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些事魏紫並不大清楚,她一個半路過來的,對古人的一些傳統了解有限,對宗族和家族的重要性了解不足,她覺得,林旭不肯回鄉,隻是年輕氣盛或是脾氣古怪,但在林氏族人看來,這孩簡直就是大逆不道,若不是林海壓著,恐怕真把他宗族除名了,而這時代一個人若是被宗族除名,那基本上就代表他這輩別想有什麽成就了。[ ~]    而林旭的本意也並不是真要和家族決裂,他當時畢竟年輕,所以氣盛,受不得氣是一方麵,再則也是林洵一家太過分,真要被他們粘上,他們家就別想過太平日,尤其是林洵娘嘴裏無德,幾年如一日罵他和他娘是拖油瓶,說林潤是野地裏撿來的,白吃他家的糧住他家的房,林旭從小聽著,就真覺得這不是他家,他父與這一家毫無關係,而林潤又是為林洵家枉死,他覺得自己老父一條命,天大的恩情也該償了。    等林旭中進士之後,林洵倒是想修複一下關係,奈何在林旭母跟前強硬無賴慣了,放不下架拉不下臉,行動間仿若命令,林旭才真正下了狠心,寧可憑著不仁不孝,也要離他們遠遠的,即便丟了官,也不肯對他們低頭,這才鬧了一場,他自抱著自己老父的靈牌走了。    林氏族人雖大多通情達理,對林旭的行為也頗有微詞,隻是林海這個族長特別留的有話,不許他們為難林旭,作為族中官職最高又是族長的林海,這點麵還是有的,而且族人們也留了個心眼,知道不能讓林旭繼續和林洵做一家,扒著族譜找了半天,才找出老四房來,當年老四房的老太爺還未成年就去了。所以隻有個名頭,他這一房卻是一個人也沒有了,幾十年族裏也沒想起給他們家過繼個後人,如今也是被逼得狠了。才想起這一房來。    等事情辦妥,林河給林海來了信說清楚,林海又給林旭去了信,讓他把父母遷回祖墳,林旭冷靜下來之後,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虧得這位叔祖多方照應。自己今日才能如此自在,心內自是感激,也願意就坡下驢,隻是他一時拉不下臉,不肯表露出來而已,也正因為好麵,錯了也不肯承認,在自己娘跟前也沒說過。才讓他娘誤會,以為他仍不想回鄉,等他突發舊疾而去。遺言交代的含混不清,他娘就誤以為是就地下葬的意思。    林旭的娘是個溫柔的女人,一輩謹守三從四德,哪怕她覺得不能落葉歸根不好,也不會違背丈夫的心意,她就是這種以夫為天的女人,所以,丈夫一旦去世,她的天就塌了,即使家裏還有三個小的指望她照顧。她也撐不住,跟著丈夫就走了。    林旭娘一去,他家三個孩最大的才八歲,從小也是沒吃過苦的,他們知道些什麽?還不是大人怎麽說他們怎麽做,按理本該兄妹三個扶靈回鄉的。( ·~ )他們也不知道,家裏幾個下人還是在本地買的,他們原先的事更是不知,聽少爺說老爺夫人遺命就地安葬,他們就隻管照著張羅,等老爺夫人入了土,少爺姑娘要進京投親,隻有七八個人願意跟著,其餘全都散了,林琛兄妹也無法,隻能帶著那幾個人往京裏奔,路上還遇了山匪,好歹這幾個人還算有情義,沒把三個小主交出去,知道護著他們先跑,而這一夥山匪也不是那心狠手辣的,隻謀財不害命,見他們大部分行李都扔下了,也不狠追,不過趕散便罷,小哥倆才算得了命去。    