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市委秘書麵容沉靜,略帶哀慟,很難判斷其心境是深陷在懷念被害的市委書記中無法自拔,還是若有所思,另有內因。【,文字首發

對程貴陽是否采取措施,是否突擊搜查,行動前爭吵得很厲害,這當然都是從工作出發,但政治因素也有關係。體現尊重事實、客觀、公正的辦案宗旨,是偵查辦案對犯罪嫌疑人的尊重和愛護,同時麵對特定人物又不能不考慮其他因素。爭吵正是圍繞著這一背景和後果展開,這是一件非常蹊蹺的事情。劉海洋認為,他抓住市委秘書這條線不放自有道理。也許,在對這個事件的偵破審查過程中有些東西會水落石出。

這裏隻有一個細節:一個複員後被分配當工人的人,因為文筆出眾一步就到了縣委書記的身邊服務,調查特別提到,是羅守道發現人才,把程貴陽的身份由工人變成幹部的。

無論如何,羅守道都算是程貴陽的恩人,他們後來的關係也證明了這一點。

程貴陽可能是羅書記滅門案的參與者嗎?動機是什麽?目的又是什麽?直接證據在哪裏?

從偵查角度考慮,應該順藤摸瓜,將此事追蹤到底。但在當時,一些人對質疑一名市委秘書,心裏還是有很多疑慮的,於是決定先按劉海洋的意見將程貴陽請到局裏,但程貴陽到局裏後劉海洋下了最後決心,其後對這個人的所有措施都是他一個人拍板,一錘定音,促使他要跟這個人要全部完整的案件真相。

這也意味著,他將自己推上絕境。

他對政治毫無興趣,對個人榮辱也不太計較,促使他做出這一決定的隻有判斷。他當初參加警察工作隻是為了吃碗飯,並沒有什麽遠大理想和誌向。

到公安局上班是七十年代許多年輕人所追求的理想,社會地位比較高,挺吃香的。他第一次穿警服渾身上下都是藍色,後來,上衣是白色褲子是藍色,年輕人穿上它可神氣了,也覺得當個警察應盡一份責任,應該好好幹……

父親從小就要他成為一個有誌氣的人,無論長大幹什麽工作都要秉公而斷,受人尊敬。

這一點,劉海洋做到了。從警幾十年的坎坷人生,在風雲莫測、變化萬千、爾虞我詐、驚心動魄的與刑事犯罪拚搏中,他跟副局長羅本強完全不同,是靠實力擊敗了一個又一個狡猾凶殘的對手,成為一名手握他人命脈的刑偵專家。

他深信不疑,嫌疑人的嘴在公安局裏盡管鋼梆鐵牢,死不認賬,但凶器的藏匿地點能證明一切。能不能最後鎖定程貴陽的犯罪事實取決於搜查結果。局領導跟全局千名同誌仍在一線重點區域工作,目光全部集中在這個剛剛控製的市委秘書身上。

這是目前警方大海撈針般唯一找到符合條件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也是擴大戰果,尋找有力證據的唯一機會。更是他親自帶領刑警們來此搜查的唯一目的。

無論如何,熱衷於使用熱兵器製造驚天大案的人,得手後槍支一般不會丟棄,如果有搶-劫所得(比如巨款)也斷然不會丟掉的。它們必然會被藏匿在某個與之相關的安全地方。這是確定無疑的,除非這個程貴陽真的無辜。

搜查的時間推遲了一小時,之後又推遲了一小時。

前市委秘書程貴陽在劉海洋眼中出乎尋常的鎮定,並非常見的膽戰心驚或死乞白賴,作派與其他犯罪嫌疑人完全不一樣。因此,支隊長反倒越來越感到不太自在,感到有點壓抑。他非常想睡覺,想好好洗個熱水澡,可麵對眼前翻動得一塌糊塗的現場,讓他內心裏產生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

…………

…………

搜查沒有絲毫進展,基本可以結束了。

刑警們累得焦頭爛額,從一線大排查撤回來超負荷地工作了幾小時,尋找證據的努力依然沒有結果,使搜查者身陷泥沼。

外麵記者和觀眾圍堵拍照,裏麵無望的心情開始加劇。一些人被弄得灰頭土臉,一籌莫展。

劉海洋素有“料事如神”之稱,此時,心裏很不是滋味。

使他心情沉重的並不是責任問題,而是至今仍然沒有在嫌疑人身上找到擺脫困境的良策,找不到案件突破口。那個奇怪的念頭又壓抑不住地冒了出來,作為與犯罪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老刑警,雖然他一直不肯放棄自己的某種直覺與判斷,但是,犯罪首先講究的是動機,眼前這個人的動機到底是什麽呢?

