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會,半天就開完了。第二天,市政府辦組織與會者前往仙人洞風景區遊覽。

風江縣城東五華裏的地方有座小山,山下有個岩洞,洞口八米多高,五米多寬,洞口上邊的石壁上刻著“洞天福地”四個大字。岩洞深不可測,裏邊有一暗河,終年流水潺潺,傳說這兒和長白山天池相通。

看守這個仙人洞的神,是人的臉,蛇的身子,紅色的皮膚,身子有一千多裏長。眼睛生得很特別,象兩枚橄欖般地直豎著,合攏就是兩條筆直的縫。這神的本領很大,隻要他把眼睛一張開,世界就成了白天,眼睛一閉攏,黑夜就降臨大地。吹口氣就彤雲密布,大雪紛飛,成為冬天。呼口氣馬上又赤日炎炎,流金礫石,變成夏天。

他蜷伏在那裏,不吃飯,不喝水,不睡覺,不呼吸——呼吸就成為長風萬裏。他的神力又能燭照九重泉壤的陰暗,傳說他常銜了一隻蠟燭,照在北方幽暗的天門之中,所以當地人們又叫他做“燭陰”。而它的下麵又有一條大江,風江縣因此而得名。

當然了,這隻是傳說,不足為信。

明末清初,一位自稱“通地眼”的地理先生,雲遊至此,他觀後龍,察麵山,連聲讚歎:“好地方!好地方!五虎朝水向,五十年後,此地不出大貴必有大富!”

然而,一晃幾百年過去,這裏的人們祖祖輩輩在黑土地上出大力流大汗苦掙苦磨,也不見有人出官顯貴。

不過,正是由於這些傳說,風江縣成了改革開放之後縣裏主打的旅遊區。

各種不同類型的會議,開到了這裏自然而然要瀏覽一番。

幾輛豪華型大巴停下。

肖子鑫跟在張主任後麵,一行人下車之後四下興致勃勃地打量著,抻著懶腰。

“張主任,你以前來過嗎?”肖子鑫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吃虧,他要借單獨跟張主任出來開會的大好時機,多多地靠近他。

“哦,頭一回。”他笑嗬嗬地回頭招呼同伴,“不錯的一個小地方,有特點,風江縣挺有能人啊。”

“恩,張主任,你說這次會回去,以後是不是政府序列各部門都會對信息工作重視起來了?”即使是進了洞,這邊看看,那邊走走,肖子鑫亦步亦趨地跟在張主任左右,嘴裏時不時地也要趁機探聽虛實,問問與自己工作有關的事。

在他看來,隻有事先摸清了領導的底數,回去以後工作起來才會有盤子,也才會把政務信息會議帶回去,引起領導重視。

“是的,”張主任漫不經心地點頭,手摸著一塊奇形慘狀的石頭說:“你沒聽市政府陳副市長和王秘書長講嗎,這次會議,確定了兩條,一是各地區、縣市政府首先要大力認真貫徹執行政務信息工作,抓緊抓好,做出成效。二是具體工作,要緊緊圍繞當前工作的形勢,為領導決策提供優質服務。”

“恩,”肖子鑫虛心地點頭,表示記下了。

仙人洞的確很神奇,這些來自全市四縣三區一市的政府辦人員洞若觀火,洞裏洞外好一通議論,遊客們則參觀著這些衣著光鮮、神采奕奕的幹部們,但是肖子鑫的心思好象並不在那些奇巧的洞天和有關傳說上,而是另有心事。

張主任跟他透漏了一個信息。張主任說,最近縣政府辦可能要有一個較大的人員調整,郭彩鳳主任可能要調到縣婦聯當主任,其他秘書科、綜合科、財務科、後勤科、小車隊,除了小車隊和財務,可能都要換人,科長都是新的。

“呃!”肖子鑫心裏暗暗吃驚。

這可真是沒想到,但他隨後便想到了自己。至於換什麽人,張主任沒說,他也沒好意思深問。

實際上,人家能把這麽機密的東西跟他一個小秘書說,估計已經把人沒當外人看待了,一聽郭彩鳳要走人,肖子鑫暗暗高興。不知為什麽,從他到政府辦來,一直在跟張主任聯係較多,而跟郭彩鳳則很少聯係,這一方麵是因為張主任分管綜合科,另一方麵也跟張主任是男的,接人待物比較隨和,沒有官架子有關。

