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將所有的誤會交給時間

姥姥來了以後,喬琳就像是有了定海神針,不再像之前那樣絕望了。姥姥還給她買了她喜歡吃的包子,她全都吃光了,姥姥別提有多欣慰了。

喬建軍也不用那麽緊繃著了,他想起家裏的店還沒關,不知道老董一個人能不能應付得過來,便跟嶽母請示先回去一趟。

姥姥不願意跟喬家人說話,索性背對著他們:“你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守在這裏就足夠了。日子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你們在我眼前亂晃,我還煩得慌。”

“嗯……”喬建軍恭敬地答應了一聲,又叮囑喬琳:“你早點休息,姥姥累了一天了,你睡下了,她才能休息啊!”

姥姥當即就不滿了:“還用你囑咐?琳琳比你們貼心多了!”

喬建軍灰溜溜地走出病房,他不想呆在醫院。不是他不擔心女兒,也不是怕嶽母斥責,而是……無顏麵對女兒吧!就算喬琳不怪他,他也無地自容。

算了,算了,還是回家吧!再掙點錢,就能給閨女買更好的營養品,能讓她快點好起來。看到餛飩館透出來的光,聽到裏麵傳出來的說笑聲,他就會感受到一絲踏實。他踩到了一塊碎屑,是碗的碎片。再往四周看看,地上還有不同的碎屑,門口的紙箱子裏,還放著一堆缺胳膊斷腿的物什。

這都是他用了多年的老兵器啊!他換都舍不得換,怎麽會被弄成這個樣子?就在一瞬間,他想起了幾個來鬧事的小流氓,昨天把他們趕跑的時候,他們放話說“你等著,我們還會回來的”。

那神情,像極了動畫片裏的灰太狼。

這群兔崽子,非得挑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來挑事,可惡至極!老董心髒不好,能經得起他們這樣恐嚇嗎?外麵都亂成這樣了,裏麵還不是成了滿地渣渣?

喬建軍抄起一根斷了的凳子腿,殺氣騰騰地拉開了門。裏麵的客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回頭看他。喬建軍沒有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倒是像來喬家鬧事。不,他的氣勢不止是鬧事,更像是尋仇。

因為店裏實在太平靜了,還是那幫老客人,他們還是一樣地吹牛皮瞎嚷嚷;電視在重播著《闖關東》,後廚裏麵傳來叮叮當當的忙碌聲。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令人心安的平靜中,彌漫著熱鬧的市井味道。外麵那些打鬥的痕跡,仿佛是在另一個時空發生的。而這平靜的一切,顯得喬建軍格外魯莽。

客人問道:“老喬,你這是怎麽了?”

是啊,我這是怎麽了?這裏不應該這樣井井有條啊!喬建軍有一種強烈的“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麽”的錯覺。

後廚的簾子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鑽了出來,他熱情地招呼道:“鮮蝦香菇,大碗,加一點辣!您慢用啊!”

他的動作非常熟稔,招呼起來行雲流水,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這裏。看到喬建軍,他就露出了兩排大白牙。

“叔,你回來啦?先吃點東西唄!”

喬建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濕了眼眶:“你個小兔崽子,怎麽又回來了?”

楊樹用圍裙擦了擦臉,笑得很靦腆:“填完誌願,就回來了。”

接二連三地發生這些事情,讓喬建軍措手不及。跟他一比,楊樹倒像這裏的主人,他有條不紊地迎來送往,店裏的生意完全不用喬建軍操心。

喬建軍追進後廚,問道:“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鬧事了?”

“是啊,不過我嚇唬了他們一頓,他們至少十年不敢來鬧事了。”

“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外麵怎麽那麽多稀碎的東西?”

楊樹很輕快地說:“打了一架唄,打到警察來,把他們帶走了。”

“不過不是我報的警,是他們報的。”楊樹揶揄地補充道:“恐怕是我把他們打疼了。有的東西打壞了,我用他們身上的錢買了新的。”

在喬建軍的記憶裏,那群小混混有四五個人,楊樹把他們全給收拾了,還能打到他們報警?而楊樹除了嘴角有個小小的傷口之外,可以說毫發無傷。這樣的對比,真的讓人難以置信啊!

老董把喬建軍拉到店外麵,說道:“這個楊樹可不得了啊!別看他個子不高,可是打起架來,那簡直就是三國裏的張飛,水滸裏的李逵!”

常年聽評書的老董終於找到了施展才華的平台,他模仿單田芳的語氣說道:“話說你前腳剛走,楊樹後腳就到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麽來了,鬧事的就進來了,開口就要三千塊錢。他們故意把手指弄得咯吱咯吱響,上來就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我正要報警,可楊樹把書包一扔,一腳把椅子踹散架了……那一腳啊,踹得一聲巨響,嚇得元寶汪汪直叫,直踹得木頭渣渣都飛了起來。那幾個小混混兀自吃了一驚,氣勢上就弱了幾分,連連往後退。楊樹拾起一根椅子腿,獰笑著向他們走去……劈裏啪啦一陣混戰,慘叫聲此起彼伏,嚇得我這個心髒喲……我本不敢看,可是擔心楊樹吃虧,還是睜開了眼。這一看不要緊,那幾個人已經跪在地上求饒了。楊樹踩在一張椅子上,問他們的名字,從哪兒來的,如果有人吞吞吐吐,他毫不留情地就是一棍子。他們不停地跟楊樹求饒,楊樹讓我給他拿紙筆,讓他們寫個保證。他念一句,他們就得寫一句,要是誰不寫,那又是一頓狂揍……不知道誰偷偷報了警,估計是被揍怕了。警察來了之後,他們的保證也寫好了。那幾個人本來就是派出所的老熟人,警察把他們帶回去批評教育了。”

說完,老董把保證書遞給喬建軍:“你自己看吧!”

