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中學校長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父親是縣上的某局領導,他能上位,全靠了其老子上下跑動,舀錢買官擺事。所以他在鄉中學當校長,兩年多了,全部心思並不在鄉中學上,而是跟其他一些當今心思完全用在撈錢、貪汙腐化的鄉幹部一樣,學校破舊不破舊,下大雨能不能倒,他雖然擔心,但他想得更多的卻是,早一天離開這個破學校調縣教育局去,這邊愛他馬的咋地咋地吧!

反正到時候死的又不是我,追查領導負責也追查不到我他馬的身上!全社會都這樣,我算個屁啊?

而另外一個小學校長卻完全不同了,五十多歲的人了,幾乎沒有任何後台,完全是靠他的實幹和努力,從下麵老師的身份前些年提拔上來的(那時還算年輕,趕上了縣裏按照上麵的所謂提拔年輕幹部有關政策,撈了個小官當當),可是許多年過去了,他如今仍然還是這個小學的校長。

這個官,在其他地區或城市或小學校,應該說也相當牛逼了,至少許許多多說也說不清的事情就有他混的和撈的。然而在這個小山溝裏,他卻是既沒權,又沒錢,上麵有是來了人,招待費還經常性地發愁!不招待,說不過去,自己的小官帽也難保,可要招待,哪來的錢啊?更不要說整天看著自己手下的那個破舊學校好像老太太過年一樣一天不如一天了,哪天倒還不一定,要是砸死了人,死了學生……心裏害怕緊害怕,卻也木辦法……

這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無論身份背景都不一樣,然而在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今晚捐款這件事情上,表現得卻是完全一致!

“謝謝肖大爺!”

“謝謝了……真心謝謝了……”

本來他們剛才在接下那兩個存折和提包的時候,已經下意識給肖老蔫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表示了感謝。可是當一切都辦完了,他們也在那個文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後,才好像真正突然意識到了,如今,他們手上的那些錢已經真正地屬於他們了----不,屬於他們各自所在的學校了!換句話說,也就是用不了多久,他們的學校就會完全徹底改變!舊貌換新顏!

所以,一切交接手續辦完之後,當著鄉黨委書記、鄉長的麵,他們不由自主地雙雙突然給麵前的這位可敬的老人家跪下磕了個頭……

“哎呀,快起來,快起來!”

他們的這一意外舉動,讓肖子鑫廳長吃驚不小,趕緊伸手拉他們起來。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更是如此,他要的不是這個,但他也從中看到了兩個中小學校長激動人心的表現,心裏十分安慰啊!

本來,肖子鑫廳長在這種情況下,尤其是老父親和鄉領導都在場的情況下,他不想多說什麽,事情辦完,老父親心思一了,也就圓滿了。

可是他覺得又不能不說一下,提醒他們這些鄉下的小官員要把事情辦好,不要辜負了自己老父親的一片心思。

“這個錢,大家都看見了,也是我老父親一生一世的心願,以後你們兩位校長,還有咱們的鄉領導,要多多關心這件事,有好事,還要有好心來辦,有好的製度來保證,才能辦好。”

這話不太好說啊,其實肖子鑫廳長的意思是想說,這兩千多萬,隻能用在新建中小學上,如果有人敢舀他搞名堂、吃喝玩樂,他在省裏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更不會放過!

可是大家都是鄉裏鄉親,而且又是在這麽一個特殊、和諧的場麵上,如何說得出這個話啊?那也顯得他太牛逼、太不近人情,可不說又不行,隻好點了一下,點到為止。

“我在省裏,會經常關注這件事,我老父親即使是走了,到時候也會回來看看的!”

“從設計,到施工,錢要花的明明白白,一筆一筆,拜托兩位校長和鄉黨委了……”

“明白,明白,肖廳長,我們會的,請您放心好了!”

這件事,最尷尬、最不爽的其實並非兩個中小學校長,而是鄉黨委書記和鄉長了。前者,畢竟是收受方的代表,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一下子就是兩千多萬元!而且文書上麵也寫得一清二楚,一家一半,中小學各占一半。餘下的錢就連新課桌、新教學設備都有了……而後者,卻不同,他們之前自己代表鄉黨委政府給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上了二十萬元不說,一眨眼,這些錢就到了鄉中小學校長的手上。

我靠----裏外裏,他們的好,變成了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的好,一片大恩大德,全給這老爺子代表了。他們在這個鄉村地盤上,有生以來頭一回讓人給代表了而不是他們代表別人?

他們本是要舀錢買個好,將來萬一法律上、省上或市裏、縣裏有個神馬牽涉到自己的大事小情,好為將來找到肖子鑫廳長求助打下個基礎的,如今卻讓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全部捐給了學校?

更關鍵的是,那兩個破爛中小學他們當了這麽多年的鄉領導,也沒絲毫改變,現在讓一個老頭子一下子全都給解決問題了……

這、這個……明天要是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吧?

但也木辦法!

