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二月,忽得消息,當今皇上駕崩,隨後七皇子繼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下官員各懷鬼胎,軍中將領也議論紛紛,尤其是朱丞相嫡係將領無不交傳信息互相打探。

鳳凰軍並無倚仗派係,彭東幾次想問問君玉的想法,但見她一直老神在在的樣子,也不多問。

如此十來天過去,君玉正在較場指揮鳳凰軍集團操練戰陣,隻見彭東的一名侍衛快步奔來,麵色惶然,老遠就大聲道:“君公子,不好了,彭將軍騎馬墜下山崖,現在情況緊急……”君玉吃了一驚,立刻趕到彭東帳營,隻見彭東躺在**,雙目緊閉,三名軍醫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顯然是不治了。

君玉上前一探鼻息,彭東早已氣絕身亡。

原來,彭東率幾名士兵打獵,追趕一隻麋鹿時,連人帶馬跌下一片山崖。

彭東雖然是個庸才,但是這些年來,隻管做自己的太平將軍,對軍中大小事情向無異議。

此刻見他盛年之下,遭遇如此不幸,君玉心裏十分難過,立刻著手安排他的後事。

彭東的後事尚未料理完畢,宮裏的總管王公公忽然奉旨來到鳳凰城,宣召君玉和彭東二人進京麵聖。

以前彭東在世時,尚可由他獨自前去,此時,彭東已歿,君玉哪裏推辭得過,隻得立刻帶了孫嘉、盧淩隨王公公進京。

這一天,君玉隨了王公公第一次到朝堂早朝。

一上金鑾殿,忽見孟元敬和朱渝二人都在,二人見了君玉,更是喜出望外。

二人在蒙古草原驅逐赤金族大軍近千裏,前不久才凱旋回朝。

眾文臣武將都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鳳城飛帥”,無不驚詫,隻有朱丞相,麵沉如水,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七皇子性格陰沉,自登基以來,文武百官無不膽戰心驚地揣摩聖意,今日第一次在朝堂上見他笑逐顏開,心裏不禁都鬆了口氣。

早有大太監趙公公宣讀聖旨,孟元敬升任東南總兵,取代告老還鄉的將領許衡到東南剿滅倭寇。

朱渝封京軍統領,總領宿衛京師。

彭東不幸早逝,追撫他的家眷,而孫嘉則取代原彭東的位置,統兵鳳凰城。

盧淩等眾將領也皆有封賞。

趙公公那尖細的嗓子繼續念道:“……鳳凰城君將軍多年來率領鳳凰軍立下赫赫戰功,卻從不居功,實為國家股肱良臣,如今加封天下兵馬大元帥,總領北六省的全部兵馬,在京城賜帥府一座……”眾大臣麵麵相覷,七皇子登基之前自己就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個職位除了皇族親信外,隻傳豪門世勳,如今卻封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

朱丞相使了個眼色,幾名武將正要出班勸諫,皇帝揮手阻止了他們,趙公公立刻拿過另一本奏折慢慢地念了起來,卻正是君玉近幾年來在北方邊境的大小幾十場戰役,無一敗績。

其中還包括三次重大的會戰,想是皇帝為堵反對之口早做了充分準備。

君玉抬頭,接觸到孟元敬的目光,隻見孟元敬十分開心地向自己點了點頭。

君玉也笑笑,心裏卻暗暗叫苦,但也無可奈何,隻得走一步看一步。

由於福建一帶倭寇橫行,東南前線戰事緊急,孟元敬第二天五更不到就立刻奉旨返回前線,兩人隻匆匆一麵甚至來不及敘話就再次離別。

當天傍晚,君玉和孫嘉、盧淩第一次走進那座所謂的“兵馬大元帥府邸”,老大的一座院子雖傭仆成群,戒備森嚴,卻無一熟悉麵孔。

管家拿出很多帖子,都是京城的王公大臣的拜帖或者請柬,甚至還有好幾樁提親事宜的,君玉看也不看,隻選擇了其中一些給孫嘉,讓孫嘉、盧淩代為應酬。

如此安排完畢,已是月上梢頭,孫嘉、盧淩各去休息,君玉沉思了一會兒,正準備休息,管家忽報汪均來訪。

七皇子登基後,汪均已經成為禦前帶刀侍衛。

君玉迎出去,隻見汪均身邊是一個輕裝簡便之人,正是當今皇帝。

君玉見他微服而來,也不聲張,三人堂上坐定,皇帝道:“此次未得君公子同意,先下旨任命,原是怕公子推辭,還望公子理解。”

