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來瞪著眼珠子,起身去門後的痰盂吐口濃痰,回頭繼續開罵:“平時還都看不著,誰也不敢管,見誰殺誰,現在竟然連於部長也敢殺,殺到市委頭上來了,這世道成了什麽樣子?!媽個蛋!太不像話了,簡直是無法無天嘛!我剛才還給孫偉打了個電話,問下情況,讓他好好教訓一下這小子,狠整這個王八蛋!“

“是的,這次事件很嚴重啊!”肖子鑫點頭表示讚同他的意見。

“我還聽說,這小子跟孫書記是親戚?要我看,不管他誰的親戚,市裏對於這樣的貨就不能慣出他這熊毛病!”

表麵上,許春來是大罵小流氓,可常言道,屋漏怨主人,市裏主事的除了高文泰書記,還有黃山市長,當然也跑不了他肖子鑫這個市委秘書長,許春來話裏有話,肖子鑫哪能聽不出來?

雖然不排除他真的氣憤,但由於某種原因和不滿,許春來在常務副市委的位置上一有機會就借題發揮,這也是老毛病了。

許春來是來談城建工作的,跟於成龍的事沒關,他分管城建、土地、民政……,但長角市下麵的幾個大縣主要是農業為主,他分管的一攤子除了城建、土地、民政部門,還有農業、水利……之類,還有開發區等等。

按說,這權力也不算小了,可哪次肖子鑫見到他,他總是一肚子牢騷和不滿的樣子,他知道,此人這是為多年來不管誰當書記,都沒有讓他再上一步,扶正他當上市長而氣憤呢。

本來,原先的市長陳同貴因為貪汙腐化,***三奶n奶和嚴重違法亂紀被省裏請去喝茶後再也沒有回來,幾個月後轉交給有關部門立案偵查,不久前已被判刑,其間高書記將原先的副市長黃山扶正了,而作為市政fu主要副手的許春來一直沒閑著,又是多年的常務副市長,這次不扶他,他找過高書記,也多次找過省裏……

但是,他工作沒少做,就是嘴不行,臭得很,高書記心裏很討厭此人,要不是工作能力在那,別說當常務副市長,早就讓他下去了。為了市長這個事,他三天兩頭就跑一趟省裏,甚至還跑過京城的有關部門,本來信心滿滿,以為各方麵跑得都差不多了,下任市長非他莫屬。

哪料到,就在半年前,一個出乎意料的人物空降到市長的寶座上。

許春來的夢想也隨之破滅。

這個人就是黃山。

說是空降,也不準確,隻不過黃山原先就是副市長,副職到北京中央黨校學習,市長人選正式公布任命時,他突然從北京歸來,一下子出乎許多人意料而已。尤其是對於一直在跑的許春來而言,內心的打擊可想而知了。

雖然任命新市長是上級有關部門的事,與肖子鑫個人沒有多大關係,但肖子鑫的到來卻讓許春來氣憤之極,明裏暗裏,滿腹牢騷,他總是有意無意放風說,他馬的,誰叫自己站錯隊,當初沒有跟對人呢?言外之意,就是除了高文泰書記的“人”,在長角官場,其他無論官大官小,基本都是卵子皮外邊的。

從此以後七百個不服,八百個不憤,一肚子不滿,有機會就要胡噴幾句,以泄不滿……

高書記也容忍他,大麵上曬得過去就行。

隻是他心裏也跟肖子鑫一樣明白,這其中是有個底線的,過了底線,誰也不行,高書記肯定毫不客氣地收拾他。

不過這半年,出於工作考慮,肖子鑫還是佯裝不知,兩人工作上的配合還算默契。

倒也沒鬧出什麽大亂子來。

背後,高書記個別找過許春來,批評過他,許春來也有所收斂。

但半年來肖子鑫也觀察到,這個許春來隻是口頭服了,心裏並不服,而且他跟高書記也有矛盾,背後跟孫副書記走得很近,關係非同一般。現在雖然當著肖子鑫的麵前,大話說了一大堆,都是不滿孫副書記的,可背後呢?