淹死會水的,打死強嘴的,放了一輩子鷹讓鷹叨了眼睛,是人生哲學。刑事偵查,有時候也是如此,沒有料事如神,常勝將軍。他隻是不願放棄,不甘心。

所有在這個空間裏工作的刑事、技術人員,都被命令注意尋找提高搜查目標的新角度。要求第三次搜查的決心已經包含在劉海洋臉色的細微變化之中。

它是嚴峻的,銳利的目光好象一本指導性文件。

“試圖讓它成為所有同誌的一致決心,”劉海洋事後接受記者采訪時回憶道,“一遍不行就來兩遍,三遍五遍,如果需要的話,包括地下空間,目的隻有一個:找到罪證。”

但是,目前這樣的結果,讓他的希望受到挑戰,信心受到打擊。

他明白,搜查不結束,眾多新聞媒體的長槍短炮就一刻也不會撤離門外。大家都在等待著這一幕落下。目的達到,嫌疑人自然無話可說,新聞媒體也可以大作文章。

更重要的是,警方可以徹底改變目前束手無策的尷尬境地。反之,嫌疑人則可能在搜查無果中找到借口,擺脫警方懷疑,甚至反咬一口。憑程貴陽特殊的身份和文字功夫,是非常可怕的,新聞媒體的反應是什麽,劉海洋不敢想。

“他馬的x!”

劉海洋心裏憤然罵了一聲。

還有一點讓他倍感尷尬。搜查前,省廳專家組根據他的分析和掌握的證據,是支持他的。憑感覺,他願意拿自己的警齡豪賭一次。沒有為什麽,到目前為止他也拿不出像樣的證據,但他就是認定了一些東西會從眼前這個市委秘書身上找到,無法輕易改變也許這就是他與一般刑警不同的根本原因吧。

他早已發現,在一些可以預料的結果出現之前,有時會有一段出奇艱難和無所作為的時光。他根本沒時間去想糟糕的後果,平靜成了心態、甚至整個肌體的需要。經驗不止一次告訴這位刑事偵查的指揮者,咬咬牙,再挺一下看看還會發生什麽。

看來,有時某種人的行為與自然界某種神秘的東西一樣準備讓希望破解他們的人承認失敗,並使之軟弱無力。而結果……永遠是不測的。

現在,在底樓後麵的廚房幾個人聚在一起低聲爭論,這是即將結束搜查的信號。除了專家組外,張鐵山是劉海洋手下的一員幹將,他是在一次偵破殺人搶-劫案中被劉海洋看中的,力排眾議將他從中隊長提拔為重案大隊長。

搜查前,張鐵山認為支隊長的這一決定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它將使市委書記滅門案迅速水落石出。程貴陽將因此領罪受死;而劉海洋則可以登上副局長的寶座。

市局曆任刑警支隊領導中許多人後來都入主高層,張鐵山希望劉海洋成為他們的後繼者。

通過這個大案,支隊長將被理所當然地列為副局長候選人,直至最後勝出。

“隻要牢牢抓住這個程貴陽不放,劉支隊肯定會成為主管刑偵的副局長。”然而現在,張鐵山已經投了反對票。

電話打過去了,局長說他在一線不了解情況,劉海洋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也希望尊重專家組的意見,繼續還是停止讓老全決定。

局長這樣說,劉海洋左右為難。一瞬間,他曾準備放棄。

他明知麵臨著決策“失誤”和“激烈的”現場采訪,而且這個是躲不過去的。但他並不想為自己找台階下,他對這種狀況的態度是矛盾的,一方麵,過度的緊張未能如願以償,卻不甘心就這樣結束艱難的、枯燥無味的搜查。另一方麵,那些可靠地保障和執行這種搜查的屬下已經感到無望甚至厭倦,這是不能容忍的。

自己的榮辱事小,案子不破事大。真正的刑事警察,都是有第六感的人,他一向相信自己對人與事的直覺判斷,他相信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這個料理店內。

張鐵山認為此次行動已經失敗。他是重案大隊長,他毫不懷疑程貴**有重大犯罪嫌疑,但認為把麵前這個秘書的智商與一般嫌疑人同等對待是荒謬的。

“所有地方都翻了個底朝天,隻差沒挖地三尺了,還怎麽搜?

也許罪證根本就沒有預想的那樣與可疑地點配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每樣東西又都有被轉移的可能。”對於劉海洋繼續搜查的意見,張鐵山爭辯道。

在辦案過程中,內部領導、下級、個人、集體都有充分表達自己看法的權力,尤其在這種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況下。

但是在搜查現場說這樣的話就帶上了某種特殊味道。沒有人敢保證自己的話就一定對,最難辦的卻是麵對外界媒體。麵對失敗,如何從容應對料理店外的各大新聞媒體?

