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貧窮依然是原罪

喬楠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給妹妹打了一個電話,說喬貝蒂生病了。

喬琳幾乎是從上鋪跳到了地上,如果小狗病得嚴重,她會直接趕回港城,帶著它去看病。她太了解爸爸媽媽了,他們腦海裏可沒有“寵物醫院”這樣的概念,他們會好好照顧貝蒂,但應該不會帶它去看病。

她急哭了,哥哥才笑嘻嘻地說:“沒事,貝蒂就是患上了一種不願出門的病。”

喬貝蒂長大了以後,簡直就是一匹小野馬,門開一道小縫,它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出去。它還是個精力旺盛的小男孩,專門去小母狗身邊轉悠,並且伺機禍害。為此喬琳大傷腦筋,每次遛它的時候,總是把狗繩攥得緊緊的,不讓它有任何可乘之機,並尋思著什麽時候給它來一刀。

喬琳走後,喬楠的休假仍在繼續。常年部隊生活讓他非常自律,即使是在休假期間,他也是五點半準時起床,沿著海邊跑步。有一天,他拉著貝蒂一起去。貝蒂剛開始很怕他,但是這位大哥用兩根火腿腸,就讓它狂搖尾巴了。

就這樣,他們一人一狗,奔跑在海霧迷蒙的海岸線。主人英姿颯爽,狗子活潑可愛,撒著歡地狂奔。迎著朝陽,奔向希望。看啊,多好的宣傳片素材!

貝蒂本來一馬當先,但跑了一會兒,舌頭就耷拉出來了。然而他的主人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停地給他鼓勁兒:“喬貝蒂同誌,連這點路都堅持不下來嗎?喂你那麽多好吃的,都喂到狗肚子裏了?”

喬貝蒂嗚嗚直叫,喬楠這才轉過彎來,不怪貝蒂,它本來就是條狗。

貝蒂跑不動了就開始耍賴,先是打滾,然後就躺在地上,躺成了一攤,一幅看你能把我怎麽樣的無賴嘴臉。喬楠才不管呢,二話不說,把它拎起來繼續跑。30公斤武裝越野都跑下來了,這條十幾斤重的小狗算什麽?

從那兒以後,貝蒂就患上了嚴重的心理障礙,再也不願意出門了,尤其不想跟喬楠一起出去。第二天早上,喬楠要去捉它,它就到處躲,還是露一截尾巴在外麵。喬楠覺得小狗不能老是待在家裏,於是跟妹妹打電話,讓她支招。

喬琳被哥哥逗得哈哈大笑,嘴上卻在吐槽:“你欺負我,又欺負貝蒂,就不怕遭報應?”

“什麽報應?我這是在錘煉它!咱家的狗還是一般的狗嗎?不是!它是一條跑過五公裏的狗!隻有培養堅強的作風,才能打勝仗……”

喬琳期待著,到哥哥走那天,喬貝蒂會蛻變成一個鋼鐵戰士,成為港城最能打的狗。

在哥哥休假結束前,文婧來學校找喬琳了。喬琳接到電話,懵懵懂懂地去找她。她開著自己的寶馬,戴著一副看起來就很貴的墨鏡,像是一個拍畫報的女明星。

她吐了一個很大的泡泡,跟喬琳打招呼:“HI!”

喬琳回想起來,以前看見她的時候,她身上的星味還沒有這麽濃,就像個吃喝玩樂的大小姐。穿回現代裝……不得不說,閔柔的氣場也隻能算她八成。

文婧摘下墨鏡來,喬琳才對她熟悉了起來。文婧把她拉到車上,帶她去了一個西餐廳。菜單上的一杯水就要三十塊,喬琳差點兒起身溜掉。可哥哥說過的,不能表現得太沒見識,所以她就強裝鎮定,微笑著點了最便宜的一份。

文婧笑而不語,召喚過服務生,給她換成了跟自己一樣的主菜。在服務生走了之後,文婧很大方地說道:“可能你吃不慣西餐,但是你都上大學了,方方麵麵都要接觸一下,這樣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喬琳點點頭,心想,如果閔柔請自己吃西餐(假如會有那麽一天吧),她肯定是盛氣淩人地坐在對麵,看自己如何出糗。而這個小姐姐雖然是個有錢人,但和藹可親,還挺體貼的,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在喬琳上大學時,有一部特別火的電視劇,叫做《奮鬥》。喬琳最喜歡裏麵的米萊,她說道:“我一開始感覺你長得像閔先藝,後來又覺得你長得像米萊……再後來,又覺得你比她倆都要美。”

文婧爽朗地笑了,很坦誠地問道:“閔先藝是誰?”

“就是韓國女子組合wirls的隊長!她們組合剛剛出了一首新歌《Nobody》,我推薦給了我們舞蹈隊的隊長,現在正在排練呢!”

“原來這樣,我不太關心韓國的流行音樂,所以對她不了解。”

喬琳老老實實地答道:“其實我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表妹很喜歡這些,我跟她一起練過舞蹈,隻要看到好看的編舞,我倆就會扒下來。”

“真好,我都沒有兄弟姐妹,幹什麽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喬琳聽她說得心酸,心裏很不是滋味;很想勸她,有兄弟姐妹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就像自己,還不是分分鍾想打死哥哥?但這好歹是哥哥新交的女朋友,喬琳不能揭他的短,還要說他的好話。

“姐姐,我哥哥是怎麽跟你表白的呀?”