所以,肖子鑫心裏明白,並不多說什麽。

許多次,肖子鑫就在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公務接待時遇到過他和孫副書記兩人在娛樂場所又唱又喝,不成體統……

兩個人抽著煙,說了一會兒話,工作談完後,許春來起身要走,說是去醫院看看於成龍,就走了。

“喂!”

許春來一走,肖子鑫趕緊拿起桌上小下樓,他邊走邊打電話召集了幾個政fu方麵部門負責人,走廊又碰上了許春來,他並沒有去看於成龍。

肖子鑫上車後直奔於成龍家的方向而去。在車上,他接到懸圃縣方麵的一個電話,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一會兒我馬上給高書記匯報。”

於部長的家住在北江邊市委剛剛新建的家屬樓,他們一行人趕到那裏的時候,敲了半天門卻無反應。他就給醫院張吉珠打電話,張主任說,家屬已經到醫院了,都在醫院呢,肖子鑫就請家屬聽電話,說了一些那種場合應該說的話,很真誠,勸慰了半天,直到電話裏於成龍愛人的哭聲慢慢緩和些了,停止了,他才接著勸導幾句後關了機。

然後一行人下樓又回市委,裏帶的錢也沒送出去。

半道,一行人分開,一撥隨肖子鑫去醫院,一撥已經看過於成龍的人回縣裏,肖子鑫讓司機小王一個人先去醫院送錢給於部長家屬,自己坐別人的車回了政fu大樓。

進門喘息未定,肖子鑫用辦公桌上的電話給高書記打了過去。

電話一通,他說:“高書記?我小肖。上午政fu這邊的農業會開的挺好,總結了一下上半年的工作成績與存在問題,把下半年的工作和精神都傳達下去了,是,對!材料都給您送過去了,高書記,懸圃縣剛剛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我想跟您匯報一下……”

“我聽說了,是殺人的事吧?”

“哦!您知道了啊?”

肖子鑫暗暗吃驚。讓他感到吃驚的不是有人早已把懸圃縣剛剛發生的一起重大殺人案這事捅上去了,而是這個重大殺人案死者頗為耐人尋味的身份。

“下麵的人報告說,死的七八個人之中,有個鄉鎮長,這個我我還認識,以前在一起工作過,您可能也會有個印象?”

“這事我知道了,我在這邊開會暫時不能去現場,你先替我上醫院再看看於部長,安撫一下家屬,然後,馬上跟副書記他們一起去懸圃縣吧。這事太大,七八個人讓一個人就這麽說殺就殺了,原因到底是什麽?你要盡快給我搞清楚,弄紮實了,完事,我這邊也立馬過去。省裏也已經知道了……”

“好,高書記,我明白。”肖子鑫心情沉重,連連點頭,領會高書記的意思和體會他現在的心情。

“縣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我們當領導的首先要有個態度,要給被害者一個說法。在全市大搞經濟建設的關鍵時刻,於成龍這事就夠突然了,下麵又居然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件,這說明個什麽問題呀?說明我們的工作——至少說明公安局的工作很糟糕嘛!”

“我已經給小阮打了電話,嚴厲地批評了他,工作這麽搞是不行的!縣裏天天喊發展經濟,創建和諧社會,難道全縣300多個警察就這麽保駕護航嗎?”

“我正想給你打電話說一下這個事。聽說懸圃縣那個行凶的人還是個農民,農民為什麽殺這麽多人啊?放著好日子不過啦?他這個事,跟孫副書記外甥這個小青年還不一樣,他有一定背景,是這個情況吧?而縣裏那邊的工作呢,主要是平時他們那些領導來做,市委,我不過是個牌位而已,是不是啊……”

肖子鑫點頭。

這是讓高文泰書記最為生氣的一天,這一點,肖子鑫在電話裏完全能夠聽得出來,當官的人,最怕死人,自己的這一大攤子,經濟工作當然要抓上去,還要抓緊抓好。但是,一旦意外死了人,而且還不是一個,那麽首先驚動和市領導最不願意看到的必將是那麽沒事找事的各地記者!