喬建軍展開一看,上麵寫著“我們是最無恥的流氓混蛋,我們保證再也不來喬家搗亂了,否則出門就被車撞個稀巴爛!”上麵還有每個人歪歪扭扭的簽名。

老董感歎道:“老喬,我發現我們真的小看他了,他跟那群人打的時候,那簡直就是一條東北虎啊!我活這麽大歲數,從沒見過那麽火爆的場麵。你說,他是不是以前混過的,躲避仇家追殺,才躲到你家啊?”

喬建軍哪裏知道?港城跟東北那麽遠,上哪裏去打聽他的底細?不過,高考前跟那群學生對峙的時候,喬建軍也感覺到了楊樹的不尋常。明明不動手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他的眼中卻閃著好戰的光芒,別提有多興奮了。好像,他生來就是為了打仗。

喬建軍滿腹疑惑,越想越覺得蹊蹺,楊樹卻跟沒事似地,跟以前一樣忙碌。他說回家的車上手機被偷了,喬家人的聯係方式自然也都丟了。他忙著高考,也沒時間去辦新卡。考完了之後,在家呆了幾天,填完誌願後,就火急火燎地回來了。

楊樹很輕鬆地說道:“我不是說了嘛,高考完後就回來打工,所以我就回來了。”

喬建軍百感交集:“我還以為你這小子……”

“以為我走了就轉眼不認人了,是不是?叔,你放心吧,不管走到哪兒,我永遠都忘不了喬家。喬家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麽可能忘呢?”

楊樹笑著說的,笑容裏還隱藏著一股東北虎的凶悍。他死活不肯透露自己報了哪所大學,而是一個勁說,等通知書下來就知道了。

在跟楊樹失去聯係的那段時間裏,喬建軍嘴上不說,但在心裏卻對他格外失望。如今聽他一說,反倒是自己狹隘了。就算他來曆不明,但他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這點就很讓人欣慰了。

所以說啊,不要輕易怨恨一個人,要把那些誤會交給時間。在楊樹歸來的同時,喬建軍再次明白了這個道理。

在楊樹的神勇護衛下,吉祥餛飩館恢複了平靜,在醫院的李蘭芝、喬琳對此一無所知。姥姥上廁所去了,喬琳獨自待在房間裏,跟在北京的哥哥打電話。大約是新排長集訓什麽的,反正哥哥不會說清楚,她也就不再問了。

喬楠聽完妹妹嘮叨後,問道:“爸媽的確有疏忽的地方,你恨他們嗎?”

“恨倒談不上,但是也不想原諒他們。從我上初中起,咱媽就沒管過我,連我上二中,她都沒報名……”喬琳一提起這些往事,委屈還是一如當初。

喬楠說道:“其實……說不定你也有誤會他們的地方……”

“沒報名就是沒報名,這有什麽誤會的?”

喬楠望著天上的明月猶豫了一下,說道:“媽媽沒給你報名,確實是想逼你一把;後來她後悔了,想給你留條後路,甚至帶著東西去求初中部的校長……但是從校長室出來,我就看到她哭了。”

喬琳想了想,她想不出媽媽怎麽能低頭去求人。媽媽之所以流淚,是因為被校長拒絕了,還是因為她出賣了自己的尊嚴?她因為這件事怪了媽媽很多年,如果不是哥哥告訴自己,她或許會一輩子都這樣怪下去。

“人無完人,父母也都是人,他們是有錯,但是不要對他們太苛刻了。”喬楠勸道:“明天就要動手術了,別再怨恨爸媽了,好好接受手術,聽到了沒?”

“嗯……哥!”

“怎麽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切,謝個屁。快睡吧,睡好了,才有力氣接受手術。”

李蘭芝在外麵聽著兄妹倆打電話,極力控製自己不要哭出來。姥姥上完廁所回來,故意轉移話題:“李蘭嵐那個沒良心的,剛才又在電視上出來了。化得跟個妖精似的,還唱著那麽喜慶的歌。琳琳要做手術了,她這個當姨的還真有心情!”

“別這麽說,如果不是蘭嵐,喬琳的手術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媽,你先去照顧喬琳,我下去問問還要存多少錢。奇了怪了,以前護士都是一次次地催錢,現在連催都不催了,我去問問,別給咱算錯了賬。”

晚上大夫都下班了,隻有護士站有人,護士讓她明早再來確認交多少錢。不過另一個胖胖的護士說道:“您是喬琳的媽媽吧?”

“是啊!”

“那您……應該不用擔心錢的事吧?下午好像有人給喬琳墊了三萬塊錢的押金,還說等手術結束後,把她轉到條件更好的單人間。”

李蘭芝瞬間懵了:“誰墊的?我怎麽不知道?”

胖護士回憶了一下,說道:“我也記不太清了,那人四十歲左右,感覺她很麵熟,像是在電視上見過。呃,怎麽說呢,就是特別有氣質,特別像明星!”

走廊上的電視依舊在轉播著某場文藝演出,李蘭芝看到了電視裏的妹妹。如姥姥所言,她穿著大紅旗袍、燙著大波浪、畫著烈焰紅唇,用高亢的嗓音唱著民歌。李蘭芝笑中帶淚,喃喃自語:“總覺得……這樣的你,我都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