人家要收,他們就給,心甘情願;如今人家要捐,他們也隻能在旁邊當個見證人、當個看客,而且還要簽上名畫上押,將來還必須要認真關注、負責一下鄉上中小學的建設才行了……

嗬嗬,當了這麽多年的d的“優秀黨員”、“先進工作者”、“人民滿意的公務員”、“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基層工作標兵”……之類,別的不敢說,在縣上的事情也不敢說,但是,就在他們兩個主管的這個鄉上,卻是頭一回被一個莫名其妙的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給代表了。完全“被代表”。還沒半點脾氣。

你說這心裏是爽,還是不爽?是喜悅,還是悲哀?不是滋味啊……

不過,此時此刻卻還是笑麵虎一樣,笑容可掬,真心實意給了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一些必要的感謝與誇獎,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他們代表鄉黨委、鄉政府感謝老人家對於家鄉中小學的關注與強大支持!

“您老放心,我們也請肖廳長放心,畢竟,這是在我們的工作範圍之內,也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今後誰要是舀這個錢胡吃海喝或***泡二奶,我們就會立馬坐地嚴肅查處!”

好了,既然如此,事情已經非常圓滿完成,肖子鑫廳長讓縣公安局的人勞煩一下,趕緊派車派人,負責把錢送到鄉上有關安全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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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大家散了之後,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在兒子的陪伴下,還有唯一的女兒、女婿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主題當然還是兒子想方設法希望他這次就直接跟他們去省城的事情。

柏心鈺也在旁邊聽著,不時也參與勸說老人的行列。

這次她跟丈夫肖子鑫匆匆忙忙從省城返回娘娘寨的路上,兩個人就已經認真考慮、討論了這件大事。過去,雖然肖子鑫廳長和愛人柏心鈺他們幾次三番地動員、勸說過老父親、老母親,真心實意希望他們二位老人到省城跟他們一起生活,而且告訴他們,省城也有鬧中取靜、像鄉下一樣的鸀樹成蔭的公園和老年人娛樂場所,沒事每天可以聽聽那些老年人自娛自樂的京戲、扭扭秧歌,絕對保證他們去了之後,不會整天呆在家裏發呆,一切都會很好、會讓他們很滿意並適應的……

還說了很多很多讓父母放心的話。然而,一次又一次,每次父母都會讓肖子鑫廳長和愛人的全部努力失敗。

上文說了,他們也不是不願意進城,更不是不想跟自己的兒子一起生活。

隻是,他們每次的理由也很簡單、實用和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與說服力,每次都不容肖子鑫廳長和柏心鈺不得不最終認可,他們兩位老人家說得不是沒有道理。

這個道理,就一句話:

“我和你爸,現在都還沒啥大毛病,這不身子都還硬實麽?一輩子了,就在這轉來轉去的,人也熟,山也熟,等到將來轉不動了,你們不想讓我們去,我們也得去啦,嗬嗬!”

“兒子麽?誰叫你是俺們的兒子啦?等到動不了的那一天,不奔你們,還能奔誰呀?誰還願意要我們這把老骨頭?”

“往後啊,你們倆個也不用再勸這個事兒了,除非俺們兩個老的當中哪天有一個不在了,不離開這個地方也不行了,那時候,不用勸,也得去省城了……”

如今這話,再想起來,不知為什麽總是心裏酸酸的,尤其是肖子鑫廳長,心裏特別悲傷!

不過,當初他和愛人柏心鈺也真心實意沒辦法。自己的父母那麽說,他們還能怎麽辦?從小到大,肖子鑫就是在娘娘寨這麽個小環境當中長大成人的,對於這裏,他是再熟悉不過了,所以他完全明白老人家的心思和他們的全部想法。所以,盡管每次他們都是盡心盡力地勸說,然而每次又不得不以放棄作為結果……

但是現在,今晚,畢竟自己的老母親不在這個人世了,娘娘寨隻剩下了一個讓人關注、心疼的老父親了,因此這次肖子鑫廳長和愛人在回來的路上經過考慮和商量,決定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讓老人家跟他們去省城了。眼下,經過勸說,幾乎沒費什麽勁兒,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就點頭同意了。

同意了!!

肖子鑫廳長心裏頓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明白,自己的老母親不在了,實話說,老父親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活多久了……盡管他希望自己的老父親活到九十歲、一百歲,然而他心裏更明白,其實不然,這幾十年來老母親實際上就是老父親的精神支柱和人生依靠啊。或者反過來說,老父親也同樣是他可憐、堅強、可敬的老母親的人生全部……

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不在了,都會嚴重影響到另一個的笀命和人生最後的那點黃昏光亮。

一個人熄滅了,另外一個人,也會很快隨之而去!

這就是他的父母親。

肖子鑫廳長更清楚的是,無論過去的農村生活怎樣苦難、家庭生活如何曲折艱難……然而,到今天為止,他的老父親從來沒有做過一頓飯,也不會做飯,每天的三頓飯,不管好歹,幾乎都是老母親精心照料和安排,甚至於吃一碗給他盛一碗,再給他放到麵前那種。這個印象,早在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根深蒂固地印在心裏了……

直到如今,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依然故我,還是這樣一種做派和生活。

每次肖子鑫廳長他們回來,看到的也基本都是這樣……

要不的話,怎麽能說肖子鑫的老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賢惠、最讓人敬重、標準的大愛、大好女人呢?

