了臉色:“唉,提起來心酸……”

她沉吟了下,問:“大哥,要是靠寫東西賺錢,就得寫點內幕什麽的好賣是不是。你說‘馬幫’怎麽樣?叫座不?書販子的事我也知道些,聽說北京賣錢的稿兒,千字也幾百元呢。哈爾濱就有個人,跑俄羅斯來啥買賣也不做,就是寫內幕,一年一本書,拿北京去一本就賣二三十萬……”

“是麽?”

“是啊,然後回來再寫。聽說他還雇俄羅斯小姐,白天幫他打字是秘書,晚上讓他摟著就是老婆,三天兩頭就換一個,玩得比我們都瀟灑。”

肖子鑫聽得心火升騰,暗想果然是做生意的女人,看穿衣打扮挺文靜,說起話來樣子就不同了,見多識廣,葷素全來,她的這些話對他來說都是新聞,很新鮮。他想問問那個寫內幕的哈爾濱人是誰,但更吸引他的還是女人前麵提到的那兩個字,他問:“馬幫?什麽‘馬幫’?”

“俄羅斯的黑手黨呀,這幫人黑著呢,我跟他們打過交道。”

“黑手黨?俄羅斯不是叫他們光頭黨嗎?”

陸小丹說:“也就是黑手黨,在這,俄羅斯人管他們叫‘馬幫’,可不是咱中國雲南那邊少數民族過去電影裏演的馭運貨物的那種如詩如畫,如歌如韻的馬幫。這‘馬幫’可了不得,裏麵的各種黑幕說出來你可能都不相信,不管黑白道,全得靠大把盧布來運轉呢。”

肖子鑫說:“這麽厲害?”

“那可不!你沒聽說,這幫人跟美國教父,意大利黑手黨那兩幫都世界齊名呢!”

“還真頭回聽說,你知道內幕嗎?”

陸小丹欲言又止。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沒想到這次俄羅斯旅遊,竟會碰上這麽一個讓人感興趣的好題材。開始肖子鑫還有點心不在焉,聽著聽著就轉過了臉,不再看窗外景物。

這個話題確實吸引了他。中國人現在對美國教父,意大利黑手黨已盡人皆知,但對所謂俄羅斯“馬幫”則一無所知,前所未聞。要是抓住這個題材寫一本書,肯定會吸引國人。

跑菲律賓的中國女人,回來寫出國賣**妓女經曆的書都被炒得沸沸揚揚,陸小丹說的信息如果寫出來,肯定是一個讓人關注的好題材。

如果能通過她采訪到“馬幫”一些內幕,豈不是這次海參崴之行一個意外的收獲嗎?

不管回去之後一上班,當上了市委秘書長之後是否還有時間來寫東西,但是肖子鑫心裏卻十分想知道這個女人嘴裏所說的“馬幫”究竟是怎麽回事。

肖子鑫又問:“這些馬幫的事,細節和內幕你了解不?”

陸小丹沒說了解,也沒說不了解,沉吟一下隻說她這陣忙,沒空。但如果肖子鑫感興趣,她可以抽時間講講她的經曆,因為她認為自己在俄羅斯做生意所經曆的一切本身就是一本書,也可以找一個人講講“馬幫”的事。

哦,肖子鑫暗暗高興,好嘛,這才叫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下車伊始就叫老毛子逮個正著破財倒黴,誰知路上卻又碰到這麽個求之不得的采訪對象。於是他倆越嘮越熱乎,關係一下子就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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