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羅書記人不錯,對我也挺好。【feii?/文字首發:跟他這麽多年,從縣委到市委,他從來沒有說過我,他知道我們這樣的‘文人’有個性,不喜歡別人罵來罵去,隻要把文字材料寫得令他滿意,他就願意抬舉我,什麽好處也拉不下我。

這一點,無論縣委辦的同誌還是後來市委辦的同事,都知道。羅書記願意罵人,尤其到了市委,當上市委書記之後,一開市委擴大會,有些領導工作沒做好,不管局長還是書記,他有時候張口就罵‘你他馬還能不能幹?不能幹說話!我說你是局長你就是局長,我說你不是局長你他馬什麽也不是!你信不信?’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都是管人的人,平時又有權有勢的,可是,誰也不敢吱聲。我在旁邊做記錄都感到不好意思。

“趙吉林那件事後,我想替他說幾句話,我們畢竟是生死戰友,可是……我能說什麽呢?我知道羅書記的脾氣,弄不好,我倒沒什麽,趙吉林一家就更遭殃了,戰友們都不平,常在一起議論這事。

也議論別的事,越說越多,我的這些戰友大部分都在國有企業工作,但是他們這些人近年來下崗的越來越多,生活突然間變得沒有了著落,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有的倆口子在一個單位,工作找不到,原單位又不管,上街做生意書記和工商、稅務還不讓,可他們得生活呀!

怎麽生活?我也就常常想起發生在市委門前的那些事,心裏真的很矛盾,很不是滋味。

一個市委書記,不是那麽好當的,就像一個家長似的,什麽事都要管,什麽事都要操心可是,羅書記從來沒有過問一下老百姓的事,他隻關心城市建設項目、招商引資、華龍商廈、城市規劃、城市綠化等等大事。

而對於群眾反映強烈的下崗工人問題、社會治安問題、城市汙染問題以及**告狀各種社會不公問題等等,他雖然有時候也在大會小會上講,可事實上他從來也沒有真正關注過,更沒有切實地研究解決過。

“我在他身邊工作,我清楚。”

程貴陽歎息一聲,好像在回味自己的話,又像十分傷情的樣子。

劉海洋皺褶著眉頭,依然故我,隻聽,一句話不說。偶爾,他會抬頭瞅一眼程貴陽,接著繼續點煙,一口一口地吸。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女記者快速反應地記著,也不說話。

停頓一會兒,程貴陽繼續道:

“趙吉林曾經跟我抱怨過,說不行幹脆就給他送個炸藥包去,看他管不管?這話嚇了我一跳。

盡管那時候我已經辭職在家裏寫作,但對羅書記仍然很關心,也常到他家裏去玩,我知道趙吉林從來就膽小怕事,而且他自己的生活過得挺富裕,他隻是替那些戰友抱不平,就像拿著我寫的舉報信去省**一樣,他也是為萬隆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原董事長任天輝抱不平而已。

其實有他什麽事呢,卻被打成那樣?

他的話的確讓我想了很多,有幾天晚上睡不著覺。不過,後來也就忘了,漸漸平靜了說到底,我還是個正常人,又在市委書記身邊工作過十幾年,雖然也對有些社會現象不滿,可是,這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夠改變得了的。

我告誡趙吉林,千萬不要那樣想,更不能那樣做,唉,誰能想到,後來我卻這樣做了呢?”

“是哪件事促使你……”女記者抬頭。

“哪件事?”程貴陽自嘲地咧咧嘴,訕笑道:“又回到了老問題。”

點燃一支煙放嘴裏,搖頭:

“我也不知道。”

“看起來都跟羅書記沒有直接關係,”他繼續道,“可我知道,許多問題的總根子就是他。趙吉林因為慪不下**受辱這口氣,最終‘惡向膽邊生’準備鋌而走險。

那麽別人呢?太多了,這樣的事,因為種種原因和各種矛盾引起的**告狀,還有被殘害的人、下崗工人無辜受辱等等,教育、醫療、住房和包括最低生活保障在內的社會保障體係等民生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妥善解決,一次又一次刺痛我的心。

有關部門你推我,我推你,都不管,都喝茶聊天沒事人似的,可他們若不管就沒人能管啊!本來這些事也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在家裏寫作,稿費收入並不低,衣食無憂,可我看不過。

你羅書記就不能放下你那大事,想想老百姓的事,替他們說句話,要求各部門認真對待來訪群眾,該查辦的查辦,該解決的解決麽?

能占你這個市委書記多大時間?難道黨給你這麽大的權力讓你管理這座六百多萬人的城市,就是讓你對這個城市的人們如此無動於衷麽?

