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情況看,這個事件背後的牽涉麵很廣、牽扯到的人員也很複雜,這是肖子鑫、史副廳長他們通過一次又一次聽取有關方麵匯報得到的初步結論。-

-

“事件的進展,現在還不明朗,我的意見是要分三條線進行。”

肖子鑫由於省公安廳工作、去京城開會和參加省委省政府會議,此間來回奔波,在這一重大事件的領導和有關專案組成員的分析研究會上,肖子鑫指示下麵具體辦案的人員說。

“一、要緊緊抓住趙小鬼兒那條線,不能放鬆,看看他背後究竟都幹了什麽,是不是有任天輝在背後指使,或幹脆就是任天輝買凶殺人。雖然這個人作案的證據不足,但此人有重大嫌疑不能排除。這條線要做的就是迅速查清案發前後他的一舉一動,要有證人,要有證據。如果可以確認,那麽就一定要形成強大的證據鏈,鎖定他。如果排除,也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東西說話。”

“二、任天輝有重大嫌疑,但此人是**代表,我們輕易不能拘留他,不過可以側麵接觸他,一旦事實清楚,省廳和市局可以立即向有關領導匯報。”

“三、就是那個羅書記的前任秘書問題……”

“這個人……”肖子鑫點燃香煙抽了幾口,感覺此人令人捉摸不定,根據各方麵近期調查到的種種情況分析,此人的嫌疑更大,然而也正是這一點又令包括他在內的幾乎所有領導都不太敢相信殺害滅門羅書記一家的凶手會是他,或者說他會參與其中。“我的感覺,能做下這麽重大案子的人,除了能力,還要有相當的智力和能夠接觸被害人的條件,三者缺一不可。所以,我的意見是,專家組同誌要花大力氣在這個人身上要答案!”

所有參加會議的人紛紛點頭,包括史副廳長,也十分讚同這一分析和意見。

“肖廳長剛才說的幾條意見,我認為非常中肯,到位,希望各位按照省廳的部署,統一思想,紮下去,做好工作,爭取盡快破獲此案!”

大家各自發表了看法和一些與案件有關的想法,會議快結束時,肖子鑫特別提到了一個人,也是公安機關內部的一個人,此人就是羅守道的兒子羅本強。

“內部同誌,要控製好,不要在這個敏感時期,因為種種原因和個人感情用事,再鬧出什麽大亂子,我們——還有省市領導再也無法承受這些東西了。”

肖子鑫的話盡管說得比較委婉,然而在座的公安局長、副局長還有市有關方麵領導,心裏都明鏡似的,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是的,這次重大突發**件,不僅幾乎所有領導、幹部和當地群眾沒有想到,就連事件的直接受害者的兒子——市公安局分管刑事偵查的羅本強也更是沒有料到!此人之前在全市又是以極其強勢的姿態出現在各個場合,脾氣也火爆得很,從上述一些方麵的情況匯報,已經讓肖子鑫和史副廳長他們心裏難免感到一些隱隱約約的擔心。

所以,這些指示給人印象深刻,劉國權局長也代表公安局作了保證,此次會議就沒有讓羅本強參加,而是安排人陪護著他,怕他做出什麽事情來。

同時,大家也都提出了另外還有一個人,值得一提,那就是羅書記的那個司機。

“此人基本可以排除了。”

肖子鑫說,詢問了身邊的幾位同誌,他們也都是這個意見,在偵查重大案件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上,其實盡快甄別、排除一些重大犯罪嫌疑人也是一項不可或缺的重要工作。

隻有這樣,才能集中力量,主攻更是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一步一步,逼近和最後找到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誰!

