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身子一僵,便站在了原地。

這場本來是要為他接風洗塵的晚宴,現在卻充滿了肅殺和冷峻的意味,空氣幾乎要凝固起來。

袁雲鶴道:“今天你都幹了什麽好事?”

林然隨口答道:“別人犯我青雲門,我出手教訓教訓他,有問題嗎?”

袁雲鶴怒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劉楓,是藥王新收的徒弟!你敢動他?你脖子上有多少顆腦袋。”

林然著實沒興趣跟袁雲鶴爭辯這些問題,道:“要是袁師兄今晚打算跟我聊這些的話,恕我不奉陪了。”

林然轉身就走,袁雲鶴驚怒交加,拍桌而起道:“站住!我叫你去調查方師弟的死因,你這一去就三個月,你都去幹什麽了?”

林然道:“我是長老,也是天階弟子,我想去幹什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說完,林然展動步法,瞬息間掠出數丈遠,一下子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第五劍客秦無憂看到了林然那快如鬼魅的輕功,目光這才從酒杯裏抬起來,看著外麵怔怔出神。

袁雲鶴怒火中燒,一臉漲紅,兀自斥罵不已。

林然飛掠電閃,朝清微山之巔奔去,清微山巍峨高聳,越往上越是險峻,特別是山巔,更是筆直陡峭,猿猴難以攀援。

林然隻想找塊居高臨下的地方,當下提氣狂奔,很快衝上了山巔。

山巔之上,月華如霜。

祭天台滄桑古樸,林然看著那祭天台,想象著九月初九,月馨雨就要被押上台斬首,屆時群雄聚首,共觀盛況,等著看月馨雨血染黃天,他念及此,不禁一陣蒼涼。

驀然間,林然卻見祭天台旁,似乎有一個人,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個滿身汙穢的老者,正緊緊抱著頭,一臉的痛苦,倒在地上抽搐著。

“咦,掌門人怎麽會在這裏。”

林然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吃驚,那老者正是墨雲霄。

墨雲霄倒地悶哼,一臉的痛苦,林然驚訝地看著,卻見墨雲霄痛苦地呻吟起來,旋即顫巍巍地爬起身,雙腳一軟,跪倒在地上,拚命地張開嘴巴,右手按著頭,左手不斷推拿著小腹。

林然驚奇地看著,旋即,就見一條花花綠綠、渾身帶著些黃水的長蟲,從墨雲霄的嘴巴裏爬出來,在月色的照耀下,林然清楚地看到,那條長蟲肉呼呼的十分肥大,身體卻花綠斑斕,宛如毒蛇,長蟲隻爬出了個頭,似乎是被逼出來的,它拚命想鑽回去。

墨雲霄一見到長蟲出來,喉嚨裏發出呃嗬兩聲古怪的呻吟,旋即猛然探出右手,抓住了長蟲的頭顱,身子跟著倒地,他左手依舊是推拿著小腹,右手拚命想將長蟲揪出來。

但那長蟲又拚命想鑽回去,死也不肯出來,它的頭顱被扯得長長的,像一條蚯蚓,但就是不斷,一陣滋滋的聲音響起,卻是長蟲被擠出了許多黃水,林然嗅到了一陣難以形容的惡臭,這股惡臭比起屍臭濃烈十倍,讓人作嘔。

墨雲霄看到了林然在旁,用求救的眼神看著他,林然見狀,立刻就走上前去,將墨雲霄扶起,手掌按在他背心,灌注了一絲真氣進去,他見那長蟲如此詭異,似乎是蠱蟲的一種,當下用的是玉霄青蓮的仙氣。

墨雲霄得到了玉霄青蓮仙氣的輔助,立刻精神大振,右手猛然一用力,隻聽“哇”的一聲,他猛然把那長蟲徹底扯出,同時扯出的還有自己的一條腸子。

墨雲霄捂住嘴巴,滾到了一旁,旋即才鬆開嘴,“哇”的一聲狂吐了出來,林然看向那條被墨雲霄抽出的長蟲,竟足足有一米長,大概手指粗細,通體花花綠綠的,散發著一陣惡臭,身子扭曲了幾下,就因為失去了血氣的供養,嗤嗤散發出一陣黑煙,然後變得幹癟。

墨雲霄吐出了一大灘穢物,月色之下,但見他臉色蒼白,但眼神十分明亮清晰,似乎神智已經恢複了。

林然見到了如此詭秘的一幕,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好,想了一想,就掏出一枚回氣丹和靜心丹,拋給了墨雲霄。

墨雲霄服下了丹藥,臉龐微微恢複了一絲紅潤,他袖袍一拂,掀起了一大塊泥土,將地上的穢物,還有那條長蟲的屍首掩蓋住,勉強朝林然笑了一笑,道:“多謝了,今天你幫了我兩次。”

墨雲霄話語清晰有條理,顯然是神智已恢複。

林然白天時候替墨雲霄打退劉楓,就隱約間察覺到墨雲霄似乎是在裝瘋,他現在也不點破,微笑著說道:“舉手之勞,比起你傳給我爆劍咒,這些算不得什麽。”

墨雲霄咳嗽了兩聲,略一運氣,精神又好了很多,隻是一頭白發,顯得蒼老。

他說道:“你怎麽不問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想知道剛才那條長蟲的來曆嗎?不想知道我是怎麽變瘋,又怎麽恢複的嗎?”

