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灑落整座山峰,落在奔流不息的飛瀑上,像是一顆顆閃著銀光的珠子,調皮的在水麵上跳舞,活潑靈動,恣意無憂。

摸著頭上的血玉簪,東方莫離不禁再次想起了臨離開長安之前,蕭梓陌告訴自己的話。

“東方姑娘,梓陌對麵相之術略有涉獵,觀姑娘麵相命中主煞與吉,二者相依相伴,是絕處逢生還是願望成空,全看姑娘造化,梓陌不才未能窺探天機,但姑娘身邊良善之人有之,奸佞之人亦有,是否能成事,他們的作用也是至關重要,請姑娘多加小心。另外,梓陌看東方姑娘氣色,似常有夢魘之症,今日贈姑娘血玉簪一枚,可緩解姑娘的夢魘之症所帶來的痛楚,請姑娘收下。”

取下發間的血玉簪,東方莫離放在手中翻看。

千金難尋的血玉,被雕刻成精致的梅花狀,花瓣花蕊被工匠栩栩如生的描刻出精致的線條,儼然就是在寒冬裏傲然怒放的紅梅,再加上那仿佛流動一般的紅色線條,乍一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在長安城的三天,蕭梓陌和流年相處的很好,讓東方莫離看到了曾經那個在離城和一眾丫鬟侍衛打得火熱的無憂少年,笑容燦爛,自在飛揚。

而獨孤月影,東方莫離自然也察覺出這位蓬萊上仙多次在暗中注視自己,至於原因,她現在還不知道。

就在東方莫離沉思的時候,傳來穆浮生興奮的呼喊。

“小師妹,小師妹,你在哪兒啊,小師妹!我給你帶了好吃的,小師妹!”

“穆師兄,我在這兒。”

穆浮生抬頭,看見站在屋頂的東方莫離:“小師妹,你怎麽又跑屋頂上去了,姑娘家的小心點才好,萬一弄傷了就不好了,快下來了,師兄給你帶好吃的了!”一副獻寶的樣子,逗樂了東方莫離。

“什麽好吃的,穆師兄這麽神秘?”東方莫離笑笑,腳下一點就淩空而下。

穆浮生卻是瞪著一雙眼睛上下打量東方莫離,看的她渾身發毛。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穆浮生搖搖頭,又點點頭,摸摸下巴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恩,休息了三天出去一趟,小師妹變得不一樣了,感覺比以前有人氣了,還會調侃我了,這樣很好。”

東方莫離自己也是微微一愣,似乎從長安回來之後確實有些不同了,也許是這半年來吸納靈氣的原因,再見離城雖然依舊心中悲痛,但卻沒有了初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或許是因為蕭梓陌的忠告和血玉簪,或許是因為穆師兄千裏迢迢帶回來的點心,又或者是自己心裏的一些變化。

“這是我從家鄉帶回來的茶點,酥脆爽口,唇齒留香,既有綠茶的清新,又有薄荷的刺激,很好吃的,快吃!”

“謝謝穆師兄!”東方莫離拿起一塊放入口中,確實很好吃,不由多吃了兩塊。

穆浮生則看著東方莫離吃東西,一邊喋喋不休:“看來小師妹還是應該多出去走走,雖說修仙注重靈氣的吸納和心性的修養,但是並不表示一定要待在同一個地方,而是不論身在何地都要保持平常心,我看小師妹這次離開蓬萊變得開朗多了,看來以後應該多出去走走。雖說沒有師命不得私自離開蓬萊,但我們也經常會有一些下山曆練的機會,小師妹可以和我們一起。”

東方莫離剛想開口,就聽到細微的腳步聲正朝著這邊走來,回頭看去,是風青。

風青微微低頭,視線落在地上:“風青見過師兄,東方姑娘。”

東方莫離眉梢微動,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風青,等待著他的下文,而穆浮生則是大大咧咧的開口:“風青,小師妹現在已經是師尊的弟子了,你怎麽還叫他姑娘呢?你來這兒,是師尊有事吩咐嗎?”

“是,師尊請東方姑娘去淩天殿。”

對於風青避開穆浮生的疑問,隻說了自己來此的目的,東方莫離毫不意外,反而是頗有興味的看了一眼風青。

“啊,小師妹你又要去淩天殿了啊,師尊不會是又要傳授你什麽法術吧,現在整個蓬萊,估計除了大師兄就隻有你最厲害了,其他幾個上仙坐下的弟子都打不過你!”

東方莫離笑而不語,現在的她,還不夠強大,她要的,是站在更高的位置。

淩天殿前,東方莫離微微放慢腳步,看著那流光溢彩的三個大字。每次看到這“淩天”二字,她總會想起爹爹,那個笑起來儒雅又邪魅的男子,還有萬俟詠雋,隻要有人提起“淩天殿”,他溫潤的眉眼中總會有一絲細微的波動,仿佛是秋風吹起枯黃的樹葉飄落在水麵上,不知是秋風帶起的波動,還是落葉掀起的波浪。

他總覺得萬俟詠雋對自己的照顧過於明顯,蓬萊弟子眾多,從沒有一個弟子像自己這樣,得師尊親傳,還隔三差五的被傳喚到淩天殿,一切都透著近乎詭異的迫切和關注,上次獨孤月影初見自己時的激動和失態,還有風青對自己的態度,似乎這其中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難道說,萬俟詠雋和自己的爹娘其實是舊識,所以才這般照顧自己?