…………

…………

對任天輝的訊問,包括刑警支隊長劉海洋在內的所有人心情複雜。一方麵,他們沒有從中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另一方麵,他們聽到的卻是這樣一個近於天方夜譚的故事。案情沒有任何推進,沒有人知道背後到底藏著些什麽。任天輝對羅守道及其家人突遭如此橫禍遠比警方還要吃驚——他有足夠的證據表明與己無關。

經過調查核實,47小時之後他即被徹底排除重大嫌疑。

省廳專家組的到來,對羅本強的情緒控製產生一定影響。與此同時,家裏的後事處理,籌備治喪委員會,準備葬禮,清點22號別墅有無被搶-劫的財物等等,牽扯了他的許多精力,即使他弟弟閻守東從美國回來後也如此,暫時他們還沒有時間幹別的。

否則,有人擔心他真的會失控,發生意外。專家組由一名副廳長帶隊,聽完匯報後又親臨現場辦公,基本確認非政治謀殺。電話向廳領導和公-安-部匯報後,讓局裏把羅本強副局長請進市賓館跟他談了話,希望他冷靜,節哀順變,以大局為重,一切以組織原則和黨性原則為準,不要主觀義氣用事,做出讓省廳不願意看到的什麽事情來……

羅本強黯然神傷,默默無言。

現在,任天輝的作案嫌疑被排除,保護並未解除。但是,要排除前市委秘書程貴陽的重大嫌疑就不那樣簡單了,47小時之內,人雖說已經找到,不過調查核實的情況並非完全跟他所講的時間、地點、證人證言及過程那麽合情合理。

還有一個更大的疑點,不管劉海洋怎樣詢問,他始終不告訴警方那天跟他一起到紫花池山莊的“朋友”是誰,更不承認趙小鬼兒就是那個跟他一起到過羅守道書記別墅的人。

他從此掉進了噩夢的深淵。

同時,警方似乎也並不好過,沒有因為程貴陽這樣快浮出水麵且被控製而輕鬆。麵對省委、公-安-部和市委、省廳專家組、羅本強及其他被害人家屬——還有網上無形的巨大壓力,劉海洋不敢隨意放掉自己已經控製的犯罪嫌疑人,哪怕是證據不足的市委秘書程貴陽。隻能頂著壓力加大尋找支持自己主張的力度,並非哪邊鬧得凶往哪邊靠一點那種。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劉海洋終於通過各種手段,找到了一個重大的突破口!

而這一突破口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有重大犯罪嫌疑的人之一:程貴陽!

他咬牙切齒,決定帶人立即前往搜查!

搜查地點是一處裝飾豪華尚未開業的韓國料理店。在濱江市紅旗西路的繁華地段,街道方圓約15米的範圍被拉上了黃色警戒膠帶;警方對該路段實行交通管製,一切車輛和行人均被禁止在這一路段通行。

搜查的刑警中有許多搜查老手,有的稱得上是警方“搜查專家”。店內到處飄溢著一種淡淡的甲醛味道。張鐵山他們奉命趕赴這家卷閘門緊閉的料理店進行搜查時,就已經明白事態的嚴重性。

程貴陽沉默寡言,模樣英俊不俗,頭發烏黑,衣著講究,一雙眼睛深嵌在眼窩裏,除了雙眼不時掃視現場外,紋絲不動。

過去每有大案要案發生,劉海洋跟隨局長去市委匯報時多次見過這個外表不苟言笑的人,但沒有深入接觸。這次在這種特殊場合下見麵,劉海洋不動聲色,程貴陽也未見驚慌,刑警們清楚嫌疑人的腦袋係在搜查的結果上。

同時,這一行動成功與否不僅決定羅書記滅門案的偵破成敗,也必將影響刑警支隊長的個人命運。

所以,搜查中全都捏著一把汗,非常認真仔細,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任何一件物品,隻差沒把這間料理店翻個底朝天。負責搜查的是劉海洋。這位濱江市刑警支隊長身材中等,骨架粗壯,花白的頭發理成平板,看上去有點兒背時。

他不時地挪動身體,好像正與想像中的對手進行智能比賽。他年輕時候的確爭強好勝,省公安高等專科學校教材上至今有他經手的經典案例,但他從未為此感到過驕傲。好多年過去了,但究竟什麽是高智能犯罪,他自稱還是一知半解,得從頭學起呢。

那個下午,劉海洋麵臨的情況是非同尋常的。事實上,支隊長的內心跟部下有著一樣的困惑:市委秘書?重大犯罪嫌疑人?為什麽?可能麽?無論社會政治身份還是現實生活條件,這樣一個人有什麽理由幹出如此滅絕人性的事件來?何況他一直與被害者全家關係密切?

