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淑嫻算起來進門已經三年有餘,到現在肚子也沒一點動靜雖說沒人說過什麽,她自己心裏卻過不,若不是林家有不納妾的規矩,隻怕她都忍不住給林晗納一個了,這女人啊,沒能生個兒子出來,不但沒有依靠,更是挺不直腰杆,饒是劉淑嫻心性豁達,也不能不多想。    劉淑嫻對夫家是很滿意的,這種滿意,最開始是滿意林家的家風,然後是林晗的人品性情,等到她嫁進門之後,除了滿意,還有一份感激在心裏,魏紫不是多事之人,連兒子和兒媳感情好,她都不曾說什麽,更何況是孫子的事,她隻要兒孫過得好,再沒有二話,小瓜爾佳氏因不是林晗親媽,也甚少對他的事指手劃腳,又是明理之人,兩人相處起來頗為和睦,和其他認識的人相比,劉淑嫻的幸福感空前強大。    可是,這份幸福並沒有持續很久,隨著時間過,劉淑嫻一直沒有身孕,不由她心裏不酸澀。一開始,看著魏紫等人對林的疼寵,說不羨慕那是假的,劉淑嫻常不禁會想,等她有了孩子,祖母、父親等人是否會同樣如此重視?女人呐,就算再大方,都會有些比較心理,劉淑嫻是挺喜歡林,但也不能免俗認為,她生的孩子肯定比林出色。    成親一年,兩年,三年,自己的肚子一直沒個動靜,劉淑嫻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一個女人沒有孩子意味著什麽·她十分清楚,她開始著急起來,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子有問題,又臉皮薄,不知道能跟誰訴說心中煩悶:婆家人肯定是不行的,而她跟娘家嫂子感情雖好,到底不是母女,許多知心話不好意思說,隻能一個人暗自發愁·還要裝成沒事人一樣。    隻是她畢竟年輕,隱瞞功夫還不到家,憂心的樣子仍是落進魏紫等人眼中,除了林海不好關注兒媳婦沒發現外,魏紫、小瓜爾佳氏和林晗都看出來了。    林晗對劉淑嫻有心,看媳婦不開心,當然要表示關心,可他問了兩回,劉淑嫻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隻說沒事·他想來想,劉淑嫻在家裏事事順心,就是有一二不順之處,也不至於讓她說不出口的,她娘家這段時間也沒什麽大事,不至於讓她愁成這樣,左分析右研究的,林晗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無奈承認自己對女人是真沒法子,隻能向魏紫求助。    正好林妹妹也正問魏紫呢·她多心細啊,早看出二嫂有些不對勁,別人不能問·隻能來問魏紫,在她心裏,魏紫絕對是無所不知的全能老祖母。    “你問我,我問誰?我又沒有心術,哪裏能知道你二嫂的心事?”可惜這次林妹妹要失望了,魏紫也隻看出劉淑嫻有心事,卻沒看出緣由。    林晗來向魏紫求助時,林妹妹正沮喪的搭著臉玩手指呢·林晗見了·不免關心道:“妹妹這是怎麽了?誰惹著你了?告訴二哥,二哥給你出氣。”    林妹妹正要張口·魏紫擺擺手說:“你別理她,不過是小姑娘慪氣呢·過會兒就好了。倒是你,這早晚過來有事?”    林晗有些為難的看林妹妹一眼,林妹妹自然察覺到了,冷哼一聲:“什麽事呀,你不讓人家聽,當人家稀罕啊?!哼,求著我我都不想知道!”說完,給魏紫行了禮就走了。    林晗失笑,搖搖頭:“妹妹這幾年越發沉穩,我倒很少見她這麽小孩子氣,瞧著挺親切的。我還記得她三歲那年,有一回想要我小時候祖母親手給做的七巧板,我故意逗她不肯給,她就和我慪氣,好幾天都不理我,後來還是祖母給她做了套新的才好。