你再怎麽管,抓,甚至於考慮到當地的社會影響,不讓報道,總會有一些消息散布出去,這當然對高書記最為不利!

如果沒有這一條,那麽即使是死多少人,主要領導又有什麽可怕和擔心的呢?

死的又不是自己?

肖子鑫當然明白這一層意思,所以他心裏已經做好準備,不能遲疑。這事,也正好是這個曾經在下麵縣裏當過多年公安局長、政法委書記處理起來最擅長、也最有條件和條理的事情了。

因此,他請高書記放心的同時,也請他對自己處理上若有不對,把把關,以免犯錯誤。

“不,不能那樣說,縣委那邊要承擔主要責任,要把事情承擔起來,你主要是去了解、指導,給他們當個參謀,把把舵,具體工作還是要你們在做嘛……”

肖子鑫說著,見高書記停頓,好像懸圃縣那邊的指示也就那麽多了,他馬上又巧妙地暗示了一下於成龍受傷這事,把話題轉移這上來。

“孫副書記他……”

“對!我知道了,誰也不行,孫副書記外甥這個事情,如果是小小不然的事,我睜隻閉隻眼說過去也就過去了,可是這麽大的事,青天白日居然殺到縣委副主任頭上了,不管這個人什麽來頭,何種背景,市委、政fu都得出麵有個明確態度,有關方麵都得嚴格按照法律來辦,不能草草了事!”

高書記的口氣很嚴肅,要求很明確,肖子鑫能夠感覺到從無線電波中傳來的某種義憤填膺和態度。

他心裏好受了許多。

“您放心,高書記,懸圃縣這事我來處理。”

但是一放下電話,肖子鑫總覺得心裏怪怪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堵塞感。

是什麽?

真是多事之秋啊!他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隻是感覺而已。官場上,無論出了什麽事,冠冕堂皇的話人人都會說,尤其是高書記這種身份的人,原則的話,尺度的話,或明或暗,永遠需要具體執行者去不斷深刻領會,並在執行中根據具體情況和變化及時作出一些調整。

懸圃縣的突發性殺人事件就不說了,尤其是遇到於部長和對方有背景這樣的敏感問題上,處理起來更是如此,十分棘手。

他把手頭的幾件事處理了一下,電話召集人,正要出門,教育局長郭大雷來了,在門外差點兒跟他撞了個滿懷。“要出門啊,肖秘書長?”

“啊,”肖子鑫邊走邊扭頭瞅他問:“有事啊,郭局長?”

“上次我們教育局給您打了個報告,我是來看看……”

“哦!那個事啊,還沒研究呢,這一段光顧著抓農業這一大塊了,本想今天下午開個會專門研究一下你們的事,這又出了於部長的事,命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懸圃縣也出事了,我得趕緊過去再看看,你先等等,好吧?”

二人說著話,到了樓下,郭局長的車就在門口停著,肖子鑫司機小王也把車停在了後麵,不滿地按著喇叭讓郭局長的車讓開。

幾個市委、市政fu的領導已經集中了,就要一起到懸圃縣去。

“要不,”郭局長回頭看看,陪著笑朝小王擺了一下說,“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醫院吧,一起去看一下於部長,我還有點兒別的事想在車上跟您匯報一下?”

“好,那就上我車吧!”