這些疑惑時時衝擊並可能動搖著支隊長的決心。許多人在劉海洋身邊等著決定。當劉海洋打電話給局長劉國權時,他得在幾秒鍾內全盤考慮幾個問題,包括政治影響、道德觀念和拘留搜查本身,還有純職業的問題。

外圍千名警察全部被動員起來參加一線摸排時,下屬給他帶來了新消息,包括事發當日出入紫花池山莊的所有人員、車輛和錄像檢查核對結果。正是這艱難的四十七小時之內,意想不到的重大線索幾乎同時指向一個人,一個不可能的人,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人。

劉海洋明白了:他這個支隊長獲得了一次曆史性機會——要把這個叫程貴陽的市委秘書洗清很難,而把此人變成重大犯罪嫌疑人,需要判斷、調查、證據和一次十分痛苦的抉擇。

內部為數不多的幾個支隊領導和一些人爭吵得非常厲害。他可以懷疑一切人,然而他沒有權力不用證據說話,必須把這個迫在眉捷的問題變成讓警方感到驕傲的證據。

幾個小組被迅速派出去了。每有大案要案發生,特情大隊在劉海洋的指揮棒下首當其衝,這些平時混跡於社會敏感角落的陣地控製人員,此時此刻需要最便捷最準確地向領導指供一份可供懷疑和鑒別的程貴陽藏身地址和親屬人員名單。

一直留在別墅現場勘查的其他人沒有得到具體任務,依然小心謹慎地緊張工作著。醫院停屍房裏的死者經過肌肉鬆弛後,法醫在大部分屍體出現屍僵變硬前有條不紊地工作。凡是經過肌肉鬆弛階段的屍體,姿勢都基本相同。

羅守道處於仰麵平臥狀態,腦門一個醒目的黑洞,左眼缺失(另一顆槍彈所致),上肢微彎曲,頭微傾於一側,下肢伸直,足尖略向外翻,拇指向掌心彎曲被其餘四指覆蓋,手呈半握拳狀態抓著已經打開的手機被警方收走了。他的表情似乎有許多不解和不甘。以上這些在法醫學鑒定上都具有重要的意義,可以幫助警方判斷是否死後移屍,查明死亡時的原現場等等。

但是,對於一個警方從不注意而突然出現在重大嫌疑人隊列中的前市委秘書,是否馬上對程貴陽采取行動卻需要劉海洋決定。

爭吵沒有結果。

……

劉海洋雄心勃勃。他之所以能穩步晉升,直到身居刑警首腦高位,一不靠金錢賄賂,二不靠親友提攜,三不畏懼權謀,全靠個人奮鬥。而實際上,他是個憎惡分明的人,向來不接受賄賂,也從不饒恕罪惡。

記者們在山莊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隨後就來到了搜查現場。這些聞風而動的人,其中大部分是新聞口畢業的年輕人,個個風華正茂,心情激動,但對法律政策、宣傳規定缺乏深刻理解,一方麵對警方如此快就抓獲第一個重大犯罪嫌疑人感到困惑和震驚,又不滿意警方的某些作法,一方麵迫切地希望知道前市委秘書在這一突發事件中到底做了什麽,有關情況和裏麵的搜查結果。

