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頭痛欲裂,口幹得厲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人見他醒了,當下一言不發,竟轉身走了。

林然怔了一怔,卻沒想到對方說走就走,連一句話也不曾留下,他連對方的名諱性別也一無所知。

他踉蹌著腳步推門而出,想去追趕,但小屋之外,唯見斷壁殘垣、敗巷破瓦,卻不見有什麽人影。

林然腦袋甚是暈沉,他內視身體,見內傷已無大礙,當下就放下心來了,隻是小腹那一道傷口還十分猙獰,他心頭發涼,暗暗想:

“雷嘯散人滿口仁義道德,動不動就蒼生大義,原來是個偽君子,人心之叵測,我林然又見識到了一番。”

林然艱難地回到了小屋,倒了一杯水喝了,腹中饑餓得很,找遍小屋也不見有食物,總算天可憐見,到得夜晚,月色甚是皎潔,林然盤膝做好,運轉“九天攬月”心法,初時頗感滯窒,但運轉了幾周天,渾身真氣奔騰不息,太清月華被他引了過來。

他內傷已經痊愈,外傷雖然重,但在太清月華的治療下,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到最後連疤痕也不留下一個。

身體一恢複,林然渾身真氣舒暢如意,腹中饑餓感消失,四肢百骸皆是輕靈爽利,腦海也十分清晰。

林然拍了拍手,站起身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暗想:“救我那人到底是誰,為何一看到我醒了,他就走了,連話都不說一句。”

林然依稀記得,他昏迷的時候,似乎是一個醜女照顧他,那醜女好像生有兩隻尖尖的狐狸耳朵,滿臉的刀疤。

隻是昏迷時候的記憶,林然也不敢肯定是對是錯,他寧了寧神,在小屋中四下搜查起來,不放過一個角落,最後,他在牆邊找到了幾根白色的毛發。

林然看著那幾根白色的毛發,細細打量,捏了一捏,皺眉想道:“不是人的頭發。”

猛然間,林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月馨雨後背那三根白絨絨的狐尾,他大驚叫道:“是狐狸!”

下一瞬,他又想:“難道是月馨雨救我的?”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林然就立刻否定了,月馨雨是雷嘯散人的寵物,她殺他來還不及,怎麽會來救他?

“到底是誰?”林然心頭升起了一層疑雲,能從雷嘯散人手下救出他,那對方的修為,自然非同小可。

林然正自苦苦思索,猛然間腰間一熱,他又驚又喜,將腰間槐木牌摘下,卻見槐木牌通體發紅,觸之燙手,旋即虛塵子的身影,就從槐娘鑽出。

“虛老!”林然大喜過望,那日他跟著白蛇進入劍湖地宮,虛塵子就離奇沉睡,林然本以為是玉霄青蓮有海淵二老的血氣氣息,虛塵子才會沉睡,但後來發覺不是,他現在重新看到虛塵子,心中喜悅可想而知,本是意興蕭索的心,此刻就熱血沸騰,隻覺前方縱然有重重困阻,都可一一破之。

但下一瞬,林然就察覺有點不妥,虛塵子的身影似乎十分虛幻,而且浮現著躁亂的紅霧,沒有一點平時的仙風道骨,且讓林然吃驚的,就是從虛塵子的身上,感受不到一點靈魂的波動,好像這隻是一具虛無的幻影。

虛塵子目光直視前方,似乎沒有看到林然,開頭說道:

“林然,我出了大事,現在你看到的,隻是我的一縷殘念,我的元神已經被困在血月妖湖了。”

林然大驚失色,道:“血月妖湖!是凶牙血蛇聚居的地方!”

凶牙血蛇,上古之時是昊天古龍族的仆役,自上古天劫之後,山河傾覆,天地崩滅,凶牙血蛇逃出了龍騰天界,來到了外界,聚居的地方叫血月妖湖,不知什麽原因,全族都被封印在血月妖湖中,不能離開。

林然腦中思緒飛轉,當初在青雲門的時候,吸血妖作亂,他前去調查,發覺吸血妖其實是凶牙血蛇,那條剛出生的凶牙血蛇,是安龍帝帶出來的,血蛇一族是七煞邪血凝聚而成,要凝練成一顆蛇蛋,起碼得一百年的時間,可見那條剛出生的小血蛇對它家族是何等重要。

如今在林然眼前的,隻是虛塵子的一縷殘念,話語全是虛塵子預先設定好了的,虛塵子接著說道:

“那日我收了那剛出生的小血蛇,不料惹上大禍!那小血蛇體內有它家族的精神烙印,蛇王憑借著那精神烙印,連同它本族的十多個高手,將小血蛇搶了回來,本來那條小血蛇我也沒妥善的安置辦法,它們搶回去也無妨,但偏偏我已毀掉了小血蛇的肉身,現下它隻餘下本源精血,再要修成肉身,起碼得百年時間,蛇王惱怒之下,便帶了十多個高手,將我元神拘禁,關在了血月妖湖,我怕且要成為下一個安龍帝了。”

說到最後,虛塵子苦笑不迭,安龍帝當年為了橫渡星宿鬼海,不慎被小天劫打成重傷,最後淪落為凶牙血蛇的奴隸,今日虛塵子得罪了凶牙血蛇族,元神已經被拘禁,怕且也要成為奴隸!

