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無塵方才已聽鶴鳴提過沈月紅和苗秀秀同在客棧之事。

他在棲霞山曾見過苗秀秀,知道另一少女必是沈月紅。

苗秀秀和沈月紅進來後,連忙向周無塵斂衽見禮。

鶴鳴問道:“兩位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苗秀秀道:“晚飯後我和沈姐姐找不到你,料想必定到街上去了,正要一同出去,卻聽到你在這房裏說話的聲音,又聽到周伯伯的聲音,所以才和沈姐姐一同進來拜見周伯伯。”

周無塵招呼兩人坐下,道:“兩位姑娘此來徐州的事,方才朱賢侄全對我說了,難得兩位賢侄女和朱賢侄協力同心,一同對付天地教。”

苗秀秀黯然說道:“為家父的事,晚輩這些天來,一直寢食難安。”

周無塵道:“賢侄女且請放寬心懷,隻要老朽有一口氣在,必定設法救出令尊和易清老友。”

苗秀秀幽幽一歎,道:“晚輩在這裏先謝謝周伯伯了。”

周無塵麵色凝重,道:“老朽和令尊是多年知交,令尊一生仗義助人,老朽為故友出點力,又算得了什麽。何況小兒天雄很可能也在天地教或金龍寺。”

苗秀秀道:“周大哥的事,周伯伯也知道了?晚輩曾和他見過兩次麵,不過那時並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且還心存誤會,等晚輩真正和朱大哥、沈姐姐誤會盡釋,住進這家客棧後,周大哥已經到金龍寺至今下落不明了。”

周無塵道:“這事朱賢侄已對我說過。”

沈月紅忽然想起昨日那白發老嫗,不由問道:“周伯伯,剛才朱師兄必定提到昨夜在金龍寺發生的事,以您的年紀,也許知道那白發婆婆是什麽人?”

周無塵極力回憶往事,許久,才說:“老朽不過虛度六十春秋,既然那白發老婦自稱息隱江湖已經五十年以上,老朽絕不可能見過她。”

沈月紅道:“周伯伯交遊四海,閱曆廣遠,必然知道不少武林前輩人物,尤其像白發婆婆那樣的武功,稱得上天下少有,蓋世無雙,雖然歸隱五十年以上,總會留下一些傳聞。”

周無塵再度陷入沉思,房間內也隨著靜了下來。

忽地,他臉色大變,幾乎失聲叫了出來:“莫非是她?”

鶴鳴、沈月紅、苗秀秀也被周無塵的神色和語氣所驚。

沈月紅搶先問道:“她是誰?”

周無塵卻又像鬆了一口氣,道:“不可能,不會是她。”

沈月紅被弄—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道:“不管可不可能,周伯伯,您剛才說的她,究竟是誰?”

“這女人怎能仍活在世上,傳說中她早巳在四十年前就死了。”

苗秀秀忍不住,道:“不管是不是她,周伯伯說出來,至少也讓晚輩們增長一些見聞。”

周無塵終於緩緩說道:“這女人姓唐,名叫鳳仙,因為屬於亦正亦邪的人物,而且武功高不可測,自出道以來,甚少一有人在她手下走過十招的,所以武林中都稱她為天魔龍女,在當時,隻要提到天魔龍女唐鳳仙七個字,無不談虎色變,聞名喪膽。有一次,不知為了什麽,竟在泰山一個時辰之內,連斃一十八位絕頂高手。從此,她的聲名,更是震驚了整個天下武林。”

鶴鳴等三人都聽得大為人神,苗秀秀問道:“後來呢?”

“在泰山連斃一十八位高手時,她不過年在二十左右,以後的幾年裏,又不知有多少高手,喪命在她手下。”

苗秀秀蹙起黛眉,道:“她為什麽要那樣瘋狂殺人?”

“那也不能全埋怨她,大多數喪命在她手下的武林人物,是自已惹出來的殺身之禍。”

苗秀秀茫然不解,問道:“人那有自己找死的?”