君玉一笑,朝堂任命,現在理不理解又能如何?令她意外的倒是七皇子已經登基還肯如此折節下訪、禮賢下士,可知不僅是有所圖謀而是有重大圖謀。

果然,皇帝開口道:“寡人登基以來,內憂外患並不稍緩,如今朝中大小官員大半是朱丞相門生,寡人每每親政總被百般阻撓,諸事掣肘;而武將更為他籠絡半數,隻管向朝廷獅子大開口要錢糧餉銀,卻是屢戰屢敗,毫無建樹,如果能多幾個君公子、孟將軍這樣的人才,寡人也不必夜夜憂心、食不甘味了。”

朱丞相曾暗中輔佐三皇子,皇帝登基後,對於自己身邊這根大刺,自然想拔而除之,但是根基未穩,又不敢輕易下手。

君玉暗思,血雨腥風下的皇權爭奪不知會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皇帝如今大力扶植自己的勢力,雖然也是為了自己的龍椅坐穩,但是好歹在邊境戰事上有所作為,聊勝朱丞相的一手遮天,便點了點頭,道:“君玉當為北方邊境盡綿薄之力,皇上還請放心。”

皇帝見她雖回答得舉重若輕,但是態度較上次已經有一些改變,不禁大喜,汪均也自高興,隨了皇帝又微服而去。

※※※※※※※※※※※※※※※※※※※※※※這一夜,春雨風聲,早上醒來,依舊春寒料峭,薄雨紛飛。

君玉走出帥府大門,大門的左側是一條長長的巷子,成行的柳樹已經萬枝垂下、綠色依依。

她剛走了幾步,忽然看到前麵兩個紅色高帽子的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自蜀中歸來後,因為拓桑之故,她仔細搜集了那個大教派的一些信息,尤其是“峨嵋先鋒”和“探馬赤軍”交鋒時,軍中居然出現了幾名紅衣僧,更加引起了她的注意,這些日子來,東方迥的情報係統也大力收集這方麵的情報。

無奈,兩教行事都十分神秘,加上天遙地遠,也沒獲得多少有效情報,隻知道近期赤教和黃教之間的爭鬥已經越來越激烈。

尤其,赤教的頭領已經秘密和胡王達成了某些協議。

拓桑在蜀中密室毀卻佛牙,君玉雖不知道佛牙於他們到底有什麽重大意義,但是想到兩教都出動了大量人力,尤其是丹巴上人對自己那種恨之入骨的目光,即使明知拓桑為“博克多”,也隱隱為他的處境擔憂。

這時,薄薄的雨依舊飄拂著,君玉轉身沿著那排長長的柳巷往回走。

一個人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柳樹下麵,衣衫微濕,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那人回過頭來,卻正是朱渝。

君玉見得這京中唯一熟人也自高興,道:“朱渝,怎麽不進去?”朱渝環顧四周,沉默了一會兒忽道:“第一次到你這帥府,總該送你一件禮物。”

君玉接過,卻是兩軸畫卷,她展開第一幅,正是情魔收藏的那幅自己父親的畫像。

當初在寒景園裏,情魔被丹巴上人擊斃時,她正處於半昏迷之中,待清醒過來時,混亂之中,父親的畫像早已不知去向,她原本以為今生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如今一見之下,隻覺喜不自禁。

她又展開第二幅圖,那幅工筆細描卻是她第一次見到,畫上的女子眉清目秀,雙眼生輝,卻正是自己的母親蘭茜思。

她正要道謝,朱渝已經轉身,也不告辭,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