惠民縣離著京城並不算遠,來回不過幾日功夫,去的又是身手好的,雖然帶了個林琛影響趕路,也沒用十天就跑了個來回,結果回來的隻有林琛那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應該就是林琛說的他妹妹的乳母,隻是卻不見林琛的妹妹,魏紫便知不好。    果然林琛一見魏紫,有跪地上去了,哭著說自己妹妹去了,他妹妹還沒有大名,家裏人隻是“妞妞”“妞妞”的叫著,林琛十分自責,覺得是自己沒照看好自己的妹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指望麵前這個慈眉善目笑起來很溫暖的“二曾祖母”。    魏紫忙讓人帶他下去梳洗休息,趁空兒細問那乳娘,那個乳娘路上便知自己要來的是高官之家,真到了才知道什麽叫高門大院,心中十分忐忑,跪在地上就不敢起來,魏紫一問,她忙一五一十說個清楚。    “那日大少爺和小少爺走了之後,奴帶著小姐住在醫館裏,那大夫好心腸,也不收我們的住宿費,隻是給小姐開的藥材名貴,沒兩天大少爺留下的錢就花光了,奴又把身上一隻鐲當了,才能繼續給小姐抓藥,誰知一天半夜,小姐忽然發起高燒,奴忙叫大夫來看,熬了藥也喂不進去,等早上小姐就……小姐就沒氣了……都是奴沒照顧好小姐……”說著哭個不住。    魏紫這些年眼光也練出來了,看這婦人哭得傷心,倒是真心自責難過,又見她穿著粗布衣裳,形容雖然狼狽,人卻幹淨整齊,心裏先喜歡三分,又想到林琛兄弟倆身邊也不能沒個熟悉的人,如果這個婦人能用。留在他們身邊也好,因而問道:“你姓什麽?是哪裏人士?如今琛哥兒哥倆在我家住下,你是跟著留下還是想回故土?”    那婦人忙給魏紫磕一個頭,說:“奴娘家姓秦,因為夫家不容,早就無家可歸了,還是先夫人心善,收留奴讓奴伺候小少爺和小姐,如今因奴之過,讓小姐枉死,奴本該以死謝罪,隻記掛大少爺和小少爺,老夫人慈悲,若是讓奴繼續伺候少爺,奴萬死不足以抱老夫人恩德!”    魏紫歎口氣,說:“你對琛哥兒幾個倒是忠心,我也聽琛哥兒說了,若不是你死命拉著琚哥兒抱著妞妞,隻怕他們兩個也走散了,妞妞的事……原也怪不得你,大概是她的命吧!你既然願意繼續伺候琛哥兒哥倆,那是最好不過,不過我家規矩多些。( ·~ )我會讓人教你,你可要仔細學著,別給琛哥兒他們丟臉。”    秦娘又磕一個頭,嘴裏說著“一定遵守老夫人家的規矩。不敢給少爺丟臉”的話,魏紫讓專管內院的方娘帶她下去了,因派去查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魏紫尚不能確定該如何對待林琛兄弟倆,因而並不曾給他們添加人手,隻安排讓兩個二等丫鬟過去伺候著。    又等了幾天,查探消息的幾個人才趕回來。跟他們一起的,還有五六個衣著破爛狼狽的人,這幾個人中隻有一個女孩,其餘皆是男的,魏紫也就沒見,家裏隻有林晗在,就讓他帶著兩個便宜侄兒過去見了,她隻把那個女孩叫道內院問了幾句話。知道他們這幾個就是跟著林琛三人一路來的,他們要麽是感念林旭夫婦的恩德,要麽是在老家沒有活路。因而才願意跟著小主遠赴他鄉,魏紫聽了,也感念他們沒有拋棄小主自己逃跑,便留下了。    不多時林晗進來回話,又把詳細情形跟魏紫說了一遍,林琛和林琚的身份已經可以確定,果真是林旭的兒,探查消息的人在當地還見到了上月來送禮的兩人,他們兩個能被主家派出來送禮,也算比較受重用的。