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熊族。一場盛大的占天儀式正在進行。祭天台神聖莊嚴,台前雕鏤著圖騰神龍的石柱巍巍矗立;祭天台的中心是一口鐵鑄的巨鼎,鼎身刻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符文和日月星辰。鼎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一副青色的玄龜甲在火中發出“劈剝”聲響,一道道裂紋正在龜背縱橫交錯的紋理間蔓延。

天祭司伯益跪在冰冷的玄武岩上,兩眼微閉,雙手向天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他正在虔心企盼上天的昭示。

台下密集的站滿了惶惶不安的有熊人,一雙雙期待的目光交織形成一個無形的大網將伯益籠罩其中,有熊的族人在焦慮的等待著占天的結果。人群中鴉雀無聲,人人都屏氣斂聲,生怕任何一絲響動都會褻瀆了神靈。每個人都隻能聽到火焰燒灼龜殼的聲音和自己心髒異常跳動的聲音。少典左手攬著妻子的肩膀,右手緊緊握拳,指甲嵌入肉中,額上的汗水不斷滲出。在姬水畔邊不同尋常的經曆讓他至今仍心有餘悸,他將昨晚的際遇告訴了族人,於是便有了這場占天儀式。大荒的每一個部落都有祭天台,當有奇異天象出現時,每個部落的祭司都會求天問卜,祈求上天給以指示,預知禍福,趨吉避凶。

時光在寂靜中悄悄流逝。過了良久,鼎中的火焰終於熄滅,伯益睜開雙眼,緩緩站起,仔細端詳著焦黑龜背上那一條條深深的裂隙,說:“神靈降示,北冥神光與神龍的出現是天降祥瑞於我有熊,這是大吉之兆。”

台下一片嘩然,眾人議論紛紛,興奮不已。一位身形魁梧,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上祭天台,他那一襲青色的長袍在風中揚起。“族王”伯益躬身行李說道,來人便是有熊的族王昆什。昆什高高站在祭天台上,一雙虎目炯炯掃視著眾人,目光和善可親卻又透著一股攝人的威嚴。他大手一揮,台下的喧嘩之聲立止。昆什雄渾豪壯的嗓音響徹在每一個有熊的耳畔:“族人們,天降祥瑞,這是上蒼欲賜福於我有熊,讓我們一同行朝聖大禮感謝神明。”

聲畢,昆什抬頭望天,雙手高舉過頭,眾人也像他一樣兩手朝天合十,兩膝跪地,然後兩手手心向天,手背觸地,將頭深埋在手掌之間,口中齊呼:“神靈庇佑,賜福有熊。”

北冥神光使夢想成真的神話終於得到了驗證,附寶真的懷了身孕。有熊族上下都沉浸在一片空前絕後的喜悅之中。每個人都相信附寶肚中的孩子會像願望中所祈盼的那樣成為大荒世界最偉大的聖人,會帶給有熊一個更好的將來。自從附寶懷孕之後,有熊族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發生過戰爭,似乎戰爭也不忍打擾一個聖人的降生。日子平靜的出奇,有熊人在平靜中等待著聖人的降生,匆匆的時光在平靜中汩汩流淌,淡淡的生活也在平靜中邁著悠閑的腳步慢慢走過。

那些狂歌度日的戰士還在唱著那首一成不變的歌謠,將一個個血色的黃昏唱得格外冗長;那些沉思默坐的老人依然惆悵地看著花開花榭、草木枯榮,用一種憂傷的目光感歎世間芳菲的落盡,繁華的凋亡;那些洗衣浣紗的婦女依舊在明淨的溪邊言笑晏晏,沉湎著憧憬明天的美好希冀;那些天真爛漫的孩童總是沉浸在嬉戲與歡鬧之中,絲毫不知成長的艱辛與人生的無常。

一月、二月.....十月....日升月沉,寒來暑往,整整十二個月過去了,附寶隆起的肚子絲毫未見一點生產的跡象。正常懷胎最多十月便會生產,為什麽聖人在十二個月之後還是沒有誕生?有熊族再次陷入了恐慌之中,天祭司伯益又一次拿起了占天的法杖,占天卜問,得出的結果是附寶肚中的胎兒是神胎仙骨,大器晚成。