這一晃好幾年過,妹妹越大越出色,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人也長成個小淑女,倒沒小時候好玩了。”    魏紫說:“長大了,自然就懂事了,難道還跟小時候似的?她要還跟以前那樣,我頭一個就受不住!倒是你,從小就喜歡逗你妹妹,她越生氣,你就越高興,偏她也是個沒記性的,偏偏就喜歡往你身邊湊,你又總逗她,那時沒少招她哭,她一哭你又心疼,有一回不知為什麽,你把她惹急了,她哭了半宿,第二天就發起熱來,喝了半個月的藥才好,很是受了場罪,從那兒往後,你才算有個做哥哥的樣子,凡事知道讓著妹妹。”    一聽魏紫翻起舊事,林晗急忙求饒:“是是,是我不好,都是我年少不知事,幾年前的老黃曆了,祖母還要沒事提起來絮叨我一回,您就不能多想想我的好?”    魏紫裝作認真回憶的樣子:“哎呦,我這記性是怎麽了?怎麽就想不起你有什麽好呢?”    魏紫故意貶低林晗,他也隻能聽著,還要湊趣的自貶幾句,全當彩衣娛親了,等鬧夠了才說起正經事:“祖母,這段時間淑嫻有心事,我問她怎麽回事她也不說,您能不能幫我問問?我瞧著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心裏頭也不好受。”    “臭小子!我說你今兒怎麽這麽聽話,原來是想使喚你老祖母呢!”魏紫笑罵道,“不過,你媳婦這些天是不大好,你關心她也是應該,隻是,如果是劉親家家裏的事,恐怕她也不會跟我說,畢竟家醜不外揚,若是劉家的事,咱們也不好管的。”    林晗搖頭道:“不是劉家的事,我特地觀察過大舅哥,他沒有一點異常,若劉家有大事,他不可能隱藏的這麽好,而若隻是小事,也不會讓淑嫻為難成這樣,所以,應該與劉家無關。    “跟劉家無關,也就是說,問題還是出在咱們家?”魏紫思索道,“可咱們家也沒事啊,難道是你太太跟她不對付?也不對·她兩個平素挺和睦的,不像有齷齪的樣子……難道是底下有人作怪?不應該啊,咱們家的仆從,不會有敢跟主子作對的人······哎呀,多想也無用,我還是把她叫過來當麵問個清楚,若真人作怪,這等欺主之人,咱們家絕容不下……”    魏紫說著就讓人請劉淑嫻·想想,又讓林晗先避出,畢竟先前他問,劉淑嫻沒說,也許其中有什麽理由,她還是先聽一聽,再決定告不告訴林晗比較好。    聞得是魏紫召喚,劉淑嫻忙放下手邊的事,匆匆趕到銀杏苑,等進了上房·就見魏紫盯著她看,看的她心頭忐忑,忍不住問:“祖母喚我來有什麽事?”    魏紫笑著說:“淑嫻啊,過來坐下。”劉淑嫻順從的在她身旁落座,接著說:“你也嫁過來幾年了,跟祖母說實話,這幾年家裏人對你怎麽樣?”說完,魏紫自己都有些挫敗,好吧,她果然不是個會拐彎抹角套人話的·就喜歡開門見山。    劉淑嫻不解魏紫問話是合意,隻能小心回道:“祖母對淑嫻自然是極好,公公婆婆也都是和氣人·和大哥大嫂相處的和睦,小姑也極為懂事,我嫁過來這幾年從來沒有受過氣,都是祖母公婆和善,我才能過的這麽舒心。”    魏紫說:“你大哥大嫂不在家這幾年,家裏的事一直是你在張羅,怎麽樣,管家可還順遂?底下那些人都還聽話吧?有沒有人給你找不自在?”    劉淑嫻忙笑道:“祖母放心·底下人都還安分·幾個管事的又得力,小事他們都料理了·凡事又都有定例在,並不用我操太多心。”    “如此就好。