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寫下這些字心裏總是有些不安。WWw、qUAnbEn-xIaosHuo、Com假如有那麽一天我的文字真的可以供給大眾來閱讀我就要在周賀讀到上述文字時為他那被供奉如"小我"一般的盲腸考慮一下。或許為了避免盲腸炎再次作他會怒氣衝衝地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道:"你在撒謊蔣峰!根本沒有這種事你倒是會寫幾個字可是沒有人相信你能寫。我請你吃飯是因為你幫我寫情書。你想讓人承認你行就幻想這麽個故事受人尊重。都是你瞎編的!"

我當然不會把這樣的話放在心上我會平靜地點上一支煙思考如何回駁他。眾所周知"會寫字"的人先要會詭辯。一支煙燃盡我決定開始還擊了:

"你是對的這些都是我瞎編的。"

是的我在編造故事。我試圖借此幻想自己的傳奇。我常常在虛擬的自己將來的幻象中忘記現實的困境。和我初次相識的人們都以為我會成為一個不可思議的偉大天才。而我親密的朋友統統都知道我從未說過一句真話。我開始理解為什麽我十六歲的時候就會在《死後見阿Q》裏對阿Q滿心支持對我們的思想教父卻是充滿憎惡原來那時我就明白擺脫困境的最佳方式不是自殺逃避更不是著手解決而是安於現狀地虛擬未來。

在整個中學時代的六年裏我時常在想著未來離自己到底有多遠看上去這並非像等待一場冬雪或是默數花開的日子那樣觸手可及。每夜的仰望星空我漸漸現倘若未來就是北鬥七星中最重要的那顆星那麽自己現在惟一能做的隻是不斷地在腦海中填充星球表層的風景。

為此我學會有責任感地去讀書在書中我虛擬了幾十個人的一生我選擇了一個叫杜賓的人當成自己的未來。我讓杜賓為了寫作退學又讓他為了寫作娶一個妓女。杜賓晚年去做乞丐也是為了寫作。後來我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我決定親自來承受他一生苦難的根源--寫作。還有我知道隻有我自己寫作才能讓這幾十個虛擬的人生成為事實。

2oo2年聖誕前夕我和張悅然對坐在北京的西單我無法忍受星巴克式的報單以及櫃台瓶壁碰撞的聲音。之後我緩緩對悅然說:"2oo3年杜賓離開大學在北京的日子過得相當落魄他後來在這裏和必勝客都做過服務生可惜不久都退了盡管工資很高。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因為這裏不能吸煙!所以我們還是出去吧。"

出去後我們仔細閱讀了掛在聖誕樹上的每一張卡片和心型留言。半年後她還對所有從我口裏說出的關於杜賓的事情感到驚奇不已。在一篇未曾寫就的後記裏她套用張藝謀的自謙語式稱我即使不是最傑出的作者也一定是最勤奮最癡迷的作者。我說過我總能使初次見麵的朋友對我心生敬意。第二年的七月初七在上海的石門一路我將秘密告訴了她:"總提杜賓並不是我有意拉進小說人物和作者的距離因為那個人就是我為自己虛擬的未來。為了成為他我才寫作的。"

我和悅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為《葵花走失在189o》挑選插畫第二次見麵我收到了她的贈書。有那麽一段時間我覺得是否應該修改一下杜賓的人生了。從《葵花》裏我以為寫作可能不像我先前想像的是一個生活的障礙很可能它還會帶來一些想不到的東西譬如擺脫困境的資本。回去之後我在軍校開始《維以不永傷》。經受五個月的辱罵、體罰以及撥不開雲霧的迷茫後我對父親說我退學了我說我現除了可以在這裏做軍犬之外還有別的路可以走。我說過了解我的人從不會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父親就是即使我打電話對他說我要死了他也要等病例寄到家裏才肯來北京收屍的那種了解我的人。

我無法向他證明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其他路可以走於是我接著虛擬二十歲以後的人生。一個又窮又聰明的人娶到了國王的女兒他可以無憂無慮地寫作了;一張撿來的彩票中了五百萬躲過一些慣例的騷擾他帶著一條狗跑到山林裏虛擬自己的王國;一個人走在路上突然掉了下去報紙第二天報道《位墜入地心的地球人》死亡;不是我想要的未來。

從十七歲開始我就幻想自己能在十一中的升旗儀式上做一次關於死亡的演講。講的是我的精神支柱之一--福克納。福克納是那麽奇妙的一個天才連上天也在幫著締造他的神奇。1949年獲諾貝爾獎卻要在195o年宣布僅僅是想給養女一次去瑞典的機會才答應前去領獎。授獎儀式前人們把醉倒在馬棚的福克納拉起來。對記者的答話也顛三倒四。在那篇被我視為上世紀最佳作家訪談裏他堅持妓院是個寫作的好地方回答對種族問題的看法時他莫名其妙地扯出了紫種人。"那麽這麽多年你的生活一路波折"記者問他"有沒有想過放棄文學?""沒有什麽能擋住我的路"在任何一類訪談中這樣的回答都稀鬆平常不過他好像沒有說完"除了死亡。"

就是這些。將近四年的時間裏我都在思考這種句式的思維。在"除了"這種限定性詞語的後麵加上"死亡"兩個字竟會把它所涉及的範圍無限擴充。在華東師範大學我向小飯講訴這句話我們一起花了三十分鍾也找不出類似思維的句子。我常常夢想能在眾人麵前帶有煽動性地(這是我聽李陽演講的惟一收獲)喊出這句話:"沒有什麽能擋住我的路!"停頓一下等大家和我一起喊"除了死亡()"每個人的語氣各有不同後麵的標點可以自我填加隻要你別加"?"。(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