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抹夕陽逐漸被黑暗吞噬,夜幕降臨,籠罩了整個離城。

城主府裏靜悄悄的,卻亮如白晝,無數的燈籠蠟燭映照著城主府的一草一木,瑩瑩的光亮下卻是一張張肅穆擔憂的臉孔。

月荷居裏,一聲聲壓抑的痛呼穿透燭火,在院子裏回蕩,隨風散開。

流蘇眉頭緊皺,看著榻上縮成一團緊緊揪著自己心口衣服的流年,心裏一陣陣的抽疼。

“流年,別硬撐著,讓哥哥幫你,好不好?”

“不----”流年的呼吸急促且沉重,心口的疼痛讓他失了往日的神采,俊秀的臉皺成一團,額頭上汗珠滾落,濕了鬢邊的發絲。

“流年想要感受這疼痛,感受城主大人所承受的痛苦,相比城主大人來說,流年所受的苦隻是九牛一毛,公子,大哥,不用擔心,流年不會有事的。”

一番話說完,流年像是虛脫了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樣的疼痛太過突然,也太沉重,讓他難以忍受,可是隻要一想到此刻正在倍受煎熬的城主大人,流年覺得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因為那個人,比自己痛苦千萬倍。

看著這個倔強的少年,有一瞬間的猶豫,目光幽深,掙紮了許久:“流年,你很喜歡城主,是嗎?”

被疼痛折磨的流年幾乎有些意識模糊,但的話像是一陣春風吹淡了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嫣紅。

“是,流年喜歡城主大人,很喜歡。”

流蘇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嗬斥卻聽見輕飄飄的開口,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卻又那麽清晰的傳進他們的耳朵裏。

“流年,我從未見你這麽在乎一個人,若是你真的喜歡城主,我不會阻攔的。”

流年有些發愣,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流蘇卻是重重的跪倒在地上。

“公子,流年心性單純,常年幽居叢林鮮少接觸外人,城主大人驚采絕豔智慧無雙,流年少年心性自然難免為城主的風采傾倒,但絕無二心,請公子明察!”

公子和城主大人之間的淵源是斬不斷的,不管現在情形如何,但是精靈族一向重諾,而公子,很顯然對城主大人是不一樣的,這樣的情況是整個精靈族都樂見其成的,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又超出了他的意料,但若是流年出來橫插一腳,其後果可想而知。不管公子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是他絕不會允許流年犯這樣的錯。

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蜷成一團的少年,眉目俊朗清俊,眼睛裏都是純真清澈,仿佛世間最純淨無瑕的美玉,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捫心自問,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如流年好,這樣的義無反顧,全心全意,他現在還做不到。

“你們在說什麽,流年不懂。但流年喜歡城主大人,精靈族女子多清麗活潑,城主大人雖麵色清冷,但也是鍾靈毓秀的女子,且殺伐決斷,有胸襟有氣魄,流年自愧不如。”

年輕的臉龐上一片憧憬佩服,精靈族生活平靜,向往和平,流年雖然也不喜歡殺戮,但他就是覺得東方莫離這樣的女子,讓人敬佩。

點點紅暈爬上流年的麵頰,像是醉酒般帶著迷離的美:“流年從來不知道這世間會有這樣的女子,容色傾城且心思縝密,經曆了無數的磨難心裏卻依舊善良,相信美、相信愛,神色冷淡卻心如烈火,我不過是稍微表示了一些善意,她就會加倍的對我好,給我擦汗,對我笑,相信我。在流年心中,城主大人才是真正的精靈,善良大度,她就像是姐姐一樣照顧我,所以我使用了與天同壽,我想要更靠近她。”

流蘇心裏大受震動,從來不知道,這個單純如水的弟弟會說這樣一番話,城主大人在他們心裏固然重要,但對流年的重要性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他們。

好在,流年心思單純,並沒有生出什麽綺念,隻是單純的把城主大人當親人看待,流蘇悄悄的舒了口氣,隻是,想到與天同壽,流蘇心裏還是有著揮之不去的沉重。

依舊不說話,紫眸光華流轉,卻帶著淡淡的傷感,仿佛那漫天的花朵悄然飄落。

而湖心小築裏,則是一片驚慌,任是冷秋跟著兩任城主經曆了大風大浪,此刻也不禁有些駭然。

湖心小築裏,那一池四季盛開花開不敗的紅蓮,此刻如同春雨後瘋長的藤蔓,帶著無與倫比的生機與破土而出的堅韌,彼此糾纏蔓延,瞬間鋪滿了竹樓外的湖麵,眼前一片火紅,像是燃燒的火焰,毀滅了一切自然的氣息。

院子裏平和的氣息瞬間混亂,撲麵而來的寒氣和炙熱兩種極端的溫度讓在場的人冷熱交加,巨大的衝擊和交替變換的溫度讓人心頭翻湧,好似有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悶在心口,無法呼吸。

看著眼前隻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就包圍了竹樓的火蓮,還有靠近湖麵的青石板上出現的冰淩瞬間被熱浪融化,又在下一刻鋪滿,這樣周而複始,永不停歇。

“大家退後,不要靠近湖麵。”冷秋當機立斷,吩咐大家後退,這樣的衝擊之下自己心中都隱隱有種波動,常人更是無法忍受。

而且,現在的情況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小姐現在昏迷著,她更是要盡最大努力保護城主府和離城的百姓。

一直守在湖心小築的小七,心裏有些驚慌,剛剛那一池的紅蓮突然間瘋長,覆蓋了整個湖麵,可是那烈烈如火的紅蓮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彼此交疊,枝枝相依,頃刻間就竄起了幾丈高,遮擋了大家的視線,也遮住了東方莫離所在的竹樓。

滿池紅蓮如火,散發著妖異的光芒,一片衝天的火紅,像是一陣火大正在燃燒著竹樓,刺痛了小七的眼睛。

冷秋也有些不知所措,那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讓她的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全都退下!”

