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好似迢迢星河灑落一地銀光,更是映襯的蓬萊仙境如夢如幻。

和冷香閣遙遙相望的一處閣樓裏,碎了滿地的茶盞,生生破壞了這美麗的月色。

“哼,不過就是一個人間來的小丫頭,居然敢給我臉色,讓我難堪,真是豈有此理!”皎潔的月光下,鳳蝶衣美麗的臉龐有些猙獰,透過敞開的大門看著冷香閣的方向咬牙切齒。

“妹妹何必動怒,橫豎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不要為了一個小丫頭傷了身體。”水清靈推過去過一盞茶,柔聲勸慰著鳳蝶衣。

“就是,妹妹天姿國色,法術高深,怎麽能和一個凡人置氣,聽聞凡間之人多狡詐陰險,擅長各種陰毒的手段,還有許多專門整治女子逼其就範的物件,妹妹可要小心些,說不定那個小丫頭身上就帶著這些下作的東西。”

言青蘿優雅的喝了口水,一本正經的開口,神色間卻是極為不屑和嫌惡,整個人看似漫不經心,卻又仿佛那帶刺的薔薇,讓人在靠近的同時不免沾染上她的長刺。

鳳蝶衣聞言愣了一下,漂亮的鳳眸閃了閃,忽然就笑了:“姐姐說的是,何必為了一個新來的弟子生氣,真是不值得。姐姐嚐嚐,這是今年新的的茶葉。”

水清靈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兩人,突然間覺得有些發寒。

淩天殿裏燈火通明,萬俟詠雋看著燈下少女素淨的臉龐出神,即使蒙著麵紗,也依舊遮擋不住傾城之姿。

真的是很像啊,除卻那雙清冷的眼睛,容貌上可以說是如出一轍,甚至是更甚。

東方莫離自書本中抬起頭,就看見萬俟詠雋懷念的目光,似乎透過自己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淡淡的垂下眼眸,東方莫離開口:“師尊,我看完了。”

萬俟詠雋似是被這清冷的聲音所驚醒,眼神瞬間清明:“可都記住了?”

“記住了。”

“很好。經過這段時間的靈氣洗滌,你的身體已經好了好多,但單憑這些還是不夠的,如今既入蓬萊,便好好修煉,加以為師的幫助,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應該會痊愈。現在,你自己默念口訣,氣走丹田,為師在一旁助你壓製心魔。”

東方莫離點頭,雙腿盤坐於蒲團之上,開始行氣於周身。

一開始沒什麽異樣的感覺,但慢慢的東方莫離隻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全身疼痛,仿佛針紮一般的難受,可是又說不清具體是哪裏難受,閉著眼睛,盡量保持靈台清明。

看著眼前臉色蒼白,滿頭汗水的少女,萬俟詠雋的眼神閃了閃,正待出手就見東方莫離一口鮮血吐出來,染紅了唇瓣,額間一朵紅蓮印記若隱若現。

萬俟詠雋瞳孔微微一縮,繼而恢複正常,十指翻飛,連點東方莫離周身幾處大穴:“戒驕戒躁,抱元守一,一定要讓自己心智清醒,不要被外界的情緒刺激。”

可是東方莫離做不到,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不斷的浮現出那日離城被屠的畫麵,鮮血染成的斷臂殘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些無辜的驚懼麵孔,還有從小跟在自己身邊的慕春慕冬,還有景淵,一個又一個無辜的生命倒在自己麵前,永世難忘-----

守在殿外的流年胸口一疼,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緊閉的殿門,她又開始疼了嗎?這樣的疼痛,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幽幽的看向即使在夜晚也依然雲蒸霞蔚的蓬萊仙山,流年突然很想念那條龍,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回來,要是他在,該有多好。

而殿內的東方莫離,臉色忽紅忽白,變換之間額間的印記也是越發的明顯,但終究還是若隱若現,萬俟詠雋一手抓著東方莫離的手臂,源源不斷的傳輸著靈氣,一手掐訣,點向自己的太陽穴、眉間、胸口幾處,最後縈繞著靈力的食指隔空點向東方莫離的膻中穴。

一口淤血吐出來,東方莫離隻覺得胸中那股壓抑的氣息消散了不少。

“多謝師尊。”

萬俟詠雋淡淡點頭:“以後每隔三日就到淩天殿,為師協助你祛除魔障,平日裏也要多加練習清心訣,拋開雜念,不要太過於執著於過去,眼光要長遠一些,你可明白?”

東方莫離起身的動作微微一頓,心有魔障則修為難行,修仙之人最忌心魔,這些她都明白,可是她沒辦法忘記,每到夜晚,那一幕幕就如情景再現,一遍又一遍的出現在她的夢裏,讓她不得安枕。

“弟子---明白。”

“去吧!”萬俟詠雋似乎歎了口氣,揮揮手示意東方莫離回去休息。

流年一看到東方莫離就快步迎上去,待看到那蒼白的臉色和唇上殘留的血跡,心裏一緊:“莫離,你怎麽了?”

“沒事,我累了,回去吧!”

流年眼睛一酸,他心中這個無所不能,強大到讓他佩服的女子,說她累了!

