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倫和肖子鑫一樣,在政府辦也是一直頗受領導信任的人,不過他是前任縣長和主任留下的原班人馬,而且此人做事雖然周到細致,人卻很詭異,這一點,或許也是他雖然活動甚至花了一些錢,而最終並沒有當上綜合科長的原因之一。張主任不太喜歡他。

但是,盡管如此,以前領導也很少當眾罵過他。

這次,不行了,肖子鑫過去叫他,看見他好象在整理文件,耳朵卻在聽著走廊裏傳來的聲音,工商局的人和張主任偶爾的怒火他可能都聽到了,心裏有數。所以肖子鑫一叫他,說張主任叫他過去,他臉騰地紅了。

葛明倫,27、8歲,中專生,讀的是商業。原先他在工商局工作了一段時間,有個親屬也在工商局,就在機關幹部一般還不太懂得、也不屑於經商的時候,葛明倫和他的親戚已經利用管理市場的權力先一步做上生意了。

他們的違章建築就在市場旁邊,工商局管了多次,管不了,原因是葛明倫到了政府辦這邊之後,工商局長顧慮重重。

“怎麽回事,小葛,薑局長也來了,小紀也在這,你們說說吧,情況是你跟我匯報的那樣嗎?”

葛明倫一進張主任,張主任就火了,壓著沒發,問他。

三個人,四張嘴,肖子鑫在旁邊看著,心裏高興啊。

嗬嗬。肖子鑫雖然不是小人,但看著葛明倫讓張主任、薑局長說得臉紅脖子粗,心裏還是不能不痛快。他造謠生事,假傳聖旨,弄得那個小紀火來了,居然在電話裏把張主任好一頓罵,這回好,為了葛明倫,人家把小紀的市場管理科長都說撤一句話就撤了。事情一弄明白,葛明倫受到嚴厲批評,心理也受了不小的打擊。

“你這麽幹不行,小葛。恩,小葛?”張主任平時並不發火,當了多年的副主任,今天看出來不一樣了。

“我錯了,張主任……對不起。我改。”

薑局長看看張主任,說:“算了,張主任,這事就這麽地吧,我的人我回去處理,事解釋開了,你別生氣就行了。”

“我不生氣,”張主任回頭對葛明倫說:“你先回去吧!”

葛明倫走了之後,薑局長和小紀也告辭,臨走時,小紀哭喪著臉再次給張主任陪了不是,轉身跟薑局長走了。

“小肖,你去通知,辦公室到我這來臨時開個會。”

肖子鑫點頭:“恩,我馬上去。”

一會兒,下麵的人都上來了。政府辦占了一、二樓十幾個辦公室,財務、後勤、小車隊在一樓,其他科室都是二樓。葛明倫的事,剛才大家都聽到了,一個樓層一高聲說話,下麵都能聽見,所以張主任見人到齊了,一宣布會議內容,大家都看葛明倫。葛明倫平常雖然熱情周到,但是一雙精明的眼睛裏也時常閃動著狡詐,反應很快,這時候卻不吱聲了。

會議上決定了兩條:1、葛明倫就這件事必須做出深刻檢討。2、必須立即停止經商工作。

對此,葛明倫表態說:“我錯了,我改正錯誤。對不起張主任。”

“不是對不起我,這是規定。你一個秘書科長難道不懂,你在工商局呆過,也不惜嗎?”

“好,我改。”

葛明倫就這點好,哪裏出事了,尤其是關係到他自己的事,改不改還在其次,態度很重要。他總有辦法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肖子鑫服了,不過心裏也不爽。

他本來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的,嗬嗬,見張主任點點頭,讓大家發言,他說:“葛明倫平時工作認真負責,我來的晚,是看著他的樣子學習的。但是……”肖子鑫有意無意地頓了一下,中國人都喜歡在但是後麵做文章,肖子鑫也不例外,“但是,工作好,其他事情也要好,尤其是我感到,這段工作我覺得在政府機關人品很重要,要不然的話,影響就大了。”

他的話,看似官話,套話,其實暗有所指,誰聽不出來呢,不過葛明倫又不會過於反感,行了,點一下而已,不必借坡上驢,不值得。

肖子鑫打住話頭,“我也不會說,就這點,我們大家都應該注意。”

大家七嘴八舌,個別跟葛明倫關係好的也見風使舵,畢竟張主任才是政府辦的主人。

“散會吧,小肖你留一下。”

大家散了,肖子鑫留下來。張主任說:“下午香港有個商務團要來,你準備一下,跟高縣長一起去接站,然後接待一下。”

“哦,得幾天?”