“因為她長的太美了,很多武林高手,都情願拚著性命不要,也要設法接近她一親芳澤。”

苗秀秀一撤嘴道:“那真是咎由自取了!”

“所謂色膽包天,世上又有幾人能在迷住心竅之後,大徹大悟考慮到未來的後果。

這些人若果真能一親芳澤,死了也許值得,實際上從未聽說有一個人能夠如願以償。”

苗秀秀道:“難道普天之下,就沒有一個男人值得她傾心的麽?”

周無塵頓了一頓,道:“據說隻有一個男人使他一見鍾情。”

“這人又是誰?”

“至於這人是誰,老朽就不清楚了。不過,世上事偏偏就這樣合人難以想像。”

苗秀秀又是一楞,道:“莫非那男的不幸死了?”

周無塵搖搖頭:“那倒不是,而是那男的反而對她看不上眼,正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苗秀秀眨著眼睛道:“天下竟有這種男人,晚輩真要為天魔龍女唐鳳仙抱不平了。”

周無塵道:“為她抱不平的豈止你,當時很多武林高手,知道唐鳳仙內心有這段隱痛,更加瘋狂的想藉這機會親近她。”

苗秀秀道:“這一次她總該找到另外的意中人吧?”

“誰知她越發冷若冰霜,在從前,她對想親近她的武林高手,總還有時留些情麵,現在對那些想趁她內心空虛前來親近的人,反而要悉數殺盡,個個不留。”

“這又是什麽居心呢?”

“她自己說的好,在她尚無意中人時,別人追求她是人情之常,而當她有了意中人且又在失意之際,再有人追求,那人便是用意可恥,其心可誅。”

沈月紅聽得點點頭,道:“她這話倒是頗有道理。”

苗秀秀再問道:“她就這樣一直在殺人麽?”

周無塵道:“可能她已料定,不可能使那位意中人回心轉意,三年後,便息隱江湖,從此無人再看到她。後來傳說她在泰山自刎身亡,以一廂情願的殉情方式,結束了令人難下定論的一生。如若不然,不知還有多少武林人物死在她的劍下。”

苗秀秀長長歎口氣,道:“她的一生,就留下這樣一段令人難下定論的故事麽?”

周無塵一整臉色,道:“還有,她也留下一份使武林人物明爭暗奪、擾攘不安的武學秘笈,為江湖中帶來空前無比的災難與禍害。”

苗秀秀道:“晚輩從未聽說過這世上有這樣一冊武學秘笈?”

周無塵道:“說起來這冊武學秘笈,你們必定都已聽說過,它就是江湖中無人不知的天魔卷。”

鶴鳴、沈月紅、苗秀秀聽到這裏,都頓感心神一震。

苗秀秀楞了半晌,道:“原來天魔卷是天魔龍女唐鳳仙留下來的武學秘笈,這就難怪她武功高到那種地步了。”

周無塵繼續說道:“當天魔龍女息隱之後,天魔卷便立刻在武林出現,因而掀起了空前的殺伐,據說為天魔卷而死傷的高手,前後少說也有近百人之多。”

苗秀秀問道:“後來怎樣了?”

“後來有位武林中人人敬仰的高人,為挽救這場浩劫,挺身而出,召集九大門派掌門和各個武林世家首領人物,在嵩山少林寺開議商討,決定推選專人保管天魔卷,誰擔任武林盟主,天魔卷便屬誰所有。”

鶴鳴心中一動,問道:“周世伯,天魔卷是否一直由空靈先生保管?”

周無塵道:“空靈先生大概是第二位保管人,四十年前,令尊第一次膺任武林盟主時,天魔卷就一直由他保管到現在。”

沈月紅道:“這樣看來,朱盟主一定也學了不少天魔卷上的武功?”

“朱盟主對天魔卷連看都不曾看過。”

“那又是為什麽?”