一想到平時飄逸淡然,宛若仙人的虛塵子,此刻竟要淪落為血蛇族的奴隸,林然心頭一震,眼前一黑,渾身不斷顫抖,似乎整個世界一下子都死了,心頭說不出的憤怒和悲涼。

虛塵子沒有說他是如何被抓走的,但林然也大致能推測出來了,既然小血蛇體內有個精神烙印,那應該是血蛇族的高手傾巢而出,將靈魂能量釋放出來,循著那精神烙印,從數十萬裏外攻來,最後把虛塵子抓走。

虛塵子苦笑道:“你要記住,千萬不可來救我,我會想辦法脫身,你是塊難得的良才璞玉,但最大的缺點是劍法太弱,我在槐木牌內留下了一門劍法,隻是那劍法太過珍貴,你若肯拜我為師,便去學了吧,若把我留給你的劍法學會了,縱橫天下,何足道哉!”

聽著虛塵子說要拜師才能學,林然趕忙跪下,卻不等他行拜師之禮,虛塵子的身形就迅速變得虛幻,一點一點地消失。

“臨走前給你一條忠告,你好好記著,對你有大用。”

“防人之心不可無,特別要提防那些老骨頭,越活得久的人,城府就越深,心機就越重,滿口仁義道德之人,內心通常奸詐狡惡,切記切記。”

林然怔怔地聽著,眼看著虛塵子一點一點消散,最後無形無蹤,他呆立當場,隻覺通體冰冷,替他修複好了劍脈,助他逆轉廢物之名,一路上幫助他無數次的虛塵子,如今竟淪為奴隸了。

林然心頭一片落寞,連安龍帝這等魔道大帝,都在凶牙血蛇族的威迫下,當了二十年的奴隸,他區區一個一重劍師,如何去救虛塵子?

“力量,我要力量!”林然心底裏湧上了一抹滔天熱血,他對力量的渴望前所未有的熾熱,弱者隻能受人欺淩,唯有強者才能傲立天地。

他想起屍巫傀儡那邪戾的魔氣霸劍,風左使那層出不窮的骨劍,雷嘯散人笑臉下的殺機,心中的熱血凶猛翻騰,戰意狂湧,肝膽熾烈。

“劍法,虛老……不!師父留給我一門劍法。”

林然想起虛塵子剛才所說的話,當即跪倒在了槐木牌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悲聲道:

“師父,弟子林然資質平凡,修為淺薄,承蒙您收留,日後待弟子劍成,必將蕩滌群魔,掃清邪道,迎接你歸來。”

林然行了拜師禮,心頭悲憤莫名,他如視珍寶般,將槐木牌捧了起來,然後沉下一縷心念,潛入了槐木牌中,虛塵子說在槐木牌內留下了一門劍法,學成後足以讓他縱橫天下!

林然心念甫一潛入槐木牌,就見眼前空茫茫的一片霧氣,接著一行大字凝聚出來,排在他麵前:

“學劍貴乎心靜,你此刻心潮動蕩,決不可貿然修習,欲學劍法,先練心法。”

林然心頭一震,他此刻熱血澎湃,恨不得立刻摧毀飛龍堂,然後奔赴血月妖湖去救虛塵子,這樣戰意衝天的心境,可不適合學習新劍法。

劍乃凶器,學劍貴乎寧靜中和,稍有驕躁,必定走火入魔。

隻是林然一顆心如何也靜不下來,他見又有一行行字從迷霧裏浮現出,右首一側是一行大字:

“八荒玄靈訣,第三層,長風落日。”

看著那一行大字,林然“咦”了一聲,充滿了驚喜之意,八荒玄靈訣第二層“九天攬月”,讓他受益匪淺,任何的外傷,都可以用“九天攬月”治療。

“不知這‘長風落日’有何精妙之處。”

林然口中喃喃自語,凝神看起了“長風落日”的修煉口訣,這第三層功訣光看名字,就覺一股粗獷和荒涼撲麵而來,好像是置身長河大漠當中,說不出的蕭條和孤寂。

林然仔細看著那“長風落日”的修煉口訣,越看越是心驚,原來這第三層功訣,並非煉氣,而且修心。

也就是說,修煉“長風落日”,並不能讓你的真氣得到多少增長,但卻能讓心境精進許多。

心境,看不見,摸不著,那是一種玄妙的境界,各人心境不同,言語難以闡釋。

在“長風落日”的後麵,還附帶著虛塵子的一句話:“我輩道門劍客,順天而行,應天而為,天道自然,這門心法你隨意修煉,不可強求,若心法難以修成,那劍法你也不必學了。”

看著這一句話,林然冷汗流了下來,這門“長風落日”太重要了,若是他學不成,那麽虛塵子留給他的劍法就無法學習。

“噢,不妥,我若如此想,心中便存了成敗得失的念頭,這門‘長風落日’就肯定練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