淑嫻呐·這些天我瞧著你好像有心事的樣子,精神不如以前好,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我還以為是家裏有人給你臉色看呢,既然家中事事安帖,你又是為何事憂心?祖母雖年紀大了,你有什麽煩難事,說出來,祖母還能給你出出主意,就是幫不了你的忙,你說出來,心裏豈不是也好受些?”    劉淑嫻一聽這話,當時眼圈就紅了,她本就滿腹愁緒,正是最軟弱的時候,哪裏架得住魏紫這般溫言軟語的關切探問,雖然不好意思,仍低聲說了:“······我和相公成親三年有餘,至今未有一兒半女,祖母,我懷疑我的身子有問題·……若果真如此,豈不是我耽誤了相公···…”    魏紫一聽,不禁有些傻眼,她是真沒想到劉淑嫻是憂心這個,嗯,雖說子嗣是頭等大事,可魏紫真沒想過結婚三年未孕有什麽問題,再則富察涵雅是進門兩年生的林,小瓜爾佳氏嫁進門三年才有了林,而賈敏,更是七年頭上才得了林妹妹,相比較之下,劉淑嫻三年沒懷孕,這能算問題嗎?反正魏紫從沒把這個當成問題過。    當然,魏紫也不可能在劉淑嫻一嫁進門,就跑對人家說,讓人家不用急著生孩子,知道的是你寬人家的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存心咒人家呢,魏紫可沒那麽白目。    結果,別人都沒說什麽,劉淑嫻自己鴨梨山大了,魏紫少不得安慰她一通,看她雖寬心些,仍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加上魏紫心裏多少也有些沒底,幹脆讓人把專精婦科的小李大夫請來,好生給劉淑嫻診個脈,也好安一安她的心,就是萬一真有問題,也好早日診治調理。    劉淑嫻本來就像找大夫看看的,隻是臉嫩不好張口,魏紫主動提出來再好不過,小李大夫的名聲她也聽過,醫術是極好的,又是女人,看診也沒什麽忌諱,隻是她忙的很,一般人都請不到,府中常用的大夫又不是她,她也不好特特的讓人請她來,能讓小李大夫給她看看,她不覺期待起來。    第二日,小李大夫如約入府,她也算是林家的老熟人,當年她師父李大夫就常往林府來給魏紫等人看診,她也是常來走動的,隻是前些年她師父逝世,她開始在各個府邸中走動,陡然忙將起來,林家便來的少了,不過這也是正常,她是大夫,就是給人看病的,人家沒什麽毛病,自然不會總請大夫到家,至於平日請個平安脈、治個頭疼腦熱,還真用不著請專精婦科的小李大夫來·而不請她,證賜人家家裏沒人有大病,她隻有高興的。    別看小李大夫年紀不大,她是真有一顆醫者父母心的,惟願人人都健康的,至於她的生意是不是興旺,小李大夫還真不在意這一點。    小李大夫既然來了,也沒有隻看一個人的理,家裏幾個女人·自然人人有份,挨個都看一遍,首先就是魏紫,魏紫的身子骨一直不錯,小李大夫也不過說了些保養的注意事項,小瓜爾佳氏也沒事,林妹妹則是胎裏帶來的先天不足,從小調養這麽些年,現在差不多已經給調理過來,嗯·為了給林妹妹調養身體,魏紫特意找林溪請的太醫,醫術沒的說,林妹妹如今不過是換季時咳嗽幾聲,和正常人一般無二,太醫絕對功不可沒。    最後輪到劉淑嫻。小李大夫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她心裏緊張不已,生怕小李大夫說出個大症候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小李大夫的臉,好像能從小李大夫臉上看出什麽似的。    