家庭條件不錯,因而不願意背井離鄉,故不曾跟來,而探查消息的人回來時特意路過惠民縣,一來是查那些山匪的下落,二來也是看能不能找到跟林琛來的人們。山匪的消息是沒查出多少,那幾個人卻全都找到了。    說來這幾人還算忠心,小主人不見了,他們也著急,好容易幾個人聚到一起,把身上值錢的都當了,就在附近找,林家人找到他們時,他們已經找了七八天了,還到衙門裏抱了官,卻一直一無所獲,都急的不行。    魏紫明知道他們這麽盡心未嚐沒有為自己打算的意思,畢竟這時代對逃奴的懲罰十分嚴厲,但就憑他們一沒有拋棄小主人自己逃跑,二來事後主動先放設法找尋小主人,對魏紫來說,他們都算是忠義的,而且,這幾個都是林旭家舊人,留著他們還另有用處。    事情既已查證,該如何安頓林琛哥倆就該正式有個說法,小瓜爾佳氏快生了,萬事不用她操心,富察涵雅新婦進門,也不好多說什麽,所以,仍是魏紫和林海、林暄、林晗四人商量。    首先,收留他們是一定的,林旭這些年對魏紫和林海真的很孝順,他不在了,留下的遺孤怎麽也要給人家照顧好,這一點沒的說。但怎麽照顧是個問題。    按照林海的意思,反正林家房多,客房整年空著,讓他們兩個住進去便是,林暄和林晗也沒意見,不就兩個小孩嘛,家裏養得起,怎麽樣都行,魏紫卻有些不同意見。    “你們男人家就是粗心,如今琛哥兒哥倆還小,住在咱們家也沒什麽,可再過兩年呢?難道他們成親也在咱們家?那讓他們哥倆麵往哪兒擺?以後都抬不起頭去!依著我的意思,他們倆這兩年住在咱們家也無妨,正好他們也有幾個老家人,我從私房裏拿出點銀,給他們哥倆買幾畝地,讓那幾個人過去照看著,也算給他們一點產業。至於他們以後的房,我記得如海你手裏有幾個三進宅,送他們一處便是,等他們大些,能自己頂門立戶,也是正經有個家。你們看如何?”    林海笑道:“還是母親考慮的細致,我們本不耐煩這些,都聽母親的。隻是給他們哥倆置辦田產的事,從公中出錢便是,沒有用母親私房的道理。”林暄和林晗也都稱是。    林家公中現銀不少,不過那是要給林暄哥幾個分的,既然他們沒意見,魏紫也便罷了,又說起另一件事:“旭哥兒葬在山東總不是個事兒,如海你去跟琛哥兒說一聲,還是遷回去的好,正好趁他們哥倆扶靈回鄉,去給四叔祖磕個頭,省得他們連祖宗是誰都不知道。旭哥兒剛硬了十幾年,總不好連個根都沒有。”    林海忙說:“母親說的很是,兒也是這麽想的,昨兒已經讓晗兒去探了琛哥兒口風,他倒是個明事理的好孩,隻說全聽咱們的吩咐,這麽個好孩,還真不好委屈了他。我想著若隻有琛哥兒哥倆回去。洵二哥恐還要鬧,雖有大伯父和三叔父在,他們整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好管的太多。不如讓晗兒送他們回去,也讓他們有個畏懼。”    魏紫想了想,說:“晗兒滿打滿算今年才十四,到底年輕些,又低著輩分,洵哥兒要鬧起來,拿著輩分壓人。到時候你讓他怎麽辦?”    林海還沒說話,林晗先笑了。“祖母,您老人家多慮了。您忘了我父親是誰?堂堂朝廷二品大員,林氏一族的族長,回去誰敢拿輩分壓我?族裏出效益的幾個田莊和鋪,都是咱們家出錢辦的,除非他們想回去過苦日,不然哪個敢得罪咱們家人?巴結奉承還來不及呢!再者說了。伯祖和叔祖都在,還能看著我受欺負不成?我送琛哥兒兄弟倆回去,不過是向族裏人表明態度:別看旭族兄沒了。