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張主任和肖子鑫事先訂好的酒店,高縣長樂嗬嗬地請兩位處長入座,冷盤和酒已上好,張主任告訴上熱菜,肖子鑫趕緊給各位領導倒酒,卻有紫衣紫帽的小姐款款上前布酒了,肖子鑫是頭一次陪同領導到省請客,一時竟不知怎麽辦好,呆了一下,站在那裏看著小姐的舉動。

領導喝酒,曆來是個樣子,並不吃得多少,而是要的那種感覺,要的卻是滿桌,淨是山珍海味,什麽好叫什麽。

這些腦滿腸肥的人什麽稀奇古怪的東東沒見過,又有什麽天上人間的好東東沒有享受過呢?

嗬嗬,趕上了太平盛世,九洲萬國歸心,天下太平,遍地金錢,他們完全有能力有權力享受人民的汗水,然後打著酒隔繼續為人民服務……

實在話,肖子鑫到政府辦這半年多,真是混了個吃喝玩樂,也混了個好酒喝,好煙抽。

心裏是美。

管他錢是從哪兒來的,管他下崗工人、農民工多麽辛苦賺錢養活他們這些人,跟隨領導就這樣了,能吃就吃,能喝就喝,你不吃喝玩樂人家還瞧不起你,何必呢!即使是肖子鑫跟著吃喝玩樂時心裏最初並不落忍,還禁不住常常想起自己農村辛辛苦苦生活不易的父母,可是也就是一瞬間而已,他能改變什麽呢?隻有陪著笑臉跟著混,跟著吃喝玩樂才是硬道理。

“來來來,兩位領導對懸圃縣的發展幫了不少忙,今天備下這頓便飯,不成敬意,我提第一杯代表全縣人民表示感謝!”

說著,高縣長率先仰頭喝了一杯,亮亮杯底,嗬嗬笑著。

兩位處長也樂嗬嗬地仰脖子喝了,張主任和肖子鑫急忙作陪。

“今天這個酒,怎麽樣,還順口吧?”高縣長問。

“恩,”一個掃了眼茅台酒瓶,臉孔開始精神抖擻,肯定道,“不錯,不錯……味道還可以……”

趁著幾位領導喝酒之機,肖子鑫起身去外邊辦了一點高縣長臨時交辦的事情,然後匆匆忙忙回來,坐下繼續喝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等到肖子鑫回來的時候,酒席間已經進入了個人感情發展的最佳狀態,隻見兩個處長把頭微微偏向一側,湊著張主任手上打火機不大不小的藍火苗子點燃,輕輕鬆鬆吐口煙,抬抬頭,仰仰脖子,然後朦朧著眼睛虛瞟著高縣長,和他說話。

“如果兩位哥哥過段時間有了空閑,還請到我們山溝裏玩幾天啊,到時我讓張主任來接你們過去如何?”

“恩,等到有時間我會去的,如今城市有什麽好,整天都煩死了,想走又走不了,整天不是這個來要錢就是那個來要錢,還是你們在下麵工作開心啊,嗬嗬!空氣好,吃喝玩樂也都不比省城差什麽了,有機會吧!有機會我和劉處長一定去麻煩你們……”

“哈哈,哪裏話,哥哥客氣了,”高縣長哈哈大笑,蟎蟲鼻子顯得更紅,比事張臉都紅,“請你們還請不到呢,哪裏有什麽麻煩可言?”

“到時我陪著領導,想看哪裏就看哪裏,想怎樣玩就怎樣玩。”張主任敲著邊鼓。

肖子鑫陪笑聽著,也不插話。

這種時候是不需要他說話的,隻是時時刻刻關注領導們是否有什麽需要,或者想法,就夠了。也的確,打點好了這兩位,搞好了關係,又有廳長的認可,他們這一趟就不算白來,每年懸圃縣在財政預算和撥款方麵也就都會得到不小的照顧。人是鐵,錢是鋼,縣裏錢多了,自然而然不愁施展拳腳。

可能張主任也是初次跟兩位處長接頭,說話的工夫他趁機要了領導的名片,又掏出自己的名片雙手遞上去。

“嗬嗬,這是我的名片,兩位領導別見笑。”

“哪裏,哪裏!”