文婧臉頰微紅:“還沒表白呢,我還在等著。但是吧,我又覺得不差那一步,我倆就可以交往了。”

“沒有表白可不行,我替你催催他!”

“別了別了,別給他增加負擔。喬楠哥是個很成熟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你呢,就安心地過你的大學生活,有什麽事,盡管給姐打電話。”

喬琳又乖巧地點了點頭,心裏暖洋洋的。雖然跟她接觸不多,但這個小姐姐應該是個很有趣的人吧?在失去了女朋友之後,哥哥都是強裝笑顏,可近來卻歡脫得很,漸漸把過去的自己找回來了,想必這位小姐姐厥功甚偉。喬琳有很多時候都想打死哥哥,但她也滿心期待,哥哥能夠長長久久地幸福下去。

喬楠在家住了一個月,把家裏出問題的地方全都修理了一遍,扔掉了徐威給的舊電腦,搬了一套全新的回來。父母說他花錢太厲害,喬楠卻說道:“不給家人花錢,給誰花呢?”

兒子結婚總歸是需要房子的,房子的首付可把喬建軍給愁壞了。喬楠一點不擔心,說道:“我們買房還是有福利的,我打算明年年初先買一套小一點的,等有能力再換大的,你們當年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兒子的懂事多半是被家境給逼出來的。所以兒子越是自立,喬建軍就越是愧疚。

在離開前一夜,喬建軍做了好幾個菜,還花費大量時間做了鮁魚餡的餃子。喬楠想起了遠在北京的文婧,便試探著問爸爸,喬家跟文家到底有什麽過節?姓文的是在化肥廠時期使過絆子的同事,還是開店後來家裏鬧事的小混混?

喬建軍原本還和顏悅色的,可是聽到“文”這個字,就冷著臉摔了筷子。李蘭芝替他把筷子撿起來,語氣不怎麽友好:“你呀,不能老埋怨人家,雖然他做錯了事情,但是也有恩於我們一家啊!”

“有恩個屁!他給咱們錢,並不是他良心發現,想跟咱們認個錯;而是想息事寧人,花點兒錢把咱們給打發了!”

喬楠急了:“爸媽,你們能不能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李蘭芝歎氣道:“你都長大了,也該告訴你了。當年撞死你親生母親的凶手,我們知道他是誰……”

喬楠久違地激動起來:“你們不是說,那人撞人之後就逃走了嗎?根本沒有任何線索!難不成,那人姓文?”

喬建軍失落地說道:“是的,後來我才知道他姓文。在85年那會兒,確實沒辦法追查,我求爺爺告奶奶,央求警察查了好久,警察也沒找到什麽線索。有幾個人看到了,但是隻會說‘那女的去撿小孩帽子,被一輛卡車撞了,車就改道跑了’。警察說,那輛車八成是輛外地車,它逃走之後,就再也沒回過港城。”

李蘭芝怕喬楠誤會,趕緊接過話茬,說道:“你爸爸真的追查了好幾年,拿個小本做記錄,記的都是港城大大小小卡車的車牌號,但是一無所獲。再後來,過了四五年,有一個女人找到咱們家,說她的丈夫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她深感愧疚,所以帶著女兒來認錯。她打聽了好幾年,才找到咱們家來。”

“你爸爸非常憤怒,要把她扣下,逼著她丈夫來領人。那個女人說道,她曾勸說丈夫投案自首,但是他不肯,並在她報案之後,逃到東南亞去了。她帶著所有家當來到港城,以最大的誠意來跟喬家道歉。並不奢望能取得喬家的原諒,但希望能減輕一點罪孽,為這個家庭做些什麽。唉,那真是個好女人啊,怎麽就攤上那樣的丈夫呢?”

喬楠渾身發冷,顫聲問道:“那後來呢?你們接受了她的錢,所以就不追究了?”

李蘭芝欲言又止,但還是如實相告:“你爸並沒有接受她的錢,那個女人也沒有再來過咱家。又過了六七年,從北京來了一位律師,他拿出一份和解書,希望能跟喬家達成和解,讓他們的文總免受牢獄之災。”

李蘭芝說到這裏,喬建軍已是不敢抬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最後幹脆對著瓶子幹了起來。喬楠一把奪下酒瓶子,紅著眼睛問道:“那……你跟他和解了?”

喬建軍羞愧不已,熱淚長流:“楠楠,那年是98年,咱家實在沒有辦法了……”

又是那該死的一年!而他請求和解的時間,又他媽巧得讓人無語。

李蘭芝握住喬楠的手,說道:“你還記得年初來咱家的那個女孩吧?看了她的照片,我才想起來,她跟她的媽媽長得特別像。是不是因為她,你才問起來的?”

喬楠頭疼欲裂,他捂住眼睛,不讓家人看到自己的窘迫。他踹開椅子,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秋風已經很涼了,越是寒冷,人就會越不幸。在成長曆程中,他被父親打罵過無數次,也跟他冷戰過無數次,但每一次,都是他先跟父親示好。但是這一次,他不打算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