柳雅致趕到的時候,與其他記者一樣被阻擋在警戒線外。

“同誌,”柳雅致今年二十六歲,深棕色染發,皮膚白皙,臉部表情豐富,跟一些記者一樣,她是知道市委秘書程貴陽這個人的,一雙眼睛顯得又驚奇又深沉。她的臉龐雖然算不上漂亮,但采訪發問時卻別具一種引人注目的魅力,眉宇間不時流露出高傲、無所畏懼而又敏感的神情。一言以蔽之,這是一張讓人看了難以忘懷的臉。

此刻,她正凜凜然不甘心地跟負責警戒的警察交涉,拿著速記本問,“據未證實的消息透露,製造市委領導滅門血案的第一個犯罪嫌疑人已經抓獲,是這樣嗎?就是羅書記的前任秘書,叫程貴陽對嗎?能否透露一下你們是怎樣發現並抓到他的?有何證據?”

“對不起,我不知道。”

警察知道這個女記者有來頭,經常看到她出入政法部門和公安局,但他更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什麽。支隊長慎之又慎,為搜查作了大量過細的準備工作。現在來說,無論是慘遭滅門的市委書記一家,還是首個冒出水麵的犯罪嫌疑人,身份都很特殊,令人如墮煙海和難以置信。

劉海洋指示助手收集各種證據,分析每一個可疑的細節,堵塞每一個漏洞,以防嫌疑人的律師將來鑽空子。

以往,案涉搜查現場時,記者常常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在警戒線內,或者是捅出了不該暴露的事故。所以這次從一開始劉海洋就對警戒采取了嚴厲措施,部下誰也不敢大意,誰也別想靠近現場一步,直覺提醒柳雅致麵前的警察:這種人既不能得罪,又要小心提防。

“我可否這樣理解,你們是在搜查犯罪證據?”女記者迂回進攻。

“不知道。”警察多一字不說。

“那就是說,”柳雅致理解又同情地看他一眼,再迅速往裏麵一掃,“程貴陽不但是市委領導滅門案的重大犯罪嫌疑人,同時也是這間料理店的主人對嗎?有沒有可能——這裏藏匿著他們作案時使用的槍支和重要犯罪證據呢?”

“可以這樣理解吧。”

“他為什麽這樣做?”

“對不起,小姐,”警察意識到入了套,欲言又止,左右為難,“領導有話,我什麽也不知道,無可奉告。”

柳雅致笑了,拋了拋秀發,在她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搜查者似乎已經有了一個非常詳細、經過周密思考的方案,裏麵隱約可見的情景明確了她的這一判斷。像通常一樣,警方希望證據確鑿時再通報情況。

然而,目前仍有潛力——也許能夠迫使麵前這個警察給自己行個方便。“你知道不?我跟你們領導不是一般的認識,你不讓我進現場采訪,起碼應該透露一點真相吧。”

稍後,她向裏麵的一個人招手。那個人頭上、手上,渾身上下都是灰塵,很狼狽,忙碌中雙眉皺緊,顯然搜查並非想像的那樣順利和lang漫,影響了他的情緒,隻有那雙明亮的眼睛,看上去仍然閃爍著深沉、剛毅、犀利的目光,他對門外的招呼沒有任何反應,好象不認識她一樣,在玻璃窗內一閃而過。

有一點女記者還是有點兒理不出頭緒。市委秘書?重大犯罪嫌疑人?韓國料理店?到底……

噢,她不太清楚,通常天朝人看到這樣的招牌總是要聯想到啤酒啦、泡菜啦、雪白的米飯啦、通紅通紅的辣椒呀,這是自然而然的事,但能聯想到流血嗎?柳雅致就是這時意外地瞟到了那個嫌疑人一眼。她感到極大意外和吃驚:正是那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並非想象中那樣可怕凶殘。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怎麽可能?