當時,名片剛剛興起,尤其是領導們、商人們特別熱衷於這個小小的東東。名片是個好東東,上麵職務、姓名、工作單位、電話號碼……一應俱全。以前領導跟外商見麵旁邊秘書還要趕緊介紹“這是我們縣長”,有了它,交往便利多了,跟陌生人見麵再也不用自己介紹“我是誰了”,上麵一目了然。

而在懸圃縣政府辦,以前隻有郭主任、張主任幾個人公費印了一套,郭主任走了之後,張主任扶正並主持工作後給辦公室所有人——包括小車隊的司機們每人公費印製了一套。深得大家好評,個個歡欣鼓舞,每有一些場合也都慢慢習慣了向客人遞交名片這一環節。

肖子鑫一看,也掏出了他的名片學張主任的樣子恭恭敬敬遞上去,兩個人也收下了,隻是張主任的名片他們還看了一眼,而肖子鑫的名片他們則看也沒看,接了後順手便放在高檔t恤的口袋裏了,不管怎樣,肖子鑫心裏也高興,畢竟自己也算是認識了省裏的領導。嗬嗬,這在兩年前剛剛從大學畢業時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那時候,肖子鑫對於自己回到懸圃縣一點希望都不抱,一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重新分回了小山溝,當時隻想混吃等死,弄個工作算了。

哪承想,如今卻是越來越發達,居然坐在省城的某家大酒店陪同領導吃喝玩樂呢……

然而也正是這一張看似浮雲的小小名片,酒還沒喝完就讓肖子鑫意外悲摧了!

喝酒尿多,尤其是喝了茅台又喝啤酒之後,高縣長和兩位領導都跑了好幾趟衛生間了,每次回來都是接著再喝,越喝越潮,越喝越親切友好了,肖子鑫也來了尿,起身悄悄地走出去,上衛生間。此時此刻,他走道也有點兒輕度打晃了。

撒了尿,洗了手,回頭想離開衛生間時,不經意間一眼瞥見某個便盆裏好象有個東東在淋淋漓漓的旋轉水流中打轉兒——恩?本來肖子鑫就喝得有點兒大,也沒太關注,管它什麽呢,又不是茅台。走吧!

可是,慢!

肖子鑫已經走出去了,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又推開門走了回去。不是自己剛剛雙手恭恭敬敬獻給兩位領導的名片吧?心裏這麽疑惑著,人已經重新站在了尿盆前,一手扶牆,眼睛定睛再看那東東……白色的,上麵好象印著字,還有花花綠綠的裝飾和電話號碼……

肖子鑫另一隻手便下家夥了,他明明白白已經確認那是一張名片無疑,而且大致已經在心裏確定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以上是自己的那張名片。

我靠!

等到從尿水(當然了,隻是少部分尿的殘留物,其餘部分應該是自來水)裏疑疑惑惑撈起那名片送到眼前一看,肖子鑫悲摧了!

正是自己的名片。雖然肖子鑫此時還無法準確知道這張倒黴的名片究竟是怎麽落到與尿為伍這種悲摧地步的,又是兩個處長中哪個該死的家夥順手扔在這裏的,但是有一點是基本可以認定了,那就是剛剛還跟自己笑的那兩個官員之一趁上衛生間時有意無意順手丟在了這裏的。

撈起名片,呆了一刻,肖子鑫腦袋裏響了一聲炸雷。

肖子鑫回頭四下查看了一圈,有點兒不甘心,他潛意識裏可能還希望再看到另外兩張名片的,可是沒有。

隻找到他的那一張,在省城,尤其是在這個大酒店,肖子鑫唯一認識的人也隻有自己跑前跑後又是訂酒店,又是訂桌,訂菜訂酒,一心一意為之服務的那兩個處長,看來,tmd,當官還是要當大官啊,你tmd官太小了——不,在懸圃縣機關幹部和老百姓眼裏可能還算個人物,可是到了這裏根本就“狗機巴不是”(高縣長語)!

哦嗬嗬,唉!肖子鑫心裏還透明白啊,要扔怎麽著也應該扔三張才對,可是他隻找到了一張,另外兩張,因為一個是縣長,一個是主任,人家還算個官,留下了,而自己隻是個秘書,官腔學舌的,狗腿子,所以人家領導同誌當麵收下已經是個奇跡,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留下也沒用就必然要享受衛生間尿水這個級別的待遇了。

肖子鑫怎麽回到包間的,酒桌上後來又是怎麽表現的,肖子鑫自己都不記得了。

真是刺激人啊……

氣憤填鷹,肖子鑫心裏真是恨死了兩個狗眼看人低的王八蛋!然而他也隻是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還跟個沒事人似的笑臉相迎,笑臉相送,心裏卻是當官以來受到打擊最猛烈最厲害的一次,其傷害遠遠不是皮肉那麽容易治愈,而是一種痛切骨髓的……寒冷……

直到把那兩個孫子送走,肖子鑫的一雙眼睛還是傻愣愣的,也正是這次遭遇讓他理解並痛下決心:nnd,老子將來一定要當大官!

當秘書、當科長還遠遠不夠,一定要當主任、縣長……甚至於大官,隻有那樣,才會象個“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