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八章   故意的

沈家六老爺新納兩房小妾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當然不會在府中被人重視;而且因為現在府中的人心思都在全族的興衰上,所以更無一個主子對此事上心,兩房小妾被抬了進門,連個酒席都無。

兩個歌姬相貌隻能說是尚可,不過聲音的確是好聽之極;她們沒有想到今時已經不同往日的沈府,居然敢如此薄待於她們:沈家當真是不把她們王爺放在眼中啊。

雖然無半分喜氣,所有的事情都是簡之又簡,但是主母麵前她們卻不能少半分禮:這沈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不過兩個歌姬還是低頭依言向六夫人跪倒敬茶,看上去十分的溫順。

六夫人並無心與她們多糾纏,點了點頭隨口說了幾句讓她們謹守本份,好生伺候六老爺之類的話,便打發她們下去了。

兩個歌姬心下更是不滿,當她們看到自己的院子時更加的不滿:她們各得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院落,兩間上房加兩旁的四間廂。

小也就罷了,而且是位置最不好的兩個院子,兩人對視一眼心下認定是六夫人故意刁難她們;她們實在是錯想了六夫人,隻不過六老爺姬妾實在是不少,而六房的跨院本就不是很大,現在這兩處小院子已經是僅有的兩處,其它的好一些的院子早已經被先到的姬妾給挑走了。

六老爺和六夫人說了兩句閑話,便起身去看新納的兩房小妾;六夫人倒沒有怎麽在意,隻是在房裏呆著實在是氣悶,正想出去走走時,便看到大姐兒和映舒過來,請她去紅袖院子裏耍。

六夫人看到大姐兒拉到懷裏笑道:“你怎麽一起來了?”

“我在房裏寫字寫悶了,正好聽到映舒姐姐要過來,便隨了她一起過來;”她看了看左右,伏耳對六夫人道:“我看看是不是有人欺負我六祖母,瞧我不大耳刮子打她。”

六夫人笑了起來,一指點在大姐兒的頭上:“知道你是個孝順的;”然後又叫自己丫頭把前幾天娘家侄兒送來的幾樣新鮮玩藝兒取出來:“這是我娘家有人到極北之地去,我吩咐讓他們尋來的新鮮玩藝兒,我們這邊不曾有的,可喜歡。”

她也因為福官的事情,生恐大姐兒小小的年紀再憂思過度留個什麽病根兒,所以才特意讓娘家的人尋來的東西,就為哄大姐兒一個高興。

大姐兒嘟嘴:“人家都是大姑娘了。”那意思就是,不要再拿她當小孩子哄;六夫人聽到撫掌認同,並命人收了玩藝留著給兩個小哥兒,卻被大姐兒搶先抱到懷中,說什麽也不放手,引得眾人大笑。

正玩笑,六老爺帶著兩個歌姬進來;他看到大姐兒也笑著說了兩句話,並沒有和六夫人提及什麽事情。

倒是兩個歌姬,這個一時牽牽六老爺的衣服,那個一時便給六老爺使個眼『色』;大姐兒瞧到眼中便知道她們是來尋六夫人的晦氣,不知道在六老爺麵前說了什麽話兒。

紅袖的女兒,自然有著紅袖的幾樣脾氣;大姐兒便一向不喜歡看到男人們納妾,並且不喜如同歌姬這般甘心做妾,並且不安於室的『婦』人。

她本來『性』子就淘,再加上一連幾日心情不好,看到兩個歌姬的樣子討嫌,便起了捉弄的心思;她轉了轉眼珠,拉過六夫人的丫頭貼耳說了幾句話後,坐到了六嬸娘的身邊,笑得極甜。

熟知她『性』子的六老爺一看便知道壞事了,一定是自己新納的小妾暗中用小動作,惹惱了小祖宗;他立時開口笑道:“大姐兒來玩兒,夫人多留她一會子,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大姐兒,留下用飯吧。”

大姐兒笑著點頭卻看著兩個歌姬笑道:“六祖父,這兩位就是您新納的姨娘吧?怎麽也不過來見個禮兒,可是欺我是個小孩子?”

六老爺一聽嗔了大姐兒一眼,但是也怕她到老祖宗麵前說些什麽,隻得讓兩個小妾上前給大姐兒行禮。

大姐兒避過了:“我隻是玩笑兒,祖父卻當真了;我哪裏敢當兩個新太姨娘的禮兒?”她笑著打量著兩個歌姬:“不知道如何稱呼?”