“因為天魔卷上的武功太歹毒,雖然練成之後,可以無敵於天下,卻必將引發武林中永無止境的紛爭。所以朱盟主在第一次被公推為武林盟主後,就要毀掉天魔卷,經過空靈先生等苦心勸說,才算保留下來。雖然如此,他卻從來不曾索閱天魔卷。其實他並不戀棧武林盟主之位,他之所以連任三次盟主而不推托,主要是擔心天魔卷落入他人之手,難免會再度引起武林中的腥風血雨。”

苗秀秀道:“這樣說來,朱盟主之前的幾任盟主,都曾習過天魔卷上的武功?”

周無塵道:“武林盟主十五年一交接,朱盟主連任三次,在第三任上不久,便被四奇所害,如今又已十年過去,算起來已整整四十年以上了,而天魔卷傳世不過才五十幾年,所以在朱盟主之前,隻有一位武林盟主,曾習得天魔卷上的武功,好在他早已作古。算起來當今武林,目前已無一人習得天魔卷上的武功。”

苗秀秀道:“四奇不是已經習得天魔卷上的四部神功了麽?”

周無塵道:“所謂四部神功,是指風、雲、雷、電四種武功,那就是旋風、摩雲、霹靂、閃電四種拳掌與兵刃上的功夫。其實這四種武功,隻是天魔卷三十四章一章中的一部份,即便如此,四奇也並沒有完全練成,隻是具有七八成火候而已。”

苗秀秀隻聽得大為感歎,道:“那天魔龍女唐鳳仙,可算得蓋世無雙的一代奇人了。她退出江湖時,還那樣年輕美貌,大概最多不出三十歲,以這樣年紀,竟能精研出天魔卷三十四章,當真是胸羅萬有,蓋代無匹的高人!”

周無塵道:“其實天魔卷三十四章,也不可能是她一人研創出來的,很多都是得自前人的絕學,據說風雲雷電四部神功便是百年前首先出現在四位武林怪傑身上,唐鳳仙隻是集其大成。其中天魔卷上的不少武功,早就有流傳,直到唐鳳仙退隱後,再加充實與整理,終於成為無人不知的武學秘笈。”

沈月紅略一沉忖,問道:“晚輩們昨夜在金龍寺遇見的那位白發婆婆,若當真是天魔龍女唐鳳仙複出,天地教有了她,想除卻四奇,不就完全沒有希望了麽?”

周無塵臉色凝重,籲一口氣,道:“老朽也不能完全斷定那白發老婦不是她,武林中雖盛傳她已在泰山自刎殉情,卻並無人發現她的屍體。不過,她既然退隱江湖五十幾年,如今垂暮之年,再行複出,總是不大可能。”

沈月紅道:“除了她,誰還有這樣高的武功呢?”

周無塵道:“這也就是老朽不解之處。”他頓了一頓,問道:“你們昨夜可看清她是什麽模樣?”

沈月紅道:“雖在夜間,但有人手持燈籠火把,晚輩在一瞥之間,隻覺她麵貌十分姣好,顯得眉清目秀,若倒退五十幾年,不難想見她當日的風姿。”

苗秀秀接道:“晚輩也看見了,她雖然年紀很老,卻依然很好看。”

周無塵道:“老朽不曾見過她,即便見過,事隔五十幾年,自然也大有改變。聽你們這樣說,倒真有些像她了。”

苗秀秀道:“那就必須徹底把她的身分弄清楚。”

周無塵道:“其實是不是她,並不重要。”

苗秀秀不解,道:“像她這樣的高手,現在又人在天地教,周伯伯怎麽說不重要呢?”

