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對麵不識

木秋進得裏麵,見葉氏正眯眼躺在榻上,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椅背。天籟 小說Ww W.』⒉心中一熱,差點一句:“娘”,衝口而出。

她怔怔地立在當地,竟忘了行禮。葉氏前世在自己成了候夫人的時候,回去途中因驚馬受傷,傷了肺腑,遍請名醫,捱了二個月終過世。沒了葉氏的木府,她後來很是難得回去。

現如今隔了三十多年,再見到母親,木秋隻覺得眼眶一熱,生生地抑住了湧上來的淚,隻一霎不霎地盯著葉氏。

喜鵲一掀簾子進來,心道:“四小姐怎的如此莽撞,就這麽直通通進來了?”她哪想到這間屋子,木秋前世可是來去自如,屋子裏的擺設,小到桌上的梳子,大到屋當中的那架四季琉璃屏風,可是閉眼都能數出來的。

她看著木秋,輕聲喚了聲“四小姐?”用眼神示意木秋先去外間候著。

木秋躊躇了一下,輕歎,喜鵲以往看到自己,哪次不是噓寒問暖,生怕有哪裏不周到,再看看現如今,真是物是人非。

喜鵲見她一時未動,又催了一句。木秋忽然就有點上火,禁不住一個眼神剜了過去,不覺間竟帶了一絲淩厲。

喜鵲一驚,然後又有點惱,心道;“這四小姐還真不識趣,這是要讓自己挨罵不成?明明是個姨娘生的,還真把自己當是大小姐了?不在外邊隔間裏候著,就這麽直不楞登地跑了進來。要知道,這府裏也就隻有大小姐可以這樣自由進出夫人的房間。再說,夫人這還睡著呢,這吵醒了,回頭算是誰的?”

她垂下眼簾,固執地彎著身子,意思很是明顯。

木秋無奈,心內咒罵著,慢慢轉身。“秋兒來啦?”身後傳來一道柔和的聲音。

她一喜,陡地車轉身子,開口就喚了聲:“娘”,見葉氏怔了一下,忽省過來,忙改口:“母親。”心下卻是憤恨,明明是親娘,卻不能叫。

葉氏抬了抬酸麻的手臂,撐著喜鵲的手站了起來,溫和地問:“秋兒有事麽?”語氣客氣平淡,全然不是印象中的那種熱切。

木秋一窒,握緊了手,緩緩笑著說:“多日未見母親,想念得緊,過來看看母親,前日剛新學做了一樣小點心,特來孝敬母親。”

木秋說得自然,倒是真心的,她是多時未見葉氏了,不免說著動情起來,眼裏竟閃出淚花來。葉氏一怔,看著盤子裏的芙蓉糕,心下略動。

一旁的喜鵲悄悄地撇了撇嘴,心道:“裝得倒跟真的似的,又不是親生的,說這話也不臊得慌。”心內對木秋越地不喜。

葉氏見木秋殷切看著她,信手拈起一塊糕來,放入嘴裏,嚼了幾下,味道還真不錯,不是很甜,剛入得口。她眯眼笑著,望著木秋說;“這糕點不錯。秋兒有心了。”木秋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來,她就知道葉氏會喜歡,可是專門比著葉氏的口味來的。

葉氏看了看木秋,見她巴巴地望著自己,想了想,回頭對喜鵲吩咐:“把下午送來的釵子拿一支來。”

喜鵲應聲去了裏間,一會拿過一根金釵子來,放在桌上,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木秋,但見她低垂著眼簾,看不清神色。喜鵲心道:“一碟子不值錢的點心,換了一根赤金釵子,還真劃算。”

她剛才因為不忿木秋瞪她,故在盒子裏挑揀的時候,故意選了那分量最輕的一隻釵子來。原想著木秋看到釵子定會兩眼光,沒想到是這幅神情。有點意外,又想:莫不是裝的?明明心裏歡喜得要死吧,卻偏裝出不在乎的樣子來。

喜鵲身為葉氏身邊一等大丫鬟,誰見了不客客氣氣叫聲“喜鵲姐姐或者”喜鵲姑娘”。就連大奶奶都見了她客客氣氣地。做人奴婢能做到這份體麵,當然是自己一點一點掙來的,別的且不說,單論看人識人這塊,她喜鵲自認是有幾分眼色的。

這個四小姐,在姐妺裏頭並不得寵,這就意味著她將來的婚事也高不到哪去。剛才四小姐那一眼,就那輕飄飄的一眼,她是看出了不善。

想著,她悄悄看了一眼木秋,見她正笑著拿起那根簪子,滿臉歡喜地與葉氏道謝:“很是漂亮呢。多謝母親。”她嘴一撇,剛還說她呢?崩不住了吧,這可是赤金的,樂萬金的手藝,不動心才怪呢?又為自己剛才的過分小心好笑。

木秋讚了一回子釵子,想了想,狀似無意地:“這麽好看的釵子給了女兒,真是心裏歡喜。隻大姐姐那才要緊呢,母親可別偏了女兒罷。”說著掩唇吃吃笑,一幅小兒女情態。葉氏瞧著,恍惚間竟似看到了木瑾在眼前,忙晃了晃頭,心道:“真是見鬼了,怎會把四丫頭看成是瑾兒?”心下忽然有些不喜,以為木秋刻意模仿了木瑾的神情動作,來討自己歡心,麵上的神色不由的冷了幾分。

木秋敏銳地感覺到了,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她僵硬地收起了笑容。靜默了一會,她知道,識趣的話,她應該提出告辭。可重生以來幾天,隻有一個葉氏讓她感到無比的溫暖、眷戀,一時又哪裏舍得走?竟哀哀地望著葉氏,一旁的喜鵲在旁一直冷眼子瞧著,這會子上前一步,堪堪擋在木秋眼前,恭聲說:“四小姐,奴婢給您包起來?”說著伸出手去。

木秋瞥了她一眼,喜鵲隻微笑著,並不看她。她飛快的瞟了一眼不作聲的葉氏,咬了咬唇,說;“不勞煩喜鵲姐姐了。”伸出手去握了那隻釵子在手,向葉氏告辭:“母親休息,女兒先告退了。”說著,不待葉氏回答,就轉身快步退出屋子,到了門口,幾乎是跑著地出了房門。

她心裏難過得要命,胸口強烈地的不甘衝斥著胸腔,左突右撞,就是找不到一個突破點。明明是她的,一切都是她的,為什麽?

她生平最恨木秋了,恨她長了一張俏麗的臉蛋,她木瑾才是這木府最尊貴的小姐,可那些下人怎麽說的?大小姐是這府裏最尊貴的小姐,可四小姐卻是這府裏最漂亮的小姐。

最漂亮!她不忿,一個妓子生的女兒,也配與她比?連站在一起,她都嫌髒了自己。

所以,她有意無意地表現出了她對木秋的鄙夷,那些下人也精明得很,投其所好,也跟著對木秋不屑了起來。

可現在,自己卻頂著木秋的臉,承受著喜鵲對自己的輕視與不屑,她忽然憤怒起來:喜鵲是什麽東西?木秋好歹也是木府的四小姐,再怎麽輪,也輪不到你一個丫鬟對我不敬。

“小姐”紅杏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心道:“小姐跑得可真快,比她這個丫鬟還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