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荊棘遍地,溫柔依舊

在高手雲集的京城,孫瑞陽曾見識過各種牛叉哄哄的大人物,其中不乏各種二代或者三代,就是祖輩父輩經常在新聞中露臉的那樣的。那樣牛叉的人,他們班裏也有。

但是跟他們接觸時,絕大多數人還是很低調的,跟普通大學生也沒什麽不同。跟他們相比,田淼絕對是個異類。若按照背景排序,她算不到頂尖的那一列,但自從認識她那天起,她無時無刻不在宣揚著自己的與眾不同。

為什麽她會那麽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生命就是比別人高過一等,全世界都要圍著她轉?

哪怕孫瑞陽已經勃然大怒,甚至忍不住稱她為“殺人犯”,她也沒有反省,隻是非常憤怒他憑什麽這樣說?這是人格侮辱!

她應該是第一個讓孫瑞陽深刻思考“人性”的存在,但是很遺憾,孫瑞陽沒有找到答案。

田淼對“殺人犯”這種表述表現出了強烈憤慨,非逼著孫瑞陽跟她道歉。以前,為了擺脫她的胡攪蠻纏,孫瑞陽常常敷衍地說幾句“對不起”,但這次他非常強硬。哪怕田淼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圍剿他,他也不為所動,隻是冷冷地說:“在我看來,你的行為與殺人無異。”

田淼終於被氣哭了,孫瑞陽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也不願再多跟她說一句話。到了三月中旬,田淼見他打定主意要冷酷到底了,便威脅道:“你以後別想出國了,也別想留在學校醫院!”

孫瑞陽壓根不怕她:“你要是真敢耍什麽花招,也別怪我不客氣。”

田淼豈能在他麵前認慫?二人就此結下梁子了。但是在私下裏,田淼還是很佩服他的。甚至在她看來,這個文弱書生身上還隱藏著一股殺伐決斷的氣質,像極了曆史小說裏麵的腹黑軍事,這更加讓她欲罷不能了。

孫瑞陽可沒興趣了解她這些想法,對她隻有發自心底的厭惡。尤其是在喬楠第一次手術失敗後,再看到盛氣淩人的田淼時,他第一次想到了喬楠說的“非君子的方式”。

他實在恨得咬牙切齒,想讓惡人受到懲罰的念頭在心裏瘋狂滋長,隻怕哪天真會付諸行動。

喬楠的手術本來就是有風險的,醫生說過很多次,因為位置太刁鑽,手術難度極大。做完手術一天後,喬楠的眼睛依然很疼。按照他的忍耐程度,隻要他能說出來的疼,那疼痛級別已經非常高了。果然,做完檢查後,才發現一個血管破了。

沒辦法,隻能進行二次手術。

喬璐很是崩潰,已經無法隱藏悲傷了。喬楠反倒很堅強:“姐,要是太順利了,那就不叫人生了,你說是不是?”

“可是我不想讓你再受苦了。”

“哎呀,人都是向死而生的,最終的結局不都是死亡麽?所以人生本來就是一個悲劇,活著就是受苦啊!”

喬楠像是大徹大悟了一般,笑得很樂觀。但是喬璐看著他的眼睛,便了解到他心中湧動著不計其數的憤怒為什麽偏偏是我?為什麽要遭受這麽多折磨?為什麽……人生到處都是荊棘,每走一步,都會鑽心地疼?

喬璐希望他發泄出來,但是他沒有說氣話,隻說累了,要養好精神準備二次手術。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一定要跟這隻眼睛死磕到底。

不光是喬璐,其他人也看出了他有多難受。所以,孫瑞陽更看不慣田淼。無辜的人還在遭受折磨,而犯錯的人過得逍遙自在,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他還是找不到答案。

事到如今,喬琳也不再天真地相信哥哥的眼睛會好起來了。她沒有男朋友想得那麽深,也不像姐姐那樣暗自垂淚,但是哭過之後,她就想開了很多。

“老哥,眼睛要緊,還是命要緊?”

喬楠哀歎一聲,看來自己的確到了很可憐的地步了。因為,連喬琳這家夥都動情地喊他“哥哥”了。

“廢話,當然是命要緊。”

“說實在的,當時你還在搶救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祈禱隻要能讓我哥活下來,讓我幹什麽都成。我也不奢望別的,就是懇求你活著。不光是我這樣想,其他人應該也是一樣吧!”

喬楠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了,在他毫無意識的那段時間,家人根本就不會奢望別的。他們隻有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讓他活下來,哪怕成了植物人也沒關係。

喬琳繼續說道:“我也特別希望,你的眼睛會恢複得跟以前一樣。今天我給姥姥打電話,姥姥說,老天爺已經幫咱家實現了最大的願望了,他肯定還會幫我們,但我們不能太貪心,也不能太心急。咱們慢慢來,每次都好一點點,等到哪一天,說不定就全好了呢?”

姥姥說的話,永遠都是最能打動人的。

“我知道了,我也沒怎麽著急。這眼睛吧,要是好了,就是意外之喜;要是不好,撿回這條命來,也該知足了。”

喬琳趴在椅子背上,幽怨地說:“雖然你一好起來,就會欺負我,但我還是挺希望你早點兒好起來的。”

……憑良心說話,到底是誰欺負誰?