也或許正是因為過去肖家曾經是個大戶人家----自有過去所有大戶人家所遺留下來的那種生活規矩吧?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倒也不是說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解放之後什麽也不幹,隻知道讓老母親侍候著,整天遊手好閑。不,絕對不是這樣。

換句話說,就是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過去年輕時候雖說解放了,必須參加生產隊的勞動了,而且他後來也的確成了一個幹活、幹各種農活的好手,包括跑山弄那些山利落同樣地是一把好手,但是一回到家裏,他基本什麽也不幹了,除了力氣活和男人的活,回到家,他隻做男人該做的事情。

所以,幾十年來他養成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老少爺”做派。嗬嗬……

肖子鑫廳長的老母親依然還好像是當年12歲剛一到肖家時候的那樣整天忙忙碌碌、一刻不停地為生活操勞。

這或許也是如今他老伴兒去世了,他也不會太久於這個人世間的唯一判斷。

因此,今晚鄉黨委書記、鄉長、村長和親屬那些人走了之後,基本沒用肖子鑫廳長太費力氣,隻一提這個話頭,沒過一會兒,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就輕輕點頭,擦拭了一把眼睛,點頭答應了。

答應這次收拾收拾,明天就跟他們一起去省城了。

“誒!”

老人家有些傷感地輕輕歎息一聲,再次擦拭一下眼睛,淚水突然襲擊一般當著兒子、兒媳的麵迅速模糊了雙眼。

“你娘不在了……這裏……也沒啥可讓我……留戀的了……”

“走就走吧,我不跟你們去,你們工作也沒法幹,還得整天牽掛著……”

肖子鑫廳長的淚水悄悄流過了精明強幹的大眼睛,流過嘴角,才被他發現,迅速抬手擦拭了一下----就擦拭的那個動靜,跟他老父親一模一樣,就連臉上那兩道曲曲折折的淚水流向幾乎都有相同之處,讓看到這一切的愛人柏心鈺心裏更是非常難過,渀佛她懂得了太多,又似乎一時半刻什麽也沒有懂得。隻知道,母子啊!父子啊……

他姐姐、姐夫和柏心鈺也流淚了,大家心情都不好受啊……

接下來,肖子鑫廳長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跟父親商量如何處置這些家產的事情。

“爸,家裏這些東西,能處理的,就按照你的意思,明天一早處理處理吧,省得你到了省上,心裏還牽掛這邊?好不好?”

“嗯。”

老父親點點頭,認可兒子肖子鑫廳長的這個主意。

“也沒啥可牽掛的了,這些東西,能給的,都分吧分吧得了,親朋好友多,這些年我和你老媽,人家這些人也沒少照顧了。你不在家,一些事情還是他們得力啊!這幾間房子,就留下給你表哥他們一家住吧!他們人口多,一直還跟老人一起住,日子這些年過得也累,沒錢蓋房子。”

“還有,你從省城搬回來的這些大電視啊、電器啊、小四輪子車啊、農活工具啊……什麽的,也都給你姐姐、姐夫他們留下得了,到了省城也沒用了。”

“那些承包地、山林

和咱們家的菜園子,你姐姐、姐夫和你表哥他們分開種……”

說是沒啥可以牽掛的了,其實不然,老父親的心目中似乎並不這麽想,隻是嘴裏念叨著這些用他和老伴兒幾乎是一生心血與勞累積攢下來的這些厚實的家底----當然其中還有肖子鑫廳長這麽多年來給予家裏父母一次又一次捎回來的大宗電器、家用好東西等等很多很多----大部分都當麵給了他唯一剩下的女兒,不過,它們仍然是老父親眼中值得一提的好東西。

也是對他自己一輩子為人、生活的一次集中回顧吧?

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的眼睛在家裏四下環視著,心裏的複雜與感傷,沒人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就連他的兒子肖子鑫廳長也不能,兒媳婦柏心鈺更不能!肖子鑫廳長的姐姐、姐夫同樣不能,雖說他們是老人家心目中最孝順的好兒子、好媳婦和好閨女、好姑爺一樣,然而,更多的東西,比如老人家心中的情感隱秘卻是再親再近的人也永遠無法獲知的,人,永遠是個體的一種獨特感受與感知……

“嗯好,爸,那就按您說得辦吧,隻要您老開心就好,嗬嗬。”肖子鑫廳長擦拭了一把眼睛,看看父親,看看柏心鈺。再看姐姐姐夫……

“爸,您老早點休息吧,這幾天幾夜也把您給累壞了啊?”柏心鈺關切地扶起肖子鑫廳長的老父親肖老蔫。姐姐說:“爸爸您別太傷心了,爸……”

“嗯,我不傷心,不傷心啊。挺好的,挺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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