周無塵道:“即便不是天魔龍女唐鳳仙,也必是另一位蓋世高手,我們還是照樣要打起精神來應付。”

鶴鳴道:“依小侄看,我們必須先弄清楚那白發老婦的身分,然後再到天地教總壇和金龍寺。”

沈月紅道:“晚輩也是這麽想,若貿然前去,再遇上那白發婆婆,我們很可能一個也回不來。”

苗秀秀卻堅持要先到天地教總壇。

鶴鳴安慰她道:“苗姑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要救出苗老伯,必須先有萬全的策劃,否則,必定因小失大,我們現在已擄到陶娟娟,四奇還不敢對苗老伯怎樣。若貿然前去,萬一陷入天地教總壇,後果就難以想像了。”

苗秀秀聽鶴鳴說得入情人理,也就不再堅持。

周無塵也像在苦思良策,多時才說:“本來我是決定先到天地教總壇或金龍寺的,以便救出苗兄和方兄,再就是探查小兒天雄的下落,朱賢侄和沈姑娘既然有這種顧慮,那就不妨先打聽出白發老婦的真正身份以後,再采取行動。隻是大家住在客棧,總是有些不便,必須先找個適當的落腳之處才成。”

沈月紅道:“何不到徐州郊外花大俠那位好友處暫住下來,那裏在山坡上獨門獨院,非常隱秘。”

周無塵道:“那裏的主人叫薑東山,我和他也認識,當年也是一位頗有聲各的武林人物,住在他那裏雖然比客棧好些,我仍認為並不十分妥當。”

鶴鳴道:“世伯的意思最好到那裏去?”

“令尊的故居南明山莊。”

鶴鳴、沈月紅、苗秀秀都吃了一驚。

苗秀秀搶先說道:“難道剛才朱大哥沒向周伯伯提到上次我們隨方伯伯到南明山莊的事?”

“朱賢侄已經對我說過了。”

“南明山莊的周總管,已經暗中歸順了天地教,我們先前不清楚,所以才險些遭到暗算,現在再去,豈不自投羅網。”

周無塵若有所思的搖搖頭,道:“你們可能並不知道,周海山是老朽的遠房堂弟,當年他進入南明山莊,還是由我向朱盟主推薦的。朱盟主見他精明能幹,又忠心不二,才在不久之後,破格提拔他接掌了總管的職位,沒有老朽的推薦,他怎會有今天。”

沈月紅道:“周伯伯是否認為他必能念在同宗和當年提攜之情而改容相見?”

“老朽確實有這種想法,而且他也絕不可能對老朽做出忘恩負義之事。”

沈月紅不以為然,道:“您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您對他固然有恩,但朱盟主當年對他,必定更為恩深意重,他照樣忘恩負義投歸了天地教。若周伯伯去找他,他可能表麵假意接待,說不定暗地裏會把您送給四奇獻功。”

周無塵道:“據我多年和他相處,覺得他一向頗講義氣,至少不會出賣我。果真如你們所說,那他實在禽獸不如了!”

苗秀秀道:“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周伯伯,他明明投靠了天地教,而且四奇已公然在南明山莊出現,您老人家怎能不相信他?”

周無塵猶豫了一陣,道:“這樣吧,我就情願冒險一次,自己先到南盼山莊去趟,至少他不致當場把我扣押,等我探知詳情後,再通知你們。”

苗秀秀道:“周伯伯這樣做,晚輩還是認為太冒險了。”

周無塵道:“你們放心,我自會見機行事。”

鶴鳴不便強勸,隻好問道:“周世伯既然心意已決,小侄也不敢多勸,您老人家準備什麽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今晚是來不及了,明天一早就走。”

沈月紅道:“晚輩們在什麽地方等侯周伯伯的消息?”

“若你們仍在客棧,未免路程太遠,不如到徐州郊外薑東山處和花大俠會合,那裏距南明山莊比較近些。”

鶴鳴還是不放心,道:“小侄覺得若世伯進入南明山莊之後,萬一遭到不測,我們雖在徐州郊外薑大俠那裏,也是來不及即刻接應。”

“朱賢侄的意思呢?”