肖子鑫也痛快,一擺手讓郭局長上了自己的車。

然後告訴其他下懸圃縣的車,他一會兒在後麵跟上,先去看看於成龍,兩輛車一前一後,肖秘書長的車在前,郭局長的空車隻司機一人跟在後麵,出了市委大門後直奔建設大街的市醫院而去……

在車上,郭大雷把他個人的私事跟肖子鑫說了,希望肖秘書長幫個忙。郭局長女兒馬上快要畢業了,他已經跟檔案局私下做了很長時間工作,也跟其他市政fu領導個別溝通匯報了,總算有了眉目,人他們基本同意要,也有編,但因為市委有規定,任何部門進人都要納入統一管理,沒有主要領導批準,不準隨便進人……

他說自己為個人私事來麻煩肖秘書長,實在是無奈,也猶豫了很長時間,誰讓自己有個讓人操不完心的姑娘呢,今天到市委這算是最後一關了。

肖子鑫聽著,笑著,偶爾點下頭表示理解,心裏卻急!

真是打鐵烤焦卵子,真不會看火候啊!

這都什麽時候了?於成龍部長被人意外刺傷,死活還不一定,懸圃縣那邊又發生了特大凶殺案,光現在知道就已經死了七八個人了,你一個教育局長,何時何地說自己這點事情不好,偏偏找這麽個當口跟我說?

要是換了別人,可能肖子鑫會急,也會毫不留情地給予一頓訓斥和回絕。

可是,這個郭大雷不同,他之所以不分輕重,敢於在這個時候跟肖子鑫提自己女兒工作的事,說明他還是相信自己平時沒少給肖子鑫個人好處,而且兩個人關係不一般。至少,即使是肖子鑫不想幫忙,也不會一口拒絕那種吧?

肖子鑫心裏又豈能不清楚他的這些想法呢,心裏雖急如火焚,嘴上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

他說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心裏卻感到左右為難。這樣的事,肖子鑫上任市委秘書長這半年多經常有人來找他,送禮送錢,幾乎都是能跟他說上話的人,這個郭大雷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送的錢最厚,送的禮物也最勤,價值不菲。原來除了他們之間有好感和關係近之外,心裏還有這麽個女兒的事情想辦啊?

按照市委的有關規定,他表個態並不難,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不行,這事,我說了不算,你找其他分管領導吧。”

一句話,就得了。

但是具體到這個教育局長郭大雷,肖子鑫卻沒有輕易說不行。

無論如何,事情到這了,人家找到他了,行與不行,有時候就一句話的事,這吊年頭兒,誰不求誰呢?當官也並非萬能,官官相護都是一切。

肖子鑫心裏這些日子還一直在打這個郭局長的主意呢,隻是火候沒到,一直沒電話跟他提起而已。

自從頭道崗村看薑蘭花回來,肖子鑫的心裏一直反複掂量著那兩個孩子的事,無論如何放不下。盡管薑蘭花說孩子跟他肖子鑫無關,但他並不相信,薑蘭花到底怎麽想,他不明白,但是兩個孩子沒書讀,一輩子將徹底毀掉。這是讓他多日來最為憂心忡忡也是夜裏考慮最多,最讓他傷腦筋的事。

到了縣醫院,兩人下了車,肖子鑫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個人這事也等等……好吧?不過問題不大,我也先給你交個底,免得你睡不好覺,罵我不近人情!等於部長這事處理完了,懸圃縣那邊的凶手抓住了,哪天你有時間,再到我那去一趟,好不好?”

郭大雷先是一驚,以為沒戲了,隨之又喜笑顏開,連連說:“好好好!哎呀肖秘書長,真沒想到,我先替我老姑娘謝謝你,哪天我一定去看看你!”

二人說著話,大步往後麵住院部走著,肖子鑫說:“不用!你別客氣啊,你要是這麽客氣,這事還真不一定能成。”

到了病房門口,張吉珠和市委幾個人看到肖秘書長來了,都紛紛迎上來,肖子鑫問了問情況,有些放心。兩人不由自主站下,肖子鑫先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看了眼裏麵,回頭見郭大雷好象又一臉疑慮重重,不太是心思,肖子鑫小聲玩笑似的說:“郭局長,你不要多想,沒別的意思,說不定哪天,我可能還有事要找你呢,到時候也請你這個大局長幫我個忙啊,嗬嗬!”