大姐兒的言行落在歌姬的眼中,怎麽看也是一個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並且待她們也極客氣;倒是對她生出三分好感來:“妾名錦鳳,藍雀。”

錦鳳身材豐滿些,而藍雀麵皮白淨些。

大姐兒打量完之後又偎到了六夫人身邊:“六祖父好福氣呢,這兩個新太姨娘的聲音極好聽呢。”

六夫人輕輕點頭,撫『摸』著大姐兒的頭發隻笑不語;她當然也知道大姐兒的脾『性』,不過她並不介意大姐兒掃一掃兩個新姨娘的臉麵。

她當然看出來,兩個姨娘和六老爺去而複返是要尋自己的麻煩。

六老爺難得老臉一紅,被自己的侄孫女兒說自己豔福不淺,他還真是有些難堪;所以咳了兩聲之後,低下了頭不敢再招惹小祖宗:反正大姐兒是有分寸的,兩個小妾今日隻能算是她們沒有眼『色』倒黴吧。

錦鳳和藍雀都抿著嘴一笑,對於大姐兒的話,她們很受用。

大姐兒又誇了錦鳳二人幾句,又嬌聲請兩個人唱了一首小曲,她拍著小手連連叫好;然後她滿臉無邪的道:“兩位太姨娘當真是極好的人兒,常聽我們老祖宗說女人家如何如何,我看兩位太姨娘才算得是真正的女人家。”

她眨了眨大眼睛:“兩位太姨娘長相說話唱曲都是難得的上上之選,想來琴棋書畫也是極好的。”

錦鳳二人口裏雖然謙虛著,但是心裏著實是得意的:她們自幼在王府中學藝,雖然相貌不如姐妹們不是很得王爺寵愛,可是說到藝一字,她們卻是眾姐妹之首的。

大姐兒連連點頭,笑著對六夫人道:“姨娘們的女紅更是極好,正巧這幾天我在學女紅,嬸娘把兩個太姨娘送您的鞋子衣服拿出來讓我看看,也多學一學可好?”

錦鳳二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們並沒有給六夫人備什麽入門之禮——良家妾在行敬茶禮時,是要送自己親手所做的一雙鞋子,一套衣服給主母的;一來是有孝敬恭順之意,二來也是讓主母看看自己的女紅,至少能表明她自己不是以『色』侍人。

不是她們有什麽心思要對六夫人不敬,是因為她們根本不會女紅!她們自幼就無人教過她們女紅,她們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娛人上。

六夫人掃了一眼錦鳳二人:“大姐兒,這個……,還是不要看了吧。”

“為什麽?人家就要看,就要看嘛;”大姐兒的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祖父,你說嘛,我能不能看。”

六老爺的臉更紅了:是他理虧,什麽樣的禮兒都可以省,但是妾室對主母的敬禮是不能省的;就算是錦鳳二人不會女紅,她們也要親手做好應該有的東西,才能進門的。

錦鳳二人臉更是漲得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三繞兩繞,居然繞到了這個上麵。

原本六老爺說,六夫人不會在意的;可是現在當著這麽多的丫頭婆子,她們的臉還真是抹不開。

“咳,有什麽可看了?大姐兒,可要吃點心?”六老爺想把話題岔開。

大姐兒眨著眼睛:“祖父,人家就要看!”她摟上了六夫人的脖子,搖晃著六夫人:“就要看,就要看……”她就像念經一樣的不停說著“就要看”。

六夫人很為難的看向六老爺;六老爺隻得開口:“那個,大姐兒,沒有能讓你看的。”

“為什麽?”大姐兒回頭:“祖父,你騙我我就去找老祖宗給我做主;就說——,六祖父欺負人家。”

六老爺用衣袖拭了拭頭上的汗水:“小祖宗啊,我欺負你?真是天理何在!”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惱大姐兒,疼還不知道怎麽疼才好,哪裏會生大姐兒的氣:“你不欺負你六祖父我,你六祖父就要偷著樂。”

他掃了一眼錦鳳二人:“她們不會女紅,根本沒有給你六祖母送孝禮,怎麽給你看?”

大姐兒故意長長的吸了一大口氣,又長長的“咦”了一聲兒,還重重的看了一眼錦鳳二人,用十二分震驚的語氣道:“這、這怎麽可能?”

她是故意的,故意的讓屋裏所有人知道她是故意的:尤其是那一聲“咦”,拉得那個音兒比錦鳳二人唱曲還要拐上十七八個彎兒。

“天下的正經好女子,就算是不精於女紅,卻也能過的去;她們怎麽——?”她最後還又加了一句。

錦鳳二人的臉更紅了,頭垂得更低:畢竟,她們是賤籍出身,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剛剛她們的趾高氣揚都不見了,心中想要尋六夫人給她們換院子的心思也早不見了;眼下,她們隻想做兩件事兒。

第一件就是把大姐兒的嘴巴縫起來,第二件就是能立刻回去自己的那個小院子,最近幾天她們都不想在人前『露』麵兒。

六夫人眼底都是笑意,口裏卻淡淡的道:“不會做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大姐兒,你不說要陪我去園子裏去走走?”

她還要給六老爺留幾分麵子,隻是看在兒子的份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