“不如我們也隨同前往,到達之後,我們暫不進莊,由世伯一人入莊,如此若遇有不測,必可隨時接應。”

周無塵稍作沉吟,道:“這樣也好。”四人又敘談了甚久,才各自安寢。

次日早餐後,他們整理好行囊,在周無塵的率領下,先到達薑東山那裏,和花得芳見了麵,稍作休息。

薑東山又提前為他們準備好午餐,設筵招待。飯後便直奔南明山莊而來。花得芳還特地相送一程,才再回去。

來到南明山莊莊外,周無塵吩咐鶴鳴等三人在附近林蔭處等候。

鶴鳴想起上次在金龍寺等候師父和花得芳之事,兩人幾乎一去不返,難免又為周無塵擔心起來。還是苗秀秀心直口快,搶著問道:“周伯伯大概多久才能回來?”

周無塵道:“在未見到周海山前,我也難以確定,總之,我盡快通知你們三位消息就是。”說罷轉身而去。

鶴鳴望著周無塵遠去的背影,黯然不語。

苗秀秀深深歎口氣,道:“若周伯伯也像方伯伯一去不返,咱們就有的罪受了。”

沈月紅安慰道:“苗妹妹別盡往壞的地方想,周伯伯吉人自有天相。”

苗秀秀道:“但願是我多慮了。”

沈月紅也想起上次為了等待方易清和花得芳,以致連晚餐也沒吃上,餓著肚子和人動手便提議道:“我看周伯伯至少也得一個時辰才回來,不如先到附近隨便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盡快趕回來等。”

鶴鳴道:“這樣也好。”

三人尋路向附近一所村落走去,回頭看南明山莊時,遠遠仍可看到周無塵正站在大門外,想必正等候守門人進內通報。

上次的守門人,是天地教陶姍姍派來的心腹俞老三。他狗仗人勢,狂妄囂張,所以才引起方易清等人的一場紛爭,進而爆發一場廝殺。

周無塵早聽鶴鳴說過這事,所以來到大門外之後,特別留意守門人的舉動,心想必須絕對避免發生無謂的衝突。

誰知這次的守門人不但不再是俞老三,卻是南明山莊原有的莊丁,而且一見麵就認出來客是周無塵。表現得親切有加,立即進內通報。

不大一會功夫,周海山便匆匆趕了出來,一見麵就激動無比的叫道:“大哥您來了!兄弟剛才聽到消息,幾乎不敢相信,您不是在棲霞山……”

周無塵為了試探虛實,並不答話,舉步向大門內走去,內心卻迅快的轉著意念,因為昨日由鶴鳴等三人對周海山的描述,他無法不對他暗藏戒心。

隻是此刻的周海山,對他依然親切有禮,又似乎一如往昔。

周海山見周無塵麵色毫無表情,怔了一怔,問道:“大哥好像有心事?”

周無塵淡然一笑,道:“有心事的恐怕是兄弟你!”

周海山一臉茫然,又不便追問下去。他一直把周無塵引進自己的居室,坐下之後,親自沏上茶來,一副執禮甚恭的模樣。

周無塵仍未說話,喝了一口茶之後,隻把視線在閣海山臉上轉來轉去。

周海山越發驚詫,道:“十年不見,大哥好像變了?”

“變的不是我,應該是你!”

周海山臉色一變,道:“大哥忽然說出這種話來,兄弟實在不懂?”

周無塵不動聲色,道:“海山,朱盟主當年對你如何?”

“自然恩重如山。”

周無塵再問:“方大俠易清是朱盟主的什麽人?”

“他是老主人當年最為看重的門下貴客。”

周無塵哼了一聲,冷笑道:“難得你還能說出這樣不昧良心的話來!”

周海山一皺眉頭卜苦笑道:“大哥您這是怎麽了?”

周無塵厲聲道:“你既然知道朱盟主待你恩重如山,更知道方大俠是他老人家最看重的貴客,為什麽要出賣故主,投靠天地教?前幾天方大俠前來,竟然又要加害於他,兄弟!你這樣作法,還算一個人麽?也不想想,當年是誰把你推薦給朱盟主的?”