琛哥兒他們還有咱們家照應,誰也別想欺負他們。”    魏紫也笑起來:“外頭大事還是你們想得清楚,我就不操這個心了,你們看著安排吧。”    林晗領了差事,自去點了人手,一部分跟著他到林旭任地遷墳,然後抬著幾具棺木慢慢往老家走,另有幾個先一步輕車簡行回去,跟林崮稟報一聲,讓他先做好準備工作。林崮還沒接到林旭的死訊,初聽時也是大吃一驚,想起林旭去時才不過三十出頭,不免感歎世事無常人生苦短,又有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感,又想起他年幼時。自己一家隻顧明哲保身,明知他們孤兒寡母受盡委屈,也不曾仗義直言一句,而族中眾人多是冷眼旁觀,也怨不得林旭心存怨念,他雖然也氣林旭不懂事,但現在人死如燈滅,氣憤埋怨早煙消雲散,隻記著自己的疏忽了,接到林海的親筆信,自是一一照辦,還特意把林洵夫婦叫來警告一通,等林晗護送林琛等人回來時,不許他們胡鬧,不然年終族中分東西就沒他們的份。    林洵夫婦自然不樂意,可是他們更怕族裏不管他們,一家好吃懶做的,一年到頭手裏沒個餘錢,就等著年終族裏分些錢物,而這正好是林崮在管著,若真不分給他們,他們也沒辦法,更憋氣的是族裏也沒人會給他們說好話。沒辦法,人緣太次,一般人不敢沾惹他們是真,但看他們笑話卻也不落人後,等著他們倒黴的人可不少。    按下最有可能搗亂鬧事的一家,林崮稍稍放下心來,焦急的等著林晗一行,隻過了一個多月,才算把人等到,族中老少齊力把林潤四人葬了,一家族譜早改到四房名下,也不必再費什麽事,一切都挺順遂,就算有人眼紅林琛哥倆抱住了粗大腿,也不過說幾句風涼話而已,並沒有給林晗此次之行帶來多大困擾。    林晗一行前腳出門沒兩天,小瓜爾佳氏就發動了,產婆和奶娘是早準備好的,有魏紫坐鎮,倒也沒什麽慌亂之處,一切井井有條的進行,她還沒進產房,魏紫就打發人去瓜爾佳府報信,董鄂氏忙趕過來,娘家媽和婆婆兩個一起給她打氣,小瓜爾佳氏這一胎生的倒挺順,疼了兩三個時辰,就生下來一個六斤九兩重的小,喜得董鄂氏念佛不止。    等林晗帶著林琛哥倆回來時,他的小弟弟百天都過了,他特意去看時,隻見白白胖胖的小家夥正在睡覺,用手戳戳他的小臉蛋,他的臉就皺成一團,別提多可愛了,不由遺憾沒能見到小家夥剛出生是什麽樣兒。    小瓜爾佳氏現在有萬事足,家中諸事一概不理,都交給富察涵雅料理,富察涵雅也是從小學管家的,而且她家也是大家,家裏人比林家多得多,她小時候老太太還在,四房人住在一起還沒分家,家中關係可真是複雜,所以,林家對她來說簡單多了,初管家時忙亂幾天,隨後就理得井井有條,魏紫和小瓜爾佳氏都很滿意。    林晗帶林琛哥倆回來,此時他們百天熱孝已過,魏紫就正式擺了一桌歡迎他們,席麵自然全是素食,家裏人也都穿著素淨的衣裳,哪怕算起來他們和林旭關係已經很遠了,到林海這一輩時就出了五服,林家人並不需給他們服喪,但人家孩正值孝期,林家人就自覺不去穿那些鮮豔的衣裳,女眷們首飾也戴的很簡單,林琚什麽都不懂倒還罷了,林琛卻是個明白人,心中自是感激。(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uAnBen-XIaoShuo.)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