“下邊有個縣的一個小青年的事聽說過吧?他去找縣委辦公室申請辦學校之事,被辦公室的領導、一個長臉矮個圓臉中等個子的人連踢帶打,給轟了出去,他忍氣吞聲回到家。

後來想再去縣委申請辦學之事,可是怕縣委領導再打,於是就在街上買了一瓶紅色廣告(顏料),準備在縣委牆上寫標語,結果人多,於是就回到了村裏,下午他又去了縣委,趁天剛黑眼前沒人,先在縣委後在教育局牆上,用手指頭沾著廣告色把牌子推斜,寫上了‘清除**,清除貪官等字……’第二天早晨,人們發現縣委、縣政府和縣教育局大門的3塊牌子不見了,而且掛牌處還留下了‘清除**,清除貪官汙吏’等反腐標語,這事立刻轟動縣城。

接到報案後公安局緊急行動立即展開偵查。結果……這個人很快就被抓獲。從一個活蹦亂跳的‘好人’變成了一個被捆打長達十幾天的‘罪人’,最後變成了一個臥病不起的‘廢人’。

看守所副所長反映過說他不吃不喝靠人灌。手上戴銬,雙手浮腫,腳戴鐐銬,雙腳也浮腫,襪子脫不下來,扯爛才脫下來。嘴唇是爛的,屁-股和背上有傷疤也爛了,臭氣熏人,在**被捆著屎尿拉下也臭,臉色煞白,像是病重。

“後來被送到人民醫院搶救……

“他在受難的同時,他父親則開始飽嚐救子不能的精神煎熬,他的家人說,‘我們怎麽能接受?他到底犯了多大的罪?’這樣的事縣裏不給解決,他家人就一次次找市委**,市委呢?唉!”

“據介紹,這個人1981年出生,xxxx年初中畢業後回家務農,秋天開始為新建村小學校舍問題逐級投書**告狀,成了當地有名的**戶。

這樣的人,他能危害社會什麽呢?他為什麽會如此執著地**甚至以惡作劇泄憤?據後來報道,原村小學校舍確實令人後怕,不足40平方米的兩間土坯房教室破敗如此:內外四周牆腳風化剝落,最深處達10多公分;蓋瓦殘缺,屋梁老化屋頂呈現傾斜。

‘平時還行,隻要下雨,學校就得停課。

一方麵是漏雨漏得厲害,另一方麵土牆受雨水浸泡後容易倒塌,怕砸了孩子。’學校的一位老師憂慮地說。

都說是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人被打殘廢了,學校還是那個樣子,人家找到你市委,找你市委書記羅守道,你不該給人家一個說法,給人家一個公道麽?沒有。

羅書記沒有時間管這些小事。他下麵的那些部門也管不了,沒人管,每天該喝茶還喝茶,該怎樣還怎樣。我聽了這事,卻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心在流血……”

“後來我特意去了那個小山村采訪,準備以此為素材寫篇小說。老村支書說,‘教室的問題早就該解決了,從xxxx年村裏500多人人均集了45元錢,但教室蓋了幾年也蓋不起來。’集了資沒蓋起教室,群眾有意見,後來**的那個小青年表現尤為突出,從xxxx年起,他隔三岔五地跑上級,怕上級不相信,還要村民在他寫的**材料上按手印,他好像迷上了這事,花掉了不少冤枉錢,可縣教育局每次來檢查,都說學校的房子沒達到危房等級。

顯然,人家沒把**當回事。教室牆上至今還保留著的唯一的一張宣傳畫,是歌德的頭像和他的語錄:‘今天所做之事,勿候明天,自己所做之事,勿候他人。’多麽大的諷刺啊!”

“不錯,我就想犯罪。”

“小說是寫不下去了。我編造這些故事有什麽用呢?我給以前的戰友打電話,我選擇了吳榮貴和向左誌,這兩個人在部隊時隻是認識,並沒有特別的交往,複員後隻知道他們被分配在市礦山機械廠工作,後來都下了崗,曾經跟著其他一百多名戰友到市委門前靜坐後,要求見市委書記羅守道,要求上班和吃飯。

那種情景我聽說過,也親眼見過,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選擇他們,主要是他們跟我一樣都是離婚的,沒有老婆孩子,其中吳榮貴連父母都沒有,隻他一個人生活。

開始找他們,隻是想問問情況,聽聽他們的故事,並沒有真的想犯罪,更沒有想到要殺人,殺市委書記我以前的恩人羅守道。

唉!那是怎麽回事呢?我也說不清……他們也跟我一樣,對許多事困惑不解,氣憤不平,他們希望把趙吉林也找來,我沒有同意。

潛意識裏,也許那時候我已經有了犯罪犯大罪的打算,之前,我已經徹底跟妻子、女兒她們脫離了關係,讓她們離開濱江,她們現在在哪裏我都不知道。

我考慮到趙吉林跟我們幾人不同,他有家有老婆孩子,日子過得也不錯,如果不是遭到那麽沉重打擊和陷害,後來一次又一次**告狀把農業都折騰得差不多了,本來可以繼續過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日子。

