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從林家回到她自己的宅子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在二門出下了車子,一陣風吹過,她不妨抖了一下,跟車的王嬤嬤忙把懷裏的披風給她披上,輕聲說:“奶奶,外麵涼,快些進屋吧。”林沁點點頭,由著王嬤嬤扶著她快步走進屋裏。    遠遠看到林沁,幾個小丫頭就半蹲著行禮,門邊的兩人忙打起簾子,王嬤嬤扶著林沁進去,嘴裏還提醒著“小心門檻”,一進房間,就有一股暖香撲鼻,房間裏早燒起熏籠,靠窗的案幾上放著兩瓶菊花,菊香滿室,林沁斜靠在貴妃榻上,看著王嬤嬤張羅。    一時,小寒端了盞燕窩羹上前,林沁皺皺眉,接到手上一口喝了,說:“不拘讓誰送上來也就是了,怎麽是你做這些?是不是那些小丫頭們又偷懶了?”    小寒是最初魏紫給林沁找的練過武的四個女孩子之一,今年也有十**歲了,如今隻有她和小雪未嫁,仍在近身服侍林沁,穀雨和小滿連個年紀大一兩歲,都已經出嫁了。不過對這幾個從小一處長大的女孩子,林沁並不把她們當成奴婢,反而更像是對待姐妹。    小寒柔柔一笑:“你也太多心,她們什麽時候偷過懶?真有這種人,小雪那爆炭性子,還不把她們的皮給揭了。我是怕別人來,你轉身就把這羹給倒了,她們又看不住你,這可是袁嬤嬤費心熬得,你就是看在嬤嬤的心意上,也不該浪費了。”    林沁訕笑兩聲,隻當聽不見,說:“這會兒相公還沒回來,擺飯也有些早,閑著怪無聊的,今兒回家去,看見母親和人玩跳棋。我也有些日子沒玩了,你把咱們那副找出來,把小雪叫來,咱們三個玩一會兒。”又轉頭對王嬤嬤說:“嬤嬤也別攔著,我們就是玩兒,不會費心神的,我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吧?您就讓我鬆快一會兒。”    王嬤嬤想了想,也覺得玩這個並不很費精神,因而笑道:“奶奶玩就算了。別爭強好勝,小寒,告訴小雪,讓這些奶奶,別讓奶奶費神才好。”    林沁癟癟嘴:“嬤嬤!我還沒開始呢,你就這麽不看好我?我才不用人讓呢!”    王嬤嬤笑而不答,小寒很快把跳棋拿出來。小雪跟著她進來,三人你來我往玩起來,王嬤嬤看沒她什麽事,趁著空兒把林沁如今的大丫頭冬青叫來,讓她把陳姨娘做的小衣裳仔細收起來。把魏紫給的藥材和補品放好,才又回去看林沁玩兒。正巧林沁贏了,得意的衝王嬤嬤笑笑,說:“嬤嬤你看,她們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看你還敢不敢小瞧我!”    王嬤嬤湊趣的福了一福:“是,老奴兩眼昏花,沒看出奶奶的本事,都是老奴不好。”    主仆幾個正說笑,陳謙安從外麵進來,板著個臉。看到林沁,臉上露出一點笑來:“你們玩什麽呢?這樣熱熱鬧鬧的正好,我正怕你在家悶得慌,你能自己找些事做,我也放心了。”    他一進屋,林沁幾人都站起來迎著,陳謙安過去扶著林沁坐下,小寒和小雪互相擠眉弄眼的笑著,收拾棋盤退下。王嬤嬤請示過是不是擺飯,也退到外間去。    沒有別人在時,陳謙安對林沁可謂體貼入微,又是給她揉肩。又是按摩,林沁也樂的享受這份小意溫存。兩人膩歪好一會兒,陳謙安問林沁白天都做了什麽,林沁說:“家裏沒什麽事,我回了娘家一趟,和母親說說話,家裏幾個小的如今都在上學,我也去看了,書念得有模有樣,吃飯時真是熱鬧,不像咱們,就咱們兩個人,總是有些冷清了。”    陳謙安笑道:“住在老宅裏,吃飯時人倒是夠多,你又嫌吵,如今咱們分開單過,冷清些也是沒辦法,不過,等再過兩年,咱們的孩子大些,你就不會嫌無聊了。”    林沁一想也是,世上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住在老宅時,吃飯一桌子做了**個人,她是真嫌煩,行動都覺得拘束,如今能搬出來單住,冷清些也能忍,好歹當家做主了。    不過陳謙安終究是心疼媳婦,想想又說:“我中午不會來用飯,你也不用悶在家裏,閑了,想回老宅會老宅,想去嶽母家去嶽母家,嶽母若是願意,把她接來住幾天也使得。”    