而郭彩鳳呢,除了她是個女的,更年期有些神經質外,人也難以相處,這是她留給肖子鑫的印象。

看來,自己跟對人了,都說在機關工作要排隊跟人,跟對人很重要。無意之中,他已經跟張主任在工作中陪養了不少個人感情,而張主任看上去也挺看重他的……

“你年輕,又有學曆,在咱們政府辦算是不錯的了,這段表現,領導也都挺滿意,你好好幹……”

“恩,謝謝張主任。”

飯後,他們沒有去廟嶺山,因為一打聽那裏太遠,而且從野溪遠遠地就可以看見那座巍峨的青山綠水,隻是不知道有沒有瀏覽車,而且恐怕還要花很多錢,倆人擔心沒什麽意思,又擔心時間久了下午趕不回來,所以張主任和肖子鑫商量了一下,決定就在仙人洞附近江裏玩一下,看看祠堂、漂流什麽的就行了……

一座無名崗嶺頂,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廟已倒塌,隻剩殘垣斷牆。

這已經是下午了,至於這是何年代的建築,張主任與肖子鑫又是如何稀裏糊塗走到那裏去的,至今他們也難以說清了,隻記得當時心裏怪怪的,問八仙何在,青山莽莽,無人作答。也許他們已升天享福去了,也許他們正雲遊四方、救苦救難……

真羨慕神仙的自由,我能成為神仙嗎?

問和尚何去,廟旁那眼泉水在汩汩作響。如木魚聲聲,如頌經陣陣……嗬嗬,有那麽一刻,肖子鑫真想在此做一輩子和尚!

不過,恍惚中一旦回過神來,他還是覺得官場好。

向前眺望,山巒疊障,起伏連綿,一山更比一山高,永無止境,不知延伸何方?人的**也是如此嗎?

是山阻擋了他的**,他放棄了做神仙、做和尚的念頭。

還是做一個普通的小公務員吧!若能一步步往上爬,過程雖然緩慢艱難,不過倒也充滿了挑戰和樂趣。而且,在跟張主任一下午的交談中,肖子鑫對他的家庭和其他許多事情也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張主任本來就是一個農民的兒子,這些年來在縣裏各個副主任,但是心裏仍然有很深厚的農民情懷。肖子鑫不同,他雖然也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但對政府工作隻是覺得新奇好玩兒,對官場充滿好奇心和各種**。山下,牛牯哞哞,犁鏵錚錚,布穀陣陣。東崗嶺下的農人沉決了整整一個冬天之後,在翻耕發黴的心情,收獲新的希望,開始了嶄新的下一個裏程:播種生活、播種希望、播種光明……

他們遠遠地看農民,農民也在看他們。他們在此勤耕苦作,繁衍生息。他們自始至終地堅守著:堅守一個淒美的傳說,堅守一個滴血的精靈,堅守一片貧瘠的土地,堅守一個不朽的信念……

擷一片花瓣,放入嘴裏輕輕咀嚼,酸裏酸澀的,有血淚的味道。

杜鵑啼血的故事早已離我們遠去,山下的人們用血淚和汗水濡染著又一片火紅!

山霧……

大多數時候,附近的崇山峻嶺總是被山霧籠罩著。

肖子鑫拿著數碼相機,崗嶺上的山霧,變幻無窮,氣象萬千。有時像一頂恰到好處的帽子,隨意地戴在山頂上,顯出山的雄壯和威嚴;有時像一條山裏男子常用的粗布汗帕,緊緊地係在山腰,顯出山的樸實和悠厚;有時像山裏女人常用的革毛圍巾,輕輕地圍在山脊,顯出山的靈動和嫵媚;有時像一襲輕盈的紗裙,靈巧地披蓋山身,顯出山的朦朧和縹緲。

有時又像一套昵紡的冬裙,把大半山體罩住,僅露出靈秀的山腳,顯出山的高雅和端莊;有時卻像一床厚厚的棉被或者蠊是一件棉袍抑或是一件古老的長衫,將整座山嚴實地捂住,顯出山的神秘和奇幻——

此時,山是看不見的,隻有憑記憶想象山的模樣。

“張主任,笑一個!笑!”

“說——茄子!”

“啪啪!”肖子鑫用光圈將張主任收入鏡頭的時刻,肖子鑫感覺到是最興奮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