人不可貌相。也許可以這樣推測:一個什麽事情讓這個市委書記身邊受信任多年的中年人發生了豺狼一樣的惡性膨脹。什麽事情都可能出錯,包括一些領導周圍,包括警方的一些行動,但她還是相信願意警方的判斷能力。

她看到過許多刑事偵查的案卷材料,稀奇古怪,什麽樣的都有,盡管如此,她仍然無法使自己相信那個一閃而過的中年人就是製造市委領導滅門血案的殺人惡魔。如果不是被警察控製,他看上去更像一位資深電影明星,正以搜查為背景拍攝電影似的。

同時,她也看到了支隊長劉海洋。柳雅致雙眼注視著劉海洋,過去的采訪中,上上下下她都接觸過了,唯獨這個人拒絕任何人走近他的內心,柳雅致理所當然地知道他是市局最重要的警察,從第一眼見到他就看出他是一個強有力而不留情麵的犯罪克星。

柳雅致站在警戒線旁,和其他擁擠不堪的人一樣望著裏麵。

她,一個新聞記者,卻無能為力。

搜查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現在,紅日西沉,夜晚將臨,在突擊訊問一無所獲的情況下,劉海洋決定搜查料理店,不是好運就是噩夢。市委書記滅門血案偵破過程中所反映出來的問題,有著很好的警示樣本作用。疑似真凶程貴陽在案發後很快就被警方控製,並提取了毛發和指印,被火速送往公-安-部,其指紋、血型與現場遺留的毛發、血指印有待檢測結果,所有人無不希望搜查出現轉機。

四十七小時之內,突發事件、領導要求、記者包圍、網上喧囂,副局長發飆,輿論導向,群眾圍觀、犯罪嫌疑人、搜查結果……所有這些問題都以千倍沉重的威力壓迫打擊著劉海洋。他越來越感覺到,這幾乎是一種**上的壓抑,一種欲罷不能、精神恍惚的壓力。

樓上樓下,可能藏匿罪證的儲藏室、冰櫃、空調機、電視機、大小箱包、雅間、牆壁、隔柵、米缸、泡菜甕、電器、外掛空調機箱、衛生間和廚房頂棚等地方全部展現於眼前,甚至連灶間幾口朝-鮮族密封鐵鍋都被端下來,直通雅間的幾鋪朝式矮炕也被扒開仔細探查過之後,仍然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劉海洋患有失眠症。夜裏二三點鍾,他常常一個人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踱步,喝茶,睡不著覺。他不愛吃藥,吃了也沒用。作為一個城市的刑警支隊長是非常不容易的。他與這個城市的每一條脈搏、罪案和刑警們的行動有著太緊密的聯係。

他親自發出一道道命令,親自領導著罪案偵破的各個部門,而同時又是他們中最普通一員,接受上麵的指揮。

在這個位置上,有像劉海洋這樣氣質的人——思維敏銳、意誌堅強、見解獨立、敢作敢為,是濱江市真正的幸運。

但問題不僅僅在於他的個人品質,更重要的是,背後支撐他堅強意誌的有兩種力量:一支訓練有素、經曆過無數大案要案具有全省水準的刑警隊伍。另一個就是來自局領導的極大理解和信任。有時候,領導寧願替他背黑鍋。這次搜查,省廳專家組也參加了,他們傾向於劉海洋的分析和建議。

誰都知道,將市委秘書定為重大犯罪嫌疑人需要的不僅僅是膽量。被刑警抓著胳膊在現場的程貴陽鎮定自若,好像跟隨市委書記視察工作,隻有黑色的眼睛裏麵不易察覺的神色反映出他內心的睥睨一切,而非緊張。他的雙眼滴溜溜地不停轉動,窺探著搜查現場的各個角落,似乎在盤算著如何伺機逃遁。

然而,想要逃之夭夭是萬萬辦不到的。劉海洋早已做了周密而充分的準備。

嫌疑人冷靜的目光中甚至漸露不屑之色。人被找到前,他完全相信“東西”藏匿在警方料想不到的地方,安全絕對有保證。突然被抓並將他迅速押到這個地點後,他已經沒有多少自信,看來警方也不是吃幹飯的,一係列的行動讓他漸漸明白,他們掌握的東西可能遠遠超出自己的判斷。