林沁心下一動,說:“母親要管那麽大一個家,裏裏外外忙不完的事,家裏哪裏離得開她,不過,姨娘倒是整日閑著,你要是不介意,把她接來陪我兩天怎麽樣?”    陳謙安也知道,林沁雖然名義上是嫡女,其實是庶出,她生母是個姨娘,不過因為林沁基本上沒有在他麵前提起過,他也不在意這些,乍然一聽,還真有些驚訝,又想想,總是親生的娘,哪能真沒一點感情,心裏也就釋然了,反倒有感於林沁的重感情,於是說道:“我倒不介意,隻是你要接小嶽母來住,先和嶽母說好,別讓嶽母心裏不自在。”    林沁心裏泛甜,母親曾說過,一個男人若是把你放心上,就會重視你的家人,陳謙安能稱呼陳姨娘一聲“小嶽母”,對他那古板的個性來說就不容易,林沁心裏高興,眉眼間盡是笑意,看的陳謙安心跳加快,忙轉過頭去,平穩一下呼吸,耳根處已經開始泛紅。    林沁一眼看見,心裏又羞又喜,低聲說了句話,聲音輕的幾不可聞,不過陳謙安卻聽到了,耳朵更紅了些,隻盯著林沁笑,林沁不好意思的給了他一錘,卻是軟綿綿毫無力氣。陳謙安一把抓住她的手,扭捏的問:“嶽母說的可是真的?過了三個月,真能……對孩子沒事吧?”    林沁秀臉通紅,輕輕點了點頭,連看都不敢看陳謙安一眼,陳謙安卻把她的手抓的緊緊的,兩人正別扭著,王嬤嬤在外間請示:“爺,奶奶,是不是該擺飯了?”    兩人悚然一驚,陳謙安忙鬆開林沁的手,林沁清清嗓子,說:“進來吧。”王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來擺飯,見他兩個麵紅耳赤的樣子,她人老成精,還有什麽不知道的,衝著林沁抿嘴一笑,趁她來不及發作,飛快的帶著人退了出去。    林沁臉色更紅,幾乎能滴出水來,橫了陳謙安一眼,嗔道:“都怪你……”陳謙安心中一蕩,眼神火熱的盯著林沁看,林沁有些頂不住,忙低了頭拿著筷子夾菜,夫妻倆這頓飯吃的是食不知味,辣椒都能吃出甜味來,好不容易等到就寢時間,自有一番濃情蜜意。    又過幾日,林沁果然提出把陳姨娘接過去小住,魏紫是不在意,陳姨娘卻喜不自勝,帶著她的兩個小丫頭忙著收拾行李,林沁倒好笑起來,她那裏又不是什麽都沒有,瞧瞧陳姨娘都準備了什麽,鋪蓋被褥,脂粉麵霜,梳子鏡子,竟像是要搬家一樣,林沁看著實在是不像,忙讓兩個嬤嬤幫著收拾,最後也隻帶了幾身換洗衣服,包了個小包袱而已。    陳姨娘一走,魏紫更是輕鬆,白姨娘和耿姨娘兩個幾乎快要遁入空門了,每日抄經念佛,輕易不出院門,她兩個身子也好,不用魏紫操心,魏紫隻用顧著幾個小的即可。    康熙這幾天突發奇想,帶著戶部、工部一幫人去巡視永定河,冬季是枯水期,又是跟著聖駕,隻要他不是腦子進水,自己往水裏跳,就是想出個事都很有難度,因此魏紫放心的很,每天監督幾個小的讀書學習,理事時,還讓林晴和孟潤兩個跟著,要從小培養她們管家理事的能力,哪怕現在什麽也不會,也要先有個概念。    林晴和孟潤學的認真,她們如今的日程排得滿滿的,上午要上兩個時辰的課,課程大致和男孩子一樣,現在學的都是讓人明理的書;中午用過飯,跟著魏紫處理家事,有什麽想法,等魏紫處理完之後可以提出來問;下午則是學女紅刺繡,自從有了專門的師傅教著,兩人的繡活進步神速,如今已經能繡出很能看的圖案了。    三個男孩子的功課也不少,石先生是個很嚴格的老師,不但要他們背誦,還要能解是意思,說出自己的見解,對他們的字也有要求,每天都要連一個時辰大字,幾個孩子在一起學,相互比較是常事,今兒誰的字寫得好,明兒誰功課背得純熟,你爭我趕的,學習氣氛濃鬱,連最不喜歡讀書的石頭都改了不少,把石先生喜得不行。    可惜世事總不盡如人意,魏紫剛高興沒幾天,跟著林海出門的林清就快馬加鞭跑了回來,說是有要事稟報,他和另幾個是貼身保護林海的,如今竟自己回來了,魏紫隻怕是出了什麽大事,忙讓他進來回報,心裏突突跳的厲害,一見到他,就迫不及待的問:“如海出什麽事了?是不是受傷了?嚴不嚴重?”    林清卻左右看看,一副很為難的樣子,把魏紫氣的夠嗆,厲聲道:“你磨蹭什麽呢?問你話你沒聽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