“哎呀!那可太好了,有啥吩咐肖秘書長您盡管說!”

……

於成龍的手術很成功,已經醒過來了,但仍插著一些管子,頭上吊著水,他的妻子小金正在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洗殘留在**的星星點點血跡。看見肖子鑫進來,後麵還跟著郭大雷,小金含淚跟肖子鑫打招呼說:“肖秘書長來了?”

於成龍雖然看上去很虛弱,但他還是側臉朝他們微微點了點頭,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肖子鑫跟他的妻子說了幾句話,輕輕抓住他的同樣蒼白的手,感覺軟綿綿的很無力,心裏不好受,一邊下意識撫摸著,一邊跟他說著話。

“老於,人抓到了。”肖子鑫握住他的手一直沒鬆開。

“聽說人抓到了?”於部長問。

“是,幾個小時後就抓住了,公安局那邊正處理呢,”肖子鑫安慰他說,“成龍啊,現在你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好好休息,我跟高書記已經通過話了,書記態度也很明確,讓你安心休養,別的事不要管……”

“我明白。”他點點頭,又問:“那個被砍的小青年沒事吧?”

肖子鑫不了解情況,問身後的人,市委辦公室主任張吉珠說:“不要緊,剛才我還過去看了,在樓下也做完手術了,就在後麵普通病房。”

不知為什麽,肖子鑫看到於成龍的眼睛裏忽然湧滿了淚水……

“我是來看看你,告訴你一聲,”肖子鑫低頭湊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說:“下麵懸圃縣出了特大案子,這幾天我可能沒時間過來看你了,多保重!”

……

肖子鑫奔懸圃縣而去。

市委組織部長於成龍大街上被意外刺傷的事果然不出肖秘書長和一些人所料,生命垂危的於成龍還未度過危險期的時候,市裏官場內部已出現了一些異常現象。不過,除了肖子鑫等少數過早知道內情的領導外,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

括大樓裏麵忙忙碌碌的人們,縣城依然如故,車水馬龍,人頭熙攘,突發血案並沒有驚擾這個地級城市的正常生活。

然而,市委市政fu內部,此刻已經有了微妙波動。

出事那天,本來高書記計劃要出席下麵一個縣裏的農業工作會議的,但頭天夜裏接到市委通知去省裏開會,就臨時取消了縣裏的一切活動,翌日一早去了省委。在肖子鑫給他打電話之前,第一時間打電話向他匯報於成龍出事電話的至少有五六個人,其中之一就是孫副書記。

接到這個電話,高書記十分震驚和意外,前天夜裏去省委前還是於部長去他辦公室傳達省委臨時開會的通知,人還好好的,有說有笑,怎麽自己到省委開會不到半天時間,人就被刺住院了呢?而且一下子就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問明情況,他直接給公安局長孫偉打去了電話,問凶手抓到沒有,聽說凶手正在抓,他語氣變得十分嚴厲,要求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務必盡快抓到此人,嚴懲不貸!

且氣憤地斥責說:“市委領導在大街上都沒有安全了,誰想殺就殺,你孫偉這個局長是怎麽當的?你們公安局是幹什麽吃的!啊?!”

自從孫偉跟上高書記以來,可以說還很少聽到如此嚴厲的批評和斥責,電話那頭,孫偉大氣不敢出,老老實實聽著。

隨後他表示,一定盡快組織人手抓獲凶手……

“您放心,高書記,我會盡職盡責,不能讓此類事情再次發生!”