淩天殿裏,萬俟詠雋看著東方莫離的眼神淡淡的,卻已是異常的溫和,不過半年時間,這個十幾歲的少女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眼神依舊冷冽,但在黑眸深處卻深藏著善良與溫暖,執著與堅強。

“莫離,你來蓬萊已有半年多,為師且問你,你是否依然執著於修仙?”

“是。”

“那你又為何修仙?”

“為了離城千百條枉死的生命,為了我枉死的親人,為了我苦心經營多年卻一朝被摧毀的家!”

一個目光灼灼,銳利如刀,仿佛隻要一眼就能看到對方的心裏,一個眼神堅定執著,帶著如火一般的熱烈和花開荼蘼的淒絕,言語之間精神好不避諱自己心底的真是想法。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也不移開視線,是試探,是確認,亦或是刺激,一時間誰也說不清,風青隻覺得大殿裏的氣壓急速下降,大氣都不敢出,頭壓得低低的,視線緊緊的黏在自己的腳尖上,恨不得自己聽不見,也看不見。

良久,萬俟詠雋低低的歎息一聲,滿含悲憫:“莫離,你可知修仙最注重修心,若是執念過重,蘊藏於心,是無法修成仙身的。”

東方莫離抿了抿嘴,這些她都知道,但是若無執念,她也不會執著於修仙,也就沒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執念,是她如今唯一僅剩的東西。

“師尊,莫離修仙為的是我離城的百姓,有朝一日能死而複生,是否能修成仙身莫離並不在乎,但若這是必經的過程,莫離會暫時放下執念,一心一意修仙。”

早在離城覆滅的那天起,萬俟詠雋就知道自己修仙的目的,東方莫離也不掩飾,還不如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既進了蓬萊,萬俟詠雋定然有他的打算。

“那你可知,修仙一事切忌浮躁,且不是短時間內可以達成,少則數年,多則百年,你可願等?”

東方莫離何等聰慧,自然聽出這弦外之音,若不是有方法速成,萬俟詠雋怎會無緣無故叫自己來。

“莫離謹遵師尊教誨!”微微拱手低頭,東方莫離神色平靜。

果然,萬俟詠雋悠悠開口:“這次你離開蓬萊下山散心,不過短短三天時間,心境卻有了一些變化,與你修仙上倒是大有裨益。為師知你心中苦楚,與離城也算是有緣,但若要修成仙身並習得起死回生之術實非易事,為師多年來苦心鑽研始終不得要領,若你堅持,除非,劍走偏鋒。”

和煦的陽光下,清風陣陣,帶來怡人的花香,幽幽的飄進大殿中,讓人情不自禁的深呼吸,而站在背光的地方的風青,則像是被風吹動的樹葉,輕輕的顫動。

“距離蓬萊三千裏之外,有一座山名喚洗罪山,傳說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三日一變,四季更替,裏麵住的都是曆年來犯了仙規的仙人,還有墮仙,亦有妖魔,由於罪責重大,被貶至此處接受懲罰,有些人怨憤難平,就尋訊滋事,整日不得安寧,後來為了懲罰他們的不敬之心就降下神罰,若是被神罰的力量波及到,且自身修為不夠,就會煙消雲散,永世不得輪回,而若是功力深厚則能逃過一劫,並且會功力大增,這就是神罰的力量。”

“相傳,洗罪山中有一湖泊名浮光,乃是神罰之下消散之人精魂所化,蘊藏千年修為和靈氣,用其水沐浴周身七遍,祛其貪、嗔、癡、愛、恨、惡、欲,若能無事,便可修成仙身。但千百年來流傳至今,逃過神罰的人有之,能進浮光之人尚未出現,浮光有神獸靈鷲看護,至今,未逢敵手,而且浮光認主,僅一人足矣,而逃過神罰之人修為皆為上乘,都想再修仙身離開洗罪山,因此,殺戮是常有的事情,洗罪山,殺戮與靈氣並存,既是修仙之人的福地,也是葬身之地。”

“師尊的意思是,若莫離想要速成,盡快修成仙身,便需入這洗罪山。”東方莫離抬眸,靜靜的看著萬俟詠雋,語氣平常的就像是在談論天氣。

“莫離,你可要考慮清楚了,若是失敗,將不再有東方莫離此人。”萬俟詠雋眼眸深深,似有驚醒之意。

“師尊,莫離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若是失敗,隻怪莫離技不如人,與人無尤,請師尊成全。”

一室無聲。

良久,萬俟詠雋的聲音響起,像是天邊飄來的微風,飄忽不定。

“明日,為師會對外告知你閉關三年的消息,三年中不會有人知道你的行蹤,包括流年,今夜三更時分,為師會去冷香閣。”

“莫離,謝過師尊。”

那寒梅一般倔強孤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淩天殿,好似一縷清風,抓不住,亦留不住。

萬俟詠雋收回自己的視線,輕飄飄的看向一旁躬身而立的風青,頓時那有如實質的目光讓風青瞬間身體僵硬,後背冷汗涔涔。

“風青---”

“弟子知錯,請師尊責罰!”風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和光滑的地麵撞擊出讓人驚心的悶響聲,可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低著頭,臉色慘白。

“自己下去領罰,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萬俟詠雋語氣溫和,眼神平淡,輕輕一佛衣袖,進了內室,隻留下癱倒在地的風青。

外麵,陽光溫淡,彩蝶飛舞,一切美好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