小李大夫扶過脈·又細細的問劉淑嫻幾歲來的葵水,來時有什麽感覺,來的量多少、一般行經幾天、兩次之間間隔幾天等等·劉淑嫻雖害羞,又看看屋裏隻魏紫一人—小瓜爾佳氏和林妹妹早被魏紫找借口趕走了—也顧不得了,紅著臉說:“我一次來月事是在十三歲,有時候二十天來一回,有時候三四十天,每次時間長短不一,有時候三兩天,有時候六七天·每次的量也多寡不一·有時多有時少,每次來時·都覺得渾身困乏,小腹墜著疼·腰也是酸的,偶爾有幾次痛的渾身冒冷汗……”    小李大夫眉頭皺著,先說一大堆醫理,又說:“二奶奶原沒什麽病症,若是早些調理,如今早已痊愈了,偏素日不在意,將小毛病拖成大症候,如今卻要花些功夫。”邊說邊低頭開方,臉色不大好看,她是大夫,最見不得的就是有病不治拖成大病之人,因而對劉淑嫻不大客氣。    劉淑嫻臉早白了,聲音也有些顫抖:“大夫,我這病······會不會影響生育?”    小李大夫本想把病症說重幾分,也好讓劉淑嫻多重視些,可看劉淑嫻慘敗的臉,覺得她應該不是諱疾忌醫之人,隻怕是不知輕重造成的,也不忍嚇她太過,遂說道:“二奶奶也不必過於擔憂,這也不是什麽大病,我開張方子,您照著方子連著吃上兩個月,再仔細調養半年,絕不會與子嗣上有礙,另有些注意事項,我一並給您寫下來,日後您也該仔細些才是。”    短短幾句話,劉淑嫻就像經了個生死一般,聞得能治好,她的臉上才漸漸出現一點人色,當下對著小李大夫道謝不停,小李大夫並不在意,身為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她的天職。    魏紫在一邊旁邊半天,小李大夫說的醫理她也不懂,可怎麽聽劉淑嫻的症狀都像是痛經外加月經不調,好像還有些宮寒?月經不調本身就容易不孕,再加上宮寒,自然更難受孕,怪不得劉淑嫻三年沒開懷呢,魏紫本來以為是正常的,誰知她的身子還真有些不妥。    不過還好,不管是月經不調還是宮寒,都不管什麽大毛病,尤其是劉淑嫻的症狀也不是很嚴重,吃兩個月藥,往後多注意些就好,不然魏紫還真不知該給個什麽表情才好。    聽劉淑嫻描述,她的症狀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一直沒重視過,一來是少女臉皮薄,這等私密事不好意思對人講,二來,恐怕也是沒娘的緣故,她嫂子就是再盡心,也不可能跟親娘一樣周全妥帖,許多改主意的,也許她嫂子自己都不知道,更別提叮囑劉淑嫻了。    這麽想著,魏紫對劉淑嫻又多出兩分憐惜來,好言安慰她一番,方才讓她回,又悄悄叫來林晗,把事情簡要跟他講了一遍,至於女子的那些毛病,也沒必要跟他細說,不過一言代過,主要是叮囑林晗:“你回千萬別問你媳婦,省得她心裏更不好過,你隻裝作不知道這事,好生照顧她便是,橫豎她也沒什麽病,不過是身子沒調理好,最多半年功夫就好了,你別說太多,反給她壓力倒不好了,平日多體貼她些就是。她本就因為三年無出難過,你隻裝成不知道,說得多了,倒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反而不好。”    林晗一一稱是,覺得不愧是祖母,考慮的就是周全,尤其是對女子的心十分了解,虧得祖母提醒,不然自己貿貿然跑安慰淑嫻,隻怕她真會多心,他隻這樣一切照舊,隻加倍關心淑嫻的身體,才顯得自己真不在意,也許淑嫻心裏會更好受些吧。    從此後,林晗對劉淑嫻更為體貼,兩人感情更上一個台階,竟比新婚時還要好,劉淑嫻見丈夫一如既往,果然心中安慰,好的更快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