周海山道:“原來大哥也知道這些事?”

“我雖然老了,但眼睛不瞎,耳朵不聾,你既然瞞不過別人,又何能瞞得過我?”

周海山長長籲一口氣,正起臉色道:“大哥,您真把小弟誤會了,好在此刻室內無人,兄弟盡可慢慢向您解釋。”

周無塵滿麵不屑之色,道:“事實俱在,還有什麽可解釋的!”

“大哥如果連兄弟的解釋都不肯聽,那就真教兄弟有冤無處訴了。”

周無塵凝著臉色,沉聲道:“好!我聽!你說!”

不知什麽時候,周海山已是滿麵淚痕,無比悲傷的道:“大哥,您必須明了,為了保全故主的這份家業,兄弟情願不惜招致忘恩負義的罵名,委曲求全。兄弟多年來受朱盟主的大恩大德,縱然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招致罵名,又算得了什麽。”

“你出賣了故主,投靠了四奇,這就是報答了老主人的大恩大德?”

“大哥請聽兄弟再說下去。”

“我的耳朵不聾,你隻管說!”

“自老主人遇害以後,他老人家往日的門下故舊,很少人再來這裏,偌大一所莊院,隻有兄弟一人在勉強支撐,而數年前四奇又在臥龍山設下了天地教總壇,與本莊近在咫尺,天地教勢力浩大,高手如雲,且一直對本莊虎視眈耽,莊裏僅靠兄弟一人,如何能跟他們抗衡?”

“你是因為不能跟他們抗衡,所以才采取投靠的方式,苟延殘喘?”

“大哥,老主人這份家業得來不易,兄弟若和四奇硬碰硬拚下去,必須玉石俱焚。而假意投靠,不但可以保全莊內不損一草一木,而且可以藉此探查天地教中的隱秘。一旦時機成熟,再恢複原有立場,采取消滅天地教、為老主人報仇雪恨的行動,這樣做,難道大哥還不能諒解兄弟的苦心?”

周無塵見他說得不無道理,而且神色也一直真情流露,不由籲口氣道:“海山,也許我真是誤會你了,不知你認為什麽時候才算時機成熟?”

周海山苦笑道:“這叫兄弟如何回答呢,至少現在還差得遠,僅憑大哥和兄弟,怎能和天地教對抗?”

“那麽上次方易清前來,應當算是南明山莊大大的一份力量了,而且他帶來的三人,都是一流高手,尤其那中年男子,武功更在方兄和我之上。”

“就是那位姓牛的?”

周無塵楞了一下,立郎若有所悟,道:“不錯,就是那姓牛的。”

周海山道:“這倒看不出,他好像在方大俠麵前十分恭謹,也很少說話。”

周無塵道:“我倒要問問,你既然是假意投靠四奇,為什麽那天在方兄麵前不說出實情?

而且更要在夜間暗害他們?”

“原來這些事大哥也知道?兄弟倒不得不再做一番解釋了。那天方大俠等人來得實在不巧,正好耿奇、陶姍姍,九元老道和陶娟娟等也住在莊上。而且方大俠等又在大門外出手殺死六人,引起莊院內外的空前**,這事又怎能瞞得過陶姍姍、耿奇等人。”

“聽說你曾單獨設宴招待他們四人,為什麽不趁那時告知方兄假意投靠天地教之事?”

“其實設宴方大俠等人,完全是陶姍姍的授意,她是希望把四人灌醉,以方便夜間下手,好在方大俠和那位牛兄酒量奇大,兩位姑娘又滴酒未沾。至於告知方大俠假意投靠之事,兄弟是擔心隨方大俠同來的三人身份不明、口風不緊,萬一泄露出去,兄弟這些年來的苦心,就完全白費了。”

“你可知道隨同方兄前來的三人,都和天地教有著血海深仇,他們又怎會走漏消息?”