林然說道:“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我涉足的爭鬥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參與什麽。”

林然朝墨雲霄笑了一笑,旋即就轉身下山。

墨雲霄愣了一愣,大概沒想到一個二十歲的少年,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喂,小子,喝杯酒如何?”墨雲霄叫道。

林然腳步一頓,說道:“那要看是什麽酒了。”

墨雲霄站起身來,拍了拍滿是汙穢的衣衫,笑道:“男人喝的酒!”

林然轉過身來,笑道:“就怕是瘋子喝的酒。”

墨雲霄從虛戒裏拿出一個酒葫蘆,走到了山崖邊緣坐下,雙腳懸空,隻需稍有不慎,就要掉下千丈高崖,摔成肉醬。

林然大步走到了墨雲霄身邊,也坐在了懸崖邊上,雙腳懸空搖晃,視下方深淵如無物。

墨雲霄道:“你似乎很多心事。”

“再多也沒你多。”

林然看著他滿頭的白發,將他酒葫蘆拿了過來,直接拔開蓋子,把烈酒狂灌入喉嚨,喝完後長歎一聲,哈哈一笑,道:“夠烈!夠辣!果然是男人喝的酒!”

墨雲霄將酒接過,自己也喝了一口,道:“男人的心事,要麽就是女人,要麽就是名聲權位,你是哪一樣?”

“嘿!今天我幫了你兩次,應該是你先說,你這麽老了,年輕時候肯定勾搭過不少女人,說說看,跟兄弟我分享分享。”

林然灑脫不羈,也不去理會墨雲霄肮髒的衣衫,直接伸手搭著他的肩膀,更不去理會墨雲霄的身份,竟直接跟他稱兄道弟。

墨雲霄臉色微微有些落寞,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過去的事提來幹什麽,喝酒,喝酒!”

說著就把酒葫蘆遞給林然,林然拿了過來,隨手拋入深淵當中。

“喝酒太無趣,我帶你幹點有趣的事!”

林然抓著墨雲霄的衣衫,“喲嗬”一聲歡呼,竟縱身一跳,帶著墨雲霄跳下了千丈深淵。

墨雲霄大驚,道:“小子,你瘋了!”

他雖然是大劍師,但畢竟還沒超脫人力的限製,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下場也跟普通人一樣。

林然仰天大笑,道:“號稱‘雲中劍’的墨雲霄,膽子也這麽小嗎?”

林然疏朗高昂的笑聲,在山石峭壁間回蕩,響徹四方。

整個青雲門內,他大概是第一個敢跟墨雲霄這樣說話的人。

墨雲霄也哈哈一笑,道:“我還以為我是瘋子,原來你才是。”

林然和墨雲霄身形下墜越來越快,兩人耳邊都呼呼生風,狂風壓體,但兩人都沒有召喚什麽罡氣護體。

猛然間,林然清嘯一聲,單手掐訣一動,放出一顆大火球,往下炸開,火球一爆炸,就激發出濃烈的爆炸氣浪,林然憑借著爆炸氣浪,立刻借力一躍,一躍就是數丈。

旋即,他一手拎著墨雲霄,一腳踩在峭壁上,再往上蹬去,又一腳踩下借力,宛如縱雲梯一般,將峭壁視如平地,一路快意逍遙,踏著懸崖峭壁縱身飛掠,不一會兒已經回到了崖頂。

墨雲霄心馳神醉,朝林然豎起了大拇指,道:“好輕功!”

林然道:“輕功好有個屁用!我也打不過你。”

墨雲霄是七重大劍師,真要打起來,自然是他厲害一點。

墨雲霄道:“你打我不過,可以跑啊,我也追不上你。”

墨雲霄這是實話,林然要跑的話,就算是白鹿城第一高手絕塵師太,也未必追得上他。

林然道:“如果是個重重圍困的場麵,場中有數千個劍者,上百個劍師,好幾個大劍師,打是打不過,怎麽逃?”

墨雲霄想了一想,道:“逃不了,除非那群人是傻瓜,都不來攔你。”

林然道:“可是他們既不是傻瓜,而不是笨蛋,而且個個都聰明得很,還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算擁有飛行翼,也無法逃出去,那怎麽辦?”

林然語氣甚是鏗鏘,似乎不是在說一個假設性的問題,而是一個真真切切的危局。

墨雲霄歎了一聲,道:“盡人事,聽天命,竭力而為,不問成敗,但求問心無愧,縱然戰死,也無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