一聲大喝驚醒了眾人,但已經來不及了,功力微弱的護衛個個口吐鮮血,臉色蒼白。

“冷秋姐姐,小姐不會有事吧?”小七咬牙強忍著翻騰的血氣,雙手不自覺的緊緊抓著冷秋的衣袖。

冷秋心裏也有些打鼓,但是想到神龍族的強大,心裏有稍微放鬆了些,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小七:“沒事的,放心吧,有龍公子在小姐不會有事的。”

聽到這句話,原本臉色稍緩的小七,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幾乎是有些語無倫次:“龍公子---他---可是龍公子他—走了—他離開了啊!”

“你說什麽?”冷秋猛地回頭,幾乎可以說是疾言厲色,眼睛裏暗潮洶湧,帶著一絲肅殺的氣息,“他走了?”

小七不禁被嚇得後退一步:“龍公子說小姐這次的情況有些棘手,所以他要離開幾天去找解決的方法,讓我們好好照顧小姐,不要讓任何人接近。”

冷秋麵沉如水,褪去了一切神色,隻是靜靜的看著那搖曳的火蓮,袖子下的雙手卻是緊握成拳。既然龍公子吩咐照顧好小姐,應該有辦法治好小姐的傷,隻是過程可能比較艱辛。

又看了一眼那妖異的火蓮,冷秋轉身吩咐:“大家都退到院外,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小七,帶大家下去療傷。”

“是。”

小七剛離開,就帶著流年和流蘇兩兄弟趕了過來,看著一池的紅蓮,同樣是驚異非常。

冷夏看了看他們卻沒開口,如今這種情況,自己還是謹言慎行的好,隻是心裏卻對流年蒼白的臉色感到有些疑惑,微微挑眉。

而流蘇,在進院子的第一眼就被那紅蓮鎮住了心神,長老說的果然沒錯,微微垂眸,掩下眼底的風潮,心裏歎息一聲,看來這次,城主大人是倍受煎熬了,而流年---

“城主大人呢?城主大人怎麽樣了?”流年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上前兩步抓著冷秋的衣袖,卻不料身子不穩腳下踉蹌,差點摔倒。

冷秋眼疾手快的扶住這個少年,看他神色激動,一雙漂亮的紫眸裏流淌的都是擔憂和害怕,對,是害怕,害怕失去,心裏微微一震,眼睛微眯打量這三人,確實都是真心的關心小姐,有些幹澀的開口:“小姐在裏麵。”

“在竹樓裏?”流蘇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那衝天的火蓮,“那---”後麵的話他說不出口,仿佛隻是一個猜測也會讓他心神不寧,痛苦難忍。

“不會有事的,這紅蓮對小姐是沒有威脅的,相反倒像是保護小姐。”冷夏出聲安慰,仿佛這樣她自己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而在千裏之外的龍傲雲,依舊是真身的形態在空中飛行,他必須盡快趕到雪山,尋求師傅的幫助,否則,卿卿隻怕是凶多吉少。

自小七告知了事情的經過,龍傲雲的心就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沉,當機立斷立刻出發,日夜兼程的趕往雪山。

直到筋疲力盡,仿佛隨時都會從半空摔落的時候,終於到達了雪山,龍傲雲剛剛幻化人形,便支撐不住的倒在地上。

千萬年積攢的寒氣深入骨髓,透過皚皚白雪滲透到和與之親密接觸的肌膚,深入五髒六腑,龍傲雲卻露出一個極輕極淺的微笑,雖虛弱無力卻風清月明,俊美無雙。

卿卿,潤之很快就會回來救你了,等著我。

一步一步艱難的上雪山,那些自己留下的痕跡經過大雪的覆蓋也都變得不易察覺,龍傲雲費了很大的心思終於找到了正確的位置所在。

“師傅----”

空曠的山洞中寒氣更甚,似乎連呼吸都被凝結,龍傲雲的聲音回蕩在山洞中,如經年不變的大雪和杳無人煙的雪山,帶著寂寥和無助。

幾個時辰後,隻見一道銀光衝天而起,從山洞直躍向天空,像是一道閃電,劃破了也得寂靜和沉悶,即將迎來新的氣象。

天光乍現,寬闊的街道上陸陸續續已開始有了店家開門迎客,屬於清晨的清新氣息和煙火,如花香一般,隨風散開。

“哎,我的鳥兒!”翅膀煽動風聲帶來的輕微破空聲響起,緊接著一個還帶著朦朧睡意的聲音緊隨其後,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卻原來是王掌櫃最心愛的鳥兒,努力衝開沒有關牢的鳥籠,飛向了天空。

“----那是---龍?”一個高亢的聲音響起,驚醒了昏昏欲睡的王掌櫃,看到大家都是一副震驚的樣子,也抬頭看向天空。

一個身影宛若遊龍,翩若驚鴻,在晨光中快速飛行,全身銀光閃閃,那分明是---龍!

還不待眾人細看,銀光一閃,消失在城主府上空。

“神龍現身離城,落於城主府,天佑離城,天佑城主大人啊!”

“城主大人得天庇佑,這是吉兆啊!”

街道上一片歡呼聲,甚至有百姓跪於地上,朝著城主府磕頭,很快,神龍降於城主府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傳遍了離城的大街小巷。

而氣氛壓抑的城主府,因為龍傲雲的到來,破開了僵局。

“卿卿,潤之回來了。”

搖曳的紅蓮似乎聽到了龍傲雲的心聲,頃刻間恢複到原來的樣子,美麗妖豔,如火似日,紛紛讓開一條路,直達竹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