“可是兄弟當時並不清楚他們的真正身份,直到現在,也並不完全了解。何況,陶姍姍早有示下,要在夜間趁他們熟睡之際,把他們一網成擒,萬一他們真是落入虎口,那兩位姑娘,勢必受不了嚴刑逼供,若她們道破兄弟是假意投靠,大哥可以想想,後果將是怎樣?”

周無塵喝了口茶,沉思了一陣,道:“但至少你應當把那晚陶姍姍和耿奇要采取的行動,偷偷告知方兄,讓他事先有所準備。據我所知,那晚在散宴之後,你曾到老主人的居室內,見過耿奇和陶姍姍等人,而且正是密議對付方兄等四人的行動。”

周海山吃了一驚,道:“大哥怎會連這些事也清楚?”

周無塵道:“實對你說,那晚散宴後,在二更左右,方大俠和那姓牛的曾偷偷出房察看動靜,你和陶姍姍耿奇等人在密議這件事時,他們正在窗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事兄弟和陶姍姍等人倒被方大俠和那位牛兄瞞住了,他們可曾告訴大哥,那晚密議這件行動時,照耿奇的意思,本來要立即動手,而且根本不想留下活口,是兄弟陳說利害,陶姍姍才決定改為五更活捉。兄弟這樣做,不外給方大俠等一個從容逃走的機會,而且兄弟也來得及事先暗中通知他們。”

“可是你並沒有通知他們。”

“他們有否告訴大哥,曾有人從窗外扔進一個紙團,傳書示警?”

周無塵“啊”了一聲,道:“那傳書示警的人就是你?”

“不是兄弟還有誰?”

“那麽他們通行的路徑,以及西邊第五側門無人把守,也是你布置的了?”

“自然是兄弟布置的,兄弟把西邊第五側門派出四個心腹把守,告訴他們方大俠等四人到達時不可攔截。”

“可是他們經過西邊第五側門時,據說並沒看到把守的人。”

“那是兄弟吩附他們故意避開的,以免因誤會而遭到方大俠等人出手。等方大俠等人出莊後,他們便假裝被人點倒,這樣總算沒引起耿奇和陶姍姍的疑心。”

周無塵聽到這裏,已完全明了周海山的一片苦心,總算誤會冰釋,長長一歎道:“也真難為你了,今天若不是我親自前來,這場天大誤會,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解開。”

周海山忽然挨近身來,低聲道:“兄弟要讓大哥見一個人!”

周無塵茫然問道:“見什麽人?”

周海山道:“這人和大哥必須入夜後才能相見,現在暫不說出來,以便給大哥一個驚喜。”

“莫非是方易清方大俠押在這裏?”

“見麵您就知道了。”

周無塵向窗外望了望天色,站起身來,道:“我該走了。”

周海山不由一驚,道:“大哥為什麽剛來就走,兄弟還準備晚間為您設筵洗塵呢,至少也應該在莊上小住幾天,但卻要委曲您行動要絕對保持隱秘,以免被天地教察覺。”

周無塵道:“我既然來了,當然不會馬上就走,因為還有三個人等在外麵,我也希望能給你一份驚喜。”

“是那三個人?”

“就是上次隨方兄同來的那三人。”

“這就對了,兄弟方才聽大哥說那晚方大俠和那位牛兄曾在莊內察覺陶姍姍耿奇密議采取行動的事,方大俠已被擄到天地教總壇,有誰會告訴您這件事,原來是他們三位對大哥講了。”

“待會兒他們到來後,我再為你詳細解說他們的身分來曆。”

“大哥現在就要去?”

“不能讓他們等得太久,弄得放心不下。”

“既然如此,大哥不妨先去通知他們一聲,不過,千萬不可馬上帶他們進來。”

“為什麽?”

“他們前幾天不但來過,而且還在大門外殺過人,萬一被天地教的人發現,密報了四奇,兄弟就難以處置了。”

“他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進莊?”

“大哥請交代他們安心等待,入夜後,兄弟自會派人自後門引他們進莊。”

“也好,我也由後門出去,比較隱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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