喬琳摳著指甲,將幽怨進行到底:“我還沒看過你打槍呢,就你前年秋天帶回來的照片上,你穿著那個,就是那個,那個枯枝爛葉做的毛茸茸的衣服,還拖著一把機關槍的照片,我還覺得挺好看的。要是在高中,我就拿到學校給我們班男生看了。可惜現在我們班都是女生,也沒人關心,她們真以為你是電工。”

枯枝爛葉嗯,枯枝爛葉做的毛茸茸的衣服,拖著“機關槍”……

行吧行吧,算了算了,喬楠說服了自己,強製著把血壓降了下去。難得她當著自己的麵說幾句好話,跟她計較個啥呢。

總之,她應該是非常隱晦地表達了對自己的崇拜之情吧!嗯,應該是這樣的,這就夠了。

喬楠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繼續打槍了,想到這些,微有蒼涼之感,但他還是灑脫地說:“以後吧!就算不能領你去靶場,也能錄個視頻給你看看,讓你見識見識你老哥多厲害。”

人們常常寄希望於“以後”,喬琳長大了之後,就不太相信這個詞了。但姑且期待一下吧!畢竟有“以後”,就算是一種幸事了。

喬琳又跟哥哥逗了半天嘴,差不多晚上八點多才起身回學校,文婧來接了她的班。幾個人輪換著陪他,他不至於寂寞,他們也能去做自己的事情。比如說,喬璐白天都可以在醫院,每天晚上六點多去找同學做實驗;而文婧依然給雜誌社拍照片,隻要拍完了,隨時過來陪他。

在他倆重新交往了以後,文婧不再像以前那樣孤苦無依,甚至經濟方麵的困境也有了很大改善。他的情況穩定了之後,她重新開始工作,畢竟訴訟費是個無底洞。就算為了以後著想,她也要更加努力地生活,減輕電工養家糊口的負擔。

喬楠最關心她狀告繼母的案子,再過幾天,判決也快下來了。文婧說,她經曆了很多坎坷,不相信會順利結案,已經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了。但她的律師很有信心,說是一定會贏。

文婧結束拍攝後,先回家做了芝麻糊,帶到醫院後,還是熱乎乎的。她給喬楠插上吸管,看著他喝下去,才說道:“姓方的肯定會上訴,她請的律師也很厲害……這個官司恐怕真要打很久了。”

“薑濤怎麽說的?”

“他一點都不在乎,他笑著跟我說,巴不得她上訴,那我們的賠償金額後麵就再添一個0,再給她添一個勾結黑社會的罪名。”

“不錯不錯,有氣魄!”

文婧說道:“薑濤還隻是律師助理,也不知道他怎麽那麽狂。不過我也想明白了,律師跟戰士一樣,總要狂一點,才能打勝仗。”

“等我好了,我陪你一起去打仗。”

文婧瞬間莞爾,握住他的手,所有的疲憊和顧慮都煙消雲散了。

喬楠喝完芝麻糊,連聲說好喝。文婧笑道:“在我小時候,我媽經常給我做。她說,懷著我的時候,她特別喜歡吃芝麻,結果我一生下來,眼睛就很亮,頭發也比一般孩子多。我就想著,你現在眼睛受傷了,我做給你喝,你能不能好得快一些?”

每當說這些的時候,他的文小姐周身都流淌著一股靜謐美好的溫柔。喬楠沒有見過她媽媽,但是他相信,她的媽媽必然也是一位溫柔嫻雅的美人,文小姐就是跟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文婧麻利地把東西收拾好,他冷不丁地抓住她的手,久違地當起了癩皮狗:“唱首歌給我聽。”

她有心逗他,便故作清高:“今天說了好多話,又回家忙了半晌,太累了,不唱啦!”

“唱嘛!我眼睛快疼死了。”

她馬上就傲嬌不起來了,在他身邊坐下,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說道:“我剛到英國的時候,那些英國同學都有些瞧不起我,我可難受了。她們在準備聖誕節晚會,都沒有一個人喊我一起出節目,我很不服氣,就報了一個小提琴獨奏。其實我的小提琴也沒多出色,但有一首曲子,是我從小練到大的。我相信,就那首曲子,沒有一個人能拉過我。因為,那是我媽媽教給我的……”

“所以說,到底是什麽曲子?”

“《long long ago》。那次聖誕晚會,我拉完這首曲子,我們學校好多老師都哭了呢。”黑暗中,文婧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說道:“我今天沒帶小提琴,就清唱給你聽吧。”

“好。”

“請你給我講那親切的故事,

很久以前,很久以前;

請你給我唱那動人的歌曲,

很久以前,很久以前;

你已歸來,我的憂愁全都消散。

讓我忘記你已經漂泊多年,

讓我深信你愛我仍如從前。

……”

她唱的是一首古老的英格蘭民歌,她的英音很溫柔,歌聲同樣溫柔。在這個滿是荊棘的世界,她的溫柔像是清亮的月光,照亮他生命中所有的暗夜,陪著他走過一片片荊棘,最終迎來光輝燦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