怎麽能不累呢?接二連三的風波毀了離城的安靜,奪去了離城的生機,也耗盡了這個女子的心力。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擔心,沒有眼淚,沒有笑容的莫離該如何派遣心中的鬱結,即使麵對著自己勉強給出的笑容,都是虛無縹緲的,太不真實,這樣的笑容反而讓他更難過,現在,她說累了,至少表示她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可是他高興的同時也更加難過。

“好,我們回去。”

風青目送著兩人的身影,直到消失,突然間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花叢一眼,眼睛裏一片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而回到冷香閣的東方莫離和流年,則是一路無話,草草的整理一下東方莫離便睡了。

流年不放心,總覺得今日的莫離太過於脆弱,再想到白日裏那個囂張跋扈的鳳蝶衣,便合衣躺在外間的錦榻上。

“卿卿,卿卿----”

又是那個隱在雲霧中的女子,溫柔的呼喚著自己,柔情似水,溫柔繾綣,可是下一刻,依然是青麵獠牙的雙翼魔族朝著自己張開些盆大口,疼痛,寒冷,交雜著包圍自己,絕望的嘶吼,揮舞的利刃,刺眼的鮮血,這揮之不去的夢魘再度出現,睡夢中的東方莫離眉頭緊皺,大汗淋漓。

外間的流年本就沒有睡著,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瞬間翻身下榻進了內室,看著那睡夢中也皺著眉頭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該叫醒她。

就在她努力想要醒過來的時候,夢中卻出現了那日離城被滅的場景,眼前閃現過一雙雙大睜的眼睛,不甘,憤怒,恐懼,每一雙眼睛都刺激著東方莫離緊繃的神經。

“城主大人---救我---救我啊---”

淒厲的喊叫仿佛就在耳邊,眉間的紅蓮也如暗夜的幽火一般若隱若現,忽明忽暗,東方莫離猛地睜開眼,血紅的眸子嚇了流年一跳,隻覺得心跳驟然加速。

“莫離,你---”

話未說完,便被東方莫離一記手刀打暈過去,接住流年下滑的身體,東方莫離將他扶到**躺好,自己則盤膝坐在地上調息。

即使閉上眼睛,眼前依然不斷的浮現出那一雙雙不安的眼睛,就那樣帶著企盼的神色看著自己,東方莫離不斷的提醒自己,要修仙,要修習最為高神的法術,找到爹爹和娘親,讓離城枉死的百姓們起死回生,給他們新的生命---

在這樣的暗示之下,胸口那翻湧的血氣慢慢平息,靈台也漸漸清明,東方莫離不禁鬆了口氣,就在這時卻突然聞道一股香甜的氣息,帶著誘人的甜膩,完全和自己身上的薄荷味道背道而馳。

睜開眼,瞳孔的顏色已經恢複正常,東方莫離屏住呼吸,用萬俟詠雋教的方法給流年設了一個結界,雖然薄弱,但也能支撐片刻。

盡量放輕自己的腳步,東方莫離走出內室,眼神一掃,門口的地上有一點淡黃色的印記,若是不仔細查看根部不會察覺,與此同時,一股濃鬱的香氣傳來,慢慢的在屋子裏散開。

東方莫離眉頭微挑,片刻後才想起這是什麽味道,想不到在這清氣匯聚之地居然有人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媚香,自己雖然不曾接觸過,但是從身為離城城主的那一刻起,她就要求自己做到沒有弱點,而且作為女子,在很多方麵存在著先天性的不足,所以她對自己的要求極為嚴苛。在藥物上,雖不是百毒不侵,但這媚香對她而言,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隻是,自己今天才到蓬萊,誰會對自己下這種藥物?

心裏那剛剛平息的躁動又開始蠢蠢欲動,東方莫離凝眉,既然想看這種藥物的效果,那就讓你親自試驗一下。

東方莫離將內力凝聚於掌心,對著那源頭就是一掌,強大的掌風帶著那甜膩膩的味道破門而出,一聲悶哼響起,一個黑影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中。

東方莫離也不著急,隻是靜靜的立在庭院中,等房內的味道消散後才回屋。

而另一邊,在偏僻的後山,一個纖瘦的身影略顯狼狽的落地,是個女子,一手捂著肩膀,輕輕的喘息。

月光下,蒙著黑布的臉龐猙獰憤怒,但眨眼間,那憤怒的眼神便被氤氳的霧氣所取代,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甚是讓人憐愛,露在麵巾下的臉龐也泛起了紅潮,緊接著便出現了羞惱的神色,但耐不住那強勁的藥力,一雙纖纖細手情不自禁的撫摸著自己的脖頸和臉頰。

“嗬嗬---”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帶著諷刺和嘲弄,在無人的後山顯得尤為刺耳。

“誰!”女子一聲驚呼,除了幾聲蟲鳴再無其他,四周靜悄悄的。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克製著體內翻湧的燥熱和情潮,女子的視線一寸一寸的掃過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但依舊沒有任何發現,難不成剛才是自己的幻覺?

仿佛是為了驗證女子心裏的想法,那詭異的笑聲再度響起,讓人頭皮發麻。

黑衣女子驚懼萬分,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想到不僅被發現,被對方反將一軍,現在還被人發現了自己的醜態,可惡!

尖利的指甲刺進肉裏,緩解了藥物帶來的陌生感覺,也讓她有些模糊的神智瞬間清醒,當務之急是找到隱藏在暗處的人。

“是誰,是我出來!”

除了偶爾吹來的清風,再無其他,可是剛才那笑聲是如此的清晰,帶著對自己的嘲諷和嫌惡吹過耳畔,讓她不能釋懷。

最後看了一眼四周,女子不甘的離開,眼睛裏的種種神色皆化為了毒。

東方莫離,你等著!

而在女子走後,草叢中走出一個人影,背著月光而站,整個人隱藏在陰影裏,隻有一雙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