但是,當他親眼看著刑警們在劉海洋的指揮下,在料理店內這裏那裏,前廳後院徹底地搜查後一無所獲,自信又悄然回到了靈魂之中。現在,連天棚都有人掀起爬上去徹底看過了。專家和刑警們麵麵相覷,脊背上全是冷汗的程貴陽甚至開始暗自得意,麵上依然故我,隻有一絲冷笑。

所有人都被集中到樓上去了。程貴陽知道搜查即將結束。

外麵,記者嘈雜,圍觀群眾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程貴陽麵色淡然。

…………

…………

說到程貴陽和搜查這家韓國料理店,就要介紹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金善女。

後來,麵對記者柳雅致談及他看到那些調查的感覺的時候,劉海洋說,早在他決定對程貴陽采取措施前曾經跟局長、幾位副局長有過激烈的爭論甚至爭吵,後來平靜下來商談時,最終他們從幾個方案中選出了一個方案,也得到了省廳專家組的認可,為了顧及政治影響太大,也擔心如果抓錯了人最後難以向本人和市委交待,決定把程貴陽從家中調出途中密捕……

但是,趙小鬼兒沒有抓到,程貴陽也失蹤了。

程貴陽從市委辭職後,一直在家裏從事寫作。不久又與妻子離婚,一個15歲的女兒去年被妻子送到國外讀書,據說他每月掏2200元撫養費。單身過著與世無爭的體麵生活,除了一周到市場買一次菜,他基本不下樓。

寫作是一項孤獨的事業。這可不是什麽新見解,而是實情。鄰居對刑警說,一個人,一台電腦,一杯雀巢咖啡,像個隱士,整個宇宙都凝聚在那些文檔中。這就是他的生活,幾年來他幾乎失掉了對外部大千世界的感覺,忘掉了如何交往,朋友很少,愛情也少,也許隻是讓他感到自己活著而已。

他過的是案牘日子,很少活動,整天被栓在那把皮轉椅上。

從郵局調出的曆年稿費通知單,可以計算出他每月從全國報刊雜誌獲得的收入水平。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難以被人理解。誰都知道在市委書記身邊工作意味著什麽,別人求之不得,他卻急流勇退,除了他有能力在全國一些報刊雜誌發表作品外,真的看不出還有什麽值得一提。

這個金善女跟他是同居關係確定無疑,但他們究竟認識於何時何地,說法不一。金善女並不十分漂亮,有人說他圖她有錢,但有人說他並不缺錢,他曾經有半個月至少寫出九千多塊錢的曆史紀錄。雜誌社發表給他六千,某法製大報轉載給他兩千六,其他報紙連載又給他不少錢……他離婚後在某小區的住房,就是稿費買下的。

市委家屬樓住宅沒找到程貴陽。

某小區住處也沒有。

根據專案組的大量工作,雖無確鑿證據證明程貴陽參與了“市委書記滅門案”,但幾乎所有重大可疑線索最終都不容置疑地指向了這個身份特殊的人。張鐵山奉命第三次趕到他家時,敲了半天門仍沒動靜,請示後局裏派人帶來搜查證,又找來3333110開鎖師傅,進去發現書房一麵牆都是書,地上牆角堆放著大量雜誌,其中就有程貴陽出版、發表的小說作品……

刑警們仔細搜查了房間,拍照、錄像和繪製現場圖,張鐵山要求提取現場痕跡、部分要帶走的物品名稱、數量和特征按程序開列清單,參加現場勘驗的大隊長、偵查員、技術員、筆錄製作人簽名,又請樓下鄰居在現場見證人一欄簽名。