盡管如此,我也不想讓他參加,再攪和進來。

※我自己呢?辭職後並沒有想到犯罪,隻想一個人安寧生活,自由自在地寫點東西,因為我調查黑社會的事和受到‘七哥’威脅之後我就意識到,有種危險一直在我身邊轉悠,我也說不清它是什麽,反正我不想讓我深愛的人們、我的前妻和孩子因此受到傷害……

我是很愛我妻子和孩子的,真的,我愛她們。

但我沒有辦法保護她們,還是讓她們遠離為好。當我聽吳榮貴和向左誌告訴我,他們手裏有槍,而且告訴我六年前金礦那樁打死警察搶槍的事就是他們幹的時候,我非但沒有害怕,也許……我也說不清,也許就是那一瞬間我才真正產生了犯罪的念頭吧?誰知道呢?”

說到這裏,程貴陽的眼神裏顯出一種迷離和痛苦交錯的東西。他停下了,不說了,仿佛在回憶事情的經過,也好像在強迫自己總結這一犯罪思想根源。

柳雅致、劉海洋和張鐵山幾個人全都望著他,小小的審訊室裏有一種奇怪的氣氛,令人感到心頭壓抑。

“還是不說這些吧,我就直接說說那天發生的事吧。”

最後,程貴陽低啞著嗓子有些困難地說道。

“那天……”

程貴陽深深地吸了口氣。程貴陽說,行動前他們特意聽了頭天晚上中央電視台的天氣預報,知道第二天下午有暴雨。

這幾個當過兵的人知道這樣的天氣對於他們的行動意味著什麽。紫花池山莊22號別墅的男主人羅守道,每天都在五星級的生活裏浸泡著,一言九鼎,根本沒想到家裏會發生這麽大的事。

他們開車去的時候,看見幾個市裏的年青幹部在打麻將,程貴陽去了之後,介紹說帶來的是朋友,都是朋友,其實他們三個人當時隻有他和吳榮貴進了屋,向左誌留在車上沒下來。

幾個人就在樓下大客廳開局玩起來。這些人萬沒料到,也就在中午其他人離開別墅,程貴陽和向左誌被羅守道書記留下吃午餐後不久,外麵果然不出所料地突然雷聲寺作,隨後暴雨就降臨了。

他的戰友吳榮貴突然發難,先是借口上廁所,不見了蹤影,隨後傳來“砰砰”兩聲槍響,幾乎與此同時外麵麵包車裏潛伏的向左誌也衝進來了,迅速控製了愣在一邊的羅守道女兒羅本娟,用一把五連發霰彈槍頂著她的腦袋,羅守道當時做夢也沒想到事情一下子就發展成了這樣。

“叭”一下,一把刀就把羅守道逼上了。

他一看,是程貴陽,“幹什麽?!不好好抽煙鬧什麽?”

市委書記羅守道尋思跟他鬧唄!

不料,話沒說完,那把明晃晃的刀插進了他嘴裏,舌頭立刻被剌得血流如注,羅守道隻好張著嘴,被扭著胳膊不敢合攏。這時,另一房間又傳來悶悶的幾聲槍響。

吳榮貴握槍過來了,這個平時被社會忽略不計的小人物一下子變得麵目猙獰,渾身是血,連程貴陽都吃了一驚。

“羅書記,我今天可不是跟你鬧。”程貴陽啪一腳就把他踢跪在地上。

“羅書記,咱雖然是上下級,我也對不起你了,我確實對不起你了!”

聽程貴陽這麽說,又看老伴孫子孫女小保姆被殺,地上滿地是血,三個人拿槍逼著自己和女兒,羅守道心想,完了,我們一家這幾口可能今天要叫他們整死了!

他倏地眼睛紅了,猛一挺上去搶刀,刀一抽,把他小指頭幹掉了!羅守道沒甘心,倆人撕扭在一起,剛好衝過來沒說話的吳榮貴上去“咣咣”就是幾槍把子,把羅守道打倒了。

隨後,他們把昏死過去的羅守道拖入一樓廁所捆起來。很快,又拖出來。羅本娟的嘴封著,脖子、手朝後勒著,說不出話,連動彈也不能,被向左誌砸得半死按在那裏。

這邊發生的事,兩邊別墅鄰居根本就沒聽著。保安也沒聽見。外麵風狂雨猛,天黑盡了。

乒乒乓乓的撕打和槍聲不小,可是兩邊鄰居的別墅各成體係,相距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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