聖人不願出生,認誰也沒有辦法令他降世。無奈的有熊人隻有在漫長的平靜中默默生活,苦苦等待。時光輾轉,又是一年過去了。在這一年中,有熊人經曆了春的繁綺、夏的熱烈、秋的殷實、冬的冷酷,但他們那顆等待的心並未因時光的洗滌而有絲毫的動搖。他們整日沉湎在幻想中度日,幻想著聖人何時出生,幻想著聖人是何等的模樣。正是這些幻想讓他們枯燥的生活不再乏味,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等下去。他們每個人都相信,能夠被孕育兩年的孩子一定不同凡響。

從附寶懷孕至今已經過了二十五個月。在這二十五月之中,她深深嚐受到了作為一個女人的幸福。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丈夫寸步不離的守護和族人無微不至的關懷,甚至族王昆什也不斷派人給她送來最華麗的衣服和最鮮美的食物。越是這樣附寶越希望孩子盡快出世,隻有這樣他才能對得起族人與丈夫的關心,才能體會到做一個母親的快樂。

這一日,碧空澄澈,萬裏無雲,有熊的天空忽然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飛鳥.有尊貴的鸞鳥,美麗的鳳鳥,聰慧的琅鳥,矯健的翰鳥,還有高雅的鶴鳥。眾鳥展開寬大的翅膀在天空翱翔,每隻鳥的翅膀下都鼓動著犀利的風。

附寶挺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倚窗而坐,望著天上的飛鳥思緒飛逸,心兒仿佛也隨著鳥兒翱翔到了天上。在她的身邊,少典安靜的站立,默默守護著妻子,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愛意,其實無言的守護也是一種幸福。

遮天蔽日的飛鳥使原本明朗的天空刹時黯淡下來,這時灰色的天空中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景象。一團朦朧的紅光在飛鳥的上空顯現,那晨曦般柔和的光彩映在飛鳥美麗的翅膀上如天邊大朵大朵的紅霞。光影疊亂,光束如箭般穿過飛鳥翅膀的間隙,紛紛揚揚的灑在有熊的土地、樹木和房屋上。茫茫的大地披上了一層紅色的衣裳,樹木房屋仿佛燃燒了一樣。

當紅光映射到附寶身體的一瞬,她腹內劇烈的震蕩了一下,一陣巨痛從腹部傳至心頭,她那清麗的容顏頓時因疼痛而扭曲。看著旗子緊蹙的眉頭,少典的心中又憂又喜。憂的是妻子在承受痛苦,喜的是妻子即將臨產。他小心翼翼的將妻子攙扶到床前,然後飛快的跑了出去,急如火快如風一般去請族中最有經驗的產婆。

有熊族完全沐浴在一片紅光之中,天空的飛鳥變得躁動不安。眾鳥加快速度翅膀猛烈的拍動,以一種極美的姿態在空中徘徊。鳥兒不時地發出一聲聲尖銳的鳴叫劃破空曠寂寥的天宇。有熊人鋪天蓋地的聚滿在附寶居住的木屋前,木屋內時不時地傳出附寶痛苦的叫聲,她的每一聲喊叫都牽動著有熊人的心。

柔柔的紅光如雨般灑在眾人的身上。奇跡再次出現了,被紅光照射之後,有熊族中盲者立刻眼清目明,重見天日;啞者立刻開口說話,五音俱全;聾者立刻耳根聰慧,聽覺靈現;病者立刻疾症全消,容光煥發。這些瞬間康複的人兒如重獲新生,激動的淚流滿麵,跪倒在地上不住感天謝地的叩頭。

“哇.....”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聲響起,附寶誕下了一名男嬰。天上的飛鳥如收到指令一般奮力拍擊著翅膀,躍動不止,在空中跳起了舞蹈,口中還不停的發出一聲聲歡快的鳴叫,鳴聲相和,匯成了一支動聽的樂曲。有熊人早已亂作一團,時而高聲呼喊,時而相互擁抱,甚至還有的人熱淚盈眶,歡喜之情不勝言表。天上地下不管是人還是鳥都在瘋狂的歡慶著一個偉大嬰孩的誕生。

這個時候天空突然又起了變化,紅光逐漸消散,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淅瀝的細雨。那些載歌載舞的飛鳥帶著興奮之情依依不舍地離去。少典抱出自己剛出生的兒子,有熊人立即蜂擁而至,爭先恐後地目睹嬰孩的容貌,如同在搶著觀看一件稀世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