現場沒有搜查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程貴陽不知去向。

指揮部立即把這一情況通知給下麵一線的廣大民警。

千餘名警察經過數天在重點地區的大量摸排調查中,苦不堪言,卻一無所獲。不過,有了程貴陽這條線索,負責在老炮台第六住宅區摸底的派出所民警多側麵了解後,訪到阿裏郎燒烤城老板金善女比較可疑。

有人反映,金善女和一男人同居多時,這個男人行為怪異,跟一般人不太一樣,說幹部像幹部,說老板像老板。除了偶爾在小區露麵,從不跟任何人來往,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做哪行生意的。長相雖然善良,但一看就知道有“道行”。

從沒見這個男人做啥買賣,花錢卻大爺,長年穿著筆挺、講究,夾個包,拿著手機款相十足,西裝革履的老板作派,出門多一步都不走,揚手就叫出租,那份長年累月一貫的瀟灑,無論小區有買賣的鄰居,還是普通幹部老百姓都自愧不如。

鄰居說,此人看著麵熟,但是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體貌特征和警方掌握的程貴陽年齡、身材、個性等有些吻合,技術處經過進一步工作基本確認,這個中年男人十有**就是羅守道以前的秘書——重大嫌疑人程貴陽。

午夜23點,就在羅本強對劉海洋發完脾氣,劉海洋聽取完搜查程貴陽兩處住宅搜查的情況匯報之後,大致翻看了查扣的一些書籍作品,特意關注了一下程貴陽的文章,召集刑警支隊中層幹部會議,確定了各組新的工作重點。

相當大的一部分同誌已經知道指揮部正在密切關注一個人,盡管還不知道這個人是否就是他們要找到的程貴陽,尤其是不知道這個人最後能給他們帶來什麽,但是,大家普遍腦袋裏有了根弦。

疑團越來越多。

市委書記慘遭滅門,他的前秘書玩起了失蹤,與市委辦和他借麵包車的縣委小車隊失去了聯係,幾乎所有方式都找不到他,無論是否巧合,都使整個案件愈加撲朔迷離。

要找到程貴陽,唯一的途徑有兩個:一是他的前妻,另外一個就是要從金善女身上打開缺口,可是程貴陽的前妻在電話中稱,當年程貴陽暗中調查黑社會“七哥”遭到威脅後不久就跟她提出了離婚,自從離婚她再也沒有跟他聯係過,街上遇到都遠遠地躲開走,對他現在的情況根本不了解,何況她人在廣州。

作為市委秘書的程貴陽曾經暗中調查黑社會“七哥”?為什麽?程貴陽前妻不願多說,她告訴警方,由於程貴陽的性格,他的朋友很少,離婚前隻有幾個當兵時的戰友經常在一起談論時事或喝酒……

而金善女不在家。由於“十.一黃金周”出門旅遊阿裏郎燒烤城也關門歇業。旅遊?關了挺紅火的生意,放著有錢不賺出去旅遊?偵查員走訪金善女的親屬,了解到金善女並未出門旅遊,而在撫清一親屬家多日未歸,前幾天警察進駐礦區時她曾在家燒香拜佛,祈求平安。

身價百萬的女老板,黃金周有業不開,有家不歸躲在外麵確實令人疑竇從生,劉海洋迅速調動張鐵山大隊,然而警方卻在撫清撲了個空,親屬稱金善女在淩晨時突然從**爬起來離開了,但負責監視的人員報告說,金善女即未回阿裏郎燒烤城,也未回其小區居所。

這時候,警方事實上已經在布置警力通過程貴陽的戰友尋找他。偵查員發現,程貴陽的戰友在濱江市區有三十多人,鄉下更多,而大多數都說不知道程貴陽的下落,對警方的調查也不太配合。同時,偵查員也發現,這些人不久前曾到市委市政府靜坐,跟程貴陽關係最好的另一個戰友朱紅濤也去向不明。