昌盛書記,是大樓內外對孫副書記的昵稱,他跟高書記都是長角市的三朝元老,都先後在鄉鎮工作多年,又先後調到縣裏的不同部門當副手,再慢慢熬藥一般熬到轉正,然後又一起走上市政fu的領導崗位,最後到了市委,直至幾年前兩個人之間漸漸分出高下。

雖說公開職位拉開了一定距離,但在資格和政治資本這一點上,二人事實上是難分伯仲。他們的關係,也非一言可以蔽之那樣簡單。

之前,高書記雖然也知道市裏治安不好,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於成龍前晚還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好好的,跟他匯報工作,轉眼就倒在了血泊中,市內的社會治安竟然糟糕到了這種地步,老百姓又該如何?

高書記給孫偉打電話,生這麽大的氣,其實也正是為的這個。電話那頭,孫偉一方麵“嗯,嗯!”“是是,好!”“好,好!我明白!”地接受著高書記的斥責和批評。

一方麵又在高書記喘氣之機表態說:“您放心,高書記,這事是我們——當然首先是我這個局長工作失職,我們一定盡快處理好這件事,給全市一個交待!”

“你怎麽交待?這事是你有交待得了的麽?”

孫偉一聽這語氣,就明白了,這是指的昌盛書記啊!

但是,這是第一輪電話。

當時,孫偉正在指揮抓好人,並不知道行凶者的背景,隻是聽一些人傳說可能是孫副書記的親外甥,就連最先打給高書記的昌盛書記也不知道,隻是多年來的習慣,政法委書記一聽到此事,當時同樣感到事態嚴重和震驚,放下電話馬上順手就給昌盛書記撥了過去。

然後,昌盛書記自然而然給高書記匯報了,但是,就在打過這個電話不過兩個多小時,人抓到後,後麵的情況也隨之出現了。

這個時候,孫副書記——昌盛書記才鬧明白,原來這個大街橫行霸道、意外刺傷組織部長的小夥子,竟然是自己的親外甥??

“我大舅是昌盛書記!”

“馬了個逼!你們敢打我?找死啊!”

小子十分猖獗,到了公安局長麵前還這德性呢,平時可想而知。

正如前文所述,人一抓到,現場出於氣憤的刑警手就癢癢了,押回刑警隊,那小子剛剛吃了幾巴掌就祭出了昌盛書記這麵大旗,態度強硬,稱孫副書記——昌盛書記是他親娘舅!開始沒人信,照打不誤,可是有人一核對,馬上示意還在威風的兄弟趕緊住手。

同時在場的副局長也趕緊給還在縣醫院看望於成龍部長的老大孫偉打了電話。

孫偉也是吃驚不小,不亞於組織部長受傷本身,在趕回局裏途中,在車上又給昌盛書記打了電話,進一步證實了這個情況。

從那一刻起,事情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考慮到高書記正在氣頭上,人抓到並很快理清了其中的一些關係後,孫偉後來給高書記打第二個電話時也沒有說這事的背景,隻是第一時間報告說凶手已經控製了,請書記放心。考慮到昌盛書記,他在電話裏說話更加小心謹慎,怕火上澆油,弄得自己裏外不是人。

但放下電話,隻過了不到半小時,他又主動給高書記打過去電話,這是第三次,以匯報情況為借口,向高書記透露了這個情況:“高書記,有個特殊情況跟您匯報一下……”

“什麽事?”

“人是我們已經控製了,正在形成材料,不過這個人也挺……挺不好辦的?我也剛剛知道,這個人是昌盛書記的親外甥……我證實了……這事……您看……”

高書記那頭就沒動靜了。

半晌,高書記說:“誰也不行!昌盛書記的親屬更不行,你們還是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不能因為是昌盛書記的親戚,你們就網開一麵……我在開會,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不要打電話了,回去再說。”

話是這麽說,但是孫偉已經明顯聽出了新的內容。

就在這些電話你來我往之間,市委辦公室、市政fu那邊不明真相的人們正忙忙碌碌地也為此事奔波,到處打聽小道消息。

這時候,除了肖子鑫之外,市委這邊幾乎還沒有人知道行凶者是昌盛書記的親外甥這一事實。

昌盛書記一直沉默著。這是一種神秘的沉默,也是一種可怕的沉默。

當他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情況後,隻說了三個字“知道了。”就關了手機。

之後,他又打了三個電話,然後就開始沉默。

在市裏,沒有什麽可以跟他對抗。

括威嚴的法律。

當然了,除了高書記之外。不管什麽事情,什麽人,高文泰書記要是發了狠,來了威,誰也不好使!