“3~4天吧,這幾天科裏的工作先交給小孫他們,你抽出來一直陪這些人。”

“好,張主任,那我先回去了。”

下午,三點多,肖子鑫跟張主任和高縣長下樓,上了門口的一個麵包車,直奔火車站。當時,縣裏隻有區區幾輛小轎車,最好的是桑塔納,隻有一輛,平時歸縣長或書記坐,另有一輛北京213,也算是好車了,還有幾輛北京2號,一台麵包車。去接香港客人,桑塔納坐不下,隻好帶上麵包車。

接到客人後,返回直接送進了縣賓館。

懸圃縣是個山區又是天然的人參盛產之地,這幾年來當地優先發展人參、紅參、高麗參、西洋參產業頗有成效,吸引了大量海內外企業,最近高縣長提出的大力發展和強化招商引資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跟香港客商的聯係。以前,這些人隻是每年秋季人參出土時過來看貨定貨,做些生意,今年不同,高縣長先前主動去過香港,這次他們既是回訪,也是準備談幾個大項目的。

因此,很重要,高縣長心裏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

張主任和肖子鑫幾個人全程陪同,肖子鑫當然高興。

以前,有些事都是葛明倫這個秘書科長幹的,這次,不知是不是跟剛剛發生的那件事有關,張主任並沒有讓葛明倫來,而是點了肖子鑫的將,他心裏能不高興嗎?去大堂商品部拿了兩條“紅塔山”(當時最好的煙了),過了一會兒,肖子鑫又去拿了兩條。

“肖秘書,張主任叫你快點。”有人下來喊他。

“好,我馬上上去。”

身後的小姑娘朝他微微一笑,“笑什麽?”他問,小姑娘扯了一下自己的製服,“哈哈,沒什麽。”

前兩條,肖子鑫一點沒耽擱,直接送去了小會議廳。

後麵那兩條香煙,嗬嗬,則是肖子鑫為自己準備的了。他放在臨時接待的房間裏,那裏有他的包,放過去,就是自己的了。

漂亮的女服務員當然知道,她笑,就是笑在政府辦真好,不象她們,即使是伺候人,人家也可以順手牽羊,隨時隨地給自己撈到許多的實際好處。一條硬“紅塔山”一百多塊錢,個人抽,誰也抽不起,肖子鑫當時的工資也不過三百多一點而已。

其實,當時幾乎所有政府機關的領導幹部,貪欲都還不是很大,借助工作和接待之便,能隨手撈點錢物,已經很滿足,成為一種小小的潛規則雛形。貪汙腐化,有心,但基本還不懂,肖子鑫這種層次和級別的人,就是這樣了。

他知道,這點事,既不會影響工作,也不會影響自己的名聲。

不撈白不撈,能撈誰不撈,不撈白不撈。

就是這麽個狀態和心理。

實話說,肖子鑫就是不撈,也沒人說他好,相反,有機會他不撈一下,背後同事還會說他傻逼,肖子鑫撈的習慣,開始也就是這麽來的。

香港來的客商,有四個人,一個胖子,另外三個矮小,但據說都是億萬富翁,所以高縣長對他們客客氣氣,談笑風生間,旁邊陪著拿個小本子時刻記下一點什麽的肖子鑫,真正感覺到了什麽叫商人,什麽叫有錢,什麽叫權力在錢麵前有時候要低下高昂的腦袋。

所談項目有四,最終成交三個,另一個,按照高縣長指示,當場拍板讓經貿委抓緊抓好再具體研究一下。

“要盡快拿出一個讓客人滿意、可行的方案來。”

高縣長扭頭說,經貿委主任白天喜連連點頭。

肖子鑫低頭匆匆記下了一行字:經貿委、人參露項目、高縣長交辦。研究、速辦……又在後麵劃了個感歎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