這一情況馬上反饋到劉海洋那裏。

與此同時,有人電話報告:金善女也失蹤了。

在他的背後,有千人在擴大摸排範圍,在真正有證據確認犯罪嫌疑人之前,情況複雜而棘手,進入他大腦的信息瞬息萬變,紛繁龐雜,令人頭疼。

劉海洋一邊跟局長匯報,一邊思考,根據變化莫測的情況調動新的警力,布置新的任務。同時他還要不斷自問:這樣辦正確嗎?是不是思路出了問題?如果偵查方向南轅北轍了怎麽辦?這種思索有時候遠比案件自身的巨大壓力更讓他吃不消。他知道,如果那樣自己就完了,沒有改正的機會。

很快查明:金善女,1974年出生,朝-鮮族人,大專文化,離異,現為個體業戶老板。有一男孩跟前夫一起生活。金善女並無特殊複雜的背景,卻神通廣大,憑借純正拿手的朝-鮮族風味,幾年內由一個兩眼一抹黑的外地人在此生根開花,做到如此大。

淩晨,劉海洋把政委和副支隊長們找到一起,綜合上述情況認真分析了前一段工作。分析判斷案情,難度較大,能夠做到完全正確是很不容易的,它不僅要求注意積累實踐經驗,而且要求堅持正確的思想認識方法,因此,分析判斷案情實際上是一項永遠與案同進的工作。

分析的結果認為沒有走漏風聲的可能,決定繼續秘密查找金善女的行蹤。張鐵山偽裝成“生意人”天一亮找到金善女的燒烤城,看門的老頭說,金善女可能回江邊老家了。

了解到金善女有一個弟弟在濱江工作,便派一朝-鮮族女同誌裝成“江邊老鄉”打電話去問,金善女的弟弟說,“我姐根本沒來這裏,回沒回老家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過年回去沒看見我姐”。打電話到她的居所,每一次電話鈴響很久,就是沒人接。用不同的電話,打手機、傳呼,始終沒回音。

專案組這時得到一個重要情況:金善女前段時間從銀行提取了50萬現金,偵查人員並沒有在其住處發現這筆錢,這樣大的一筆巨款目前下落不明。

金善女,藏在哪裏?她提取這麽大數額的人民幣做了什麽?

找不到程貴陽,找不到金善女,一切都是未知數。劉海洋仿佛看見了水下的“大鱷”。要抓住這條“大鱷”必須從這兩個方麵同時入手,盡快突破:追查工作一刻也不能鬆懈,繼續在全市深入進行,另一方麵盡力擴大查找趙小鬼兒的力度,重點就是這三個人;經局長同意,報請公-安-部在全國範圍內對趙小鬼兒發布a級通緝令的同時,進一步調查程貴陽和金善女的其他秘密居所。

重案大隊迅速調集人手通過電信局,弄到了金善女其他關係人和她的新手機號碼。張鐵山帶領偵查人員通過各種辦法,耐心地尋找金善女,但是金善女像隨著那聲聲鞭炮炸響後飄落的碎片一樣消失在十一黃金周的硝煙中。

張鐵山鍥而不舍地拔打那個連日來已背得滾瓜爛熟的金善女手機號碼,再試著撥打她的坐機。這個失蹤女人的手機始終關著,就在大家不抱任何希望又苦苦尋找不到新途徑的時候,突然,金善女開機了。

情急之中,重案大隊長為了不驚動金善女,讓那個女偵查員裝成“江邊老鄉”,用朝族話說從家鄉來,並說家鄉有人讓她帶了一箱大馬哈魚籽要給金善女,時間長了怕臭掉,希望盡快見到她。金善女思忖片刻讓把東西先送到她的燒烤城去,過兩天再聯係。

“那不好吧,金老板,”張鐵山生怕對方關機,示意盡量拖延時間,“你知道這東西現在不好弄,我朋友不是白送你的,你不給錢,我回去不好交待呀,是不是大姐?”

大隊長當時既緊張又竊喜,無論怎樣金善女終於露麵了!看首發無廣告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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