劉海洋反駁道:“那我們就看看他的配套技術吧,不行,就掘地三尺。”

他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方設法盡快讓更多的條件支持自己的判斷。他決定的這次突擊搜查,多半就是為了一個目的:證據。

然而他最終看到的卻與最初的判斷大相徑庭,劉海洋自信、固執地為自己辯解。他渴望自己成為一個神探,在這樣一次特殊搜查中可以親自去實踐並解決搜查中出現的各種疑難命題。

他認定,這個嫌疑人不一般。

……

據張鐵山後來對記者回憶,劉海洋的確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指揮者。那次搜查,隻差那麽一點點,如果不是劉支隊執意堅持的話。所有人都失望了,劉海洋指出,不要全盤否定尚未結束的搜查行動,要把存在的問題分開,一步一步地解決。

他說:“我感覺這個家夥是條大魚。想像一下,如果我們解決不了證據這個問題,又如何能解決得了隨後的記者問題,進而解決案件中所有的重大問題呢?結束搜查,把人帶回局裏容易,我們的職責、臉麵、出路在哪?”

他給大家的印象是一個非常嚴肅的朝-鮮族人,一個有責任感的天生的刑警領導。他是一個正派、嚴謹、充滿自信的人。臉色在激動和生氣時都會在瞬間變紅。

如果說他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他總是勤勉用功,是文化不高但深受大家尊崇的研究型刑事專家。

他很早就被提升為刑警支隊領導,這在全局也是很不尋常的。那天他用慍怒但不動搖的目光就把圍在他身邊的人說服了,他們從他身邊走開,並大聲宣布:

“繼續!”

但現場的搜查者對他的寄托陷入了完全的懷疑和失望。

刑警們從來沒有這樣泄氣過。這讓劉海洋感到有幾分內疚,劉海洋明白他們需要從他這兒重新得到某種信心。他盡自己所能鼓勵他們,說實在的,當時他的心裏充滿了焦慮和氣憤。對許多有頭腦的人既失望,又憂慮。

他親自在樓上樓下裏裏外外轉來轉去,親自做著最後一次努力,試圖帶動部下修補這個意外的結果。

嫌疑人同樣明白門外眾多記者和觀眾對自己意味著什麽。拿動物來比,如果搜查人員是鍥而不舍的警犬的話,嫌疑人就酷似一隻黃鼠狼,而記者們則是聚集在肉堆前目光炯炯的禿鷲。

程貴陽畢竟也稱得上是塊老薑,在政治江湖摔打滾爬多年,習武從政,棄政從文,跟警察周旋自有一套自己的經驗。應付這樣的場麵雖說難免心驚肉跳,但他仍然對劉海洋偶爾突然襲擊似的訊問逐一作了回答,避免了被抓獲曾經擔心的重大“失誤”發生。

從下午一點左右劉海洋領這群搜查專家來到料理店開始,到此刻他們展開新一輪搜查為止,他沒有讓他們有任何意外喜悅。

天什麽時候黑的大家沒注意,劉海洋在燈光照射下,如同一尊雕像。

他咬緊嘴唇,盯視著嫌疑人。

“別那樣瞅我,領導,我怕。”程貴陽說。

劉海洋兩眼冒火。

一群部下不敢正視他的目光。

劉海洋明白搜查已經徹底失敗。

“還要繼續搜麽?領導!”

市委秘書的聲音透著揶揄,自信使他皮笑肉不笑。

支隊長的年齡跟他差不多,隻是前者顯得更老些。刑事偵查是件折磨人神經的活兒,劉海洋隻差沒咬破嘴唇,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嘴角咬肌突起股股肉棱。

劉海洋自有劉海洋的辦案理念。感覺告訴他,即使自己所要尋找的重要證據不在這裏,也絲毫不能說明什麽,更不能動搖對這個家夥的懷疑。現在的問題在於,除料理店和住所外,還有什麽“安全”之地可以讓他藏匿罪證?

嫌疑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裏看不到一絲驚恐,冷笑依然,他用下頜點了點吧台的高腳椅,客氣地說:“請坐,領導。挺累的,休息一會吧。”

“你不用客氣,我不是來喝酒的。”

劉海洋站在嫌疑人麵前盯死他。

“那好,”市委秘書雖然被警察控製,身體無法自由,雙眼卻大剌剌地迎視著支隊長。他心理承受能力非同常人,一眨不眨,給他如此勇氣的大概除一直守候在外的記者,可能還有一向張揚的個性。

果然不出所料,他開始反攻,“公事公辦抓人搜查是你們公安局、法院和檢察院老虎部門的職責,哪管證據是否確鑿,事實是否清楚,根本就不容當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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