因為許多年來,長角市斷斷續續發生的許多類似嚴重事件,總有一些幹部牽涉其中,總有人最終莫名其妙地躲過了當初人們所紛紛預測的所謂嚴厲懲罰,隻是人們困惑之餘,至今也沒有幾個人能弄得清楚內幕到底跟什麽人有關?

更不會想到一些神秘的過程會跟執掌市委各部門的昌盛書記緊密相關而已。

一個小小的地級城市看起來雖然很大,但事實上是小得不能再小,許多事,就發生在這一層麵,最終也不明不白地“解決”在這一層麵。很少有直捅天庭的時候。

法律無疑是威嚴且高於一切之上的。

然而,它畢竟是由一個小小城市裏的穿著各種形式製服的凡人們掌握著,運用著,發揮著,解釋著,利用著。而他們這些製服男男女女的上麵,雖然昌盛書記的外甥刺傷市委組織部長於成龍部長的案子最後怎樣處理,如何定性,向何處發展,結果如何現在還是個待解的謎,一個未知數,但之前多年的一些類似問題,前車可鑒,尤為不遠。

除非高書記明確表態。

他,或許可以與昌盛書記對決。一決雌雄。

然而,一般而論,為了一個人,即使是組織部長吧,即將到省委工作的高書記這種政治相當成熟老道,工作上一切都是駕輕就熟的真正老大而言,怎麽可能輕易這樣做呢?

這一點,肖子鑫感覺到了,孫偉感覺到了,其他人慢慢又如何能夠感覺不到呢?

高書記現在也初步表了態,而且是跟公安局長孫偉說的,他在省裏開會,“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不要打電話了,回去再說。”這同樣地也是一種表態。隻是這表態似乎同樣地深不可測,令著手處理這件事的人——尤其是直接承辦人孫偉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地從事。

再心腹之人,許多時候也得小心翼翼對待自己的上司,靠領會精神辦事,問題的複雜性及其難以避免的一些故事也至此開始了。

肖子鑫一邊忙工作,心裏一邊牽掛著於部長的事。

他的記事本上近期工作安排如下:

8~9日,在懸圃縣處理特大突發殺人事件。

10日,周六。休息,回家。

11日,周日,見……y,商量……學習事。都是啞語,隻有自己明白什麽意思。網上當官的出事太多了,不得不防

12~13日,周一、二。陪同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劉玉福深入紅崗、柳北、八道溝三個縣城鄉鎮,就各縣、鄉鎮貫徹落實全縣林業生態建設工作調度會精神進行調研。參加人員:人大主任劉玉福,市委常委、市長黃山,縣委常委、副市長張正太,林業局主要負責人等。

14日,周三。全市社會綜合治稅工作會議。地點:政fu禮堂。參加人員:市委書記高文泰、市委常委、市長黃山,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許春來,市委常委、昌盛書記、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孫偉,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鄒本貴,市委常委、政協主席史成,政協副主席於保軍,市檢察院檢察長柴樹龍,法院院長閻濤,司法局主要負責人等。

14日,周四。如無意外,返回懸圃縣,召開有關部門會議,總結經驗教訓。

15日,周五。全省整治和建設經濟發展軟環境工作視頻會議。地點:市政fu四樓視頻會議室。參加人員:高書記、黃市長、常務副市長許春來,紀檢委書記及縣直部門主要負責人等。

16日,周六。不休息。召開市財政局國庫集中支付製度改革動員會議。參加人員……

市委、市政fu情況是這樣,那麽,受害者家屬小金和於部長一些同樣有身份的親屬那邊又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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