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尼洛神京街頭顯得寂寞而蒼涼,這座古老的城市因為不久前帝國主人的去世而帶來了巨大的悲傷,深秋的寒風從冷清的街道上刮過,將地麵上的一切都吹得飛揚起來,垃圾在天空中胡亂的飛舞,讓那些發黃的路燈的燈光顯得更加的陰暗。

不時地傳來一兩聲軟弱無力的狗叫,將這寂靜的夜晚反襯的更加的淒涼,不時地從黑暗中走出一兩隊巡邏的禁衛軍士兵,他們沉重的軍靴在青石板街道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震懾著城中的每一位居民,他們低頭匆匆的走著,隻有武器上發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從天元1721年開始的大麵積幹旱覆蓋了整個依蘭大陸,唐川帝國也不能幸免。連續六年的斷斷續續的旱災造就了無數的災民,他們不聽官府的勸告,拖兒帶女背井離鄉的四處流浪,許多人本能的蜂擁著逃向帝都尼洛神京。雖然帝都的憲兵和警察署采取了很多阻攔的措施,但是依然有很多難民通過各種渠道進入了尼洛神京繁華的街道。

大量難民的湧入無疑給尼洛神京的治安帶來了巨大的壓力,盜竊、搶劫和凶殺案層出不窮,在三年間帝都的刑事案件都處於急劇上升的狀態,因此,在半年前,帝都不得不宣布進行戒嚴,實行宵禁。帝國憲兵和警察在夜間加強了巡邏和執勤,並采取了更加嚴格的處罰措施。一時間,難民的湧入和南部即將爆發的戰爭給帝都的人民帶了沉重了壓力,生活在這裏的人深深的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

不過,在寧王府,這一切緊張的氣氛都是不存在的。作為新任皇帝陛下的叔叔,作為帝**務部大臣,警衛森嚴的寧王府顯得安靜而幽雅,絲毫沒有受到外部不良氣候的影響。

“父親,我堅決反對從美尼斯撤軍!我不知道這是誰的提議,我認為應該立刻將這個人投入監獄!”

激動而高亢的聲音來自一個身穿寶藍色海軍少將製服的青年人,由於過度的氣憤,他的臉色顯得異常的漲紅,他緊緊地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指尖在劍鞘上的菊花的條紋上用力的曲著,仿佛隨時都要拔劍發泄心中的怒火。

溫暖如春的書房內,壁爐裏篝火熊熊,不時跳動的火焰發出明媚的光芒,將漆黑和寒冷驅散的無影無蹤。空氣中飄蕩著彌久不散的清淡太湖碧螺春的茶香。各種古籍堆積如山,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四周的古老紋漆的書櫃上,書櫃被擦拭的一塵不染。諾大的書桌上,各種文件也是堆積如山,有條不紊,筆架上倒掛著的毛筆也是潔白的一塵不染,好像根本就沒有用過一樣。而事實上,它們也的確從來沒有被使用過。

麵色紅潤的老人優哉遊哉的修理著自己的美麗的指甲,對於青年人的激動顯得毫不在意,倒是身邊美麗的少女捶腿的時候不小心大了一點點力氣,他就立刻感覺到了,低聲的輕輕的愛惜的責罵了一句。不過少女對於老人的責罵並不緊張,她輕輕的淺笑一下,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然後輕巧的站起來,將房子四周的雕龍蹲爐裏的檀香挑了挑,於是空氣中的優雅淡然的檀香味逐漸蓋過了太湖碧螺春的茶香。老人把手握在暖壺上,看著少女優雅的身姿在屋子裏流動,好久才轉頭朝扭曲了臉的青年人說道:“噢,你剛才都在說什麽來著?”

青年人狠狠的說道:“我認為應該將主張從美尼斯撤軍的人投入監獄處死!”

老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那麽,你是要處死你的父親嗎?”

青年人鼻孔裏哼了哼,沒有說什麽。

那少女一邊淺笑著,一邊擺弄著老人麵前裝滿了碧螺春茶水的蘭花陶瓷深口杯,很不高興的說道:“大少爺,你每次回來都要跟老爺慪氣,你心情不好就不要回來了嘛!”

青年人冷冷的說道:“你滾開,這裏那裏輪到你來說話?”

美麗少女並不生氣,淡淡一笑,跳動著身子在老人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跳著腳高高興興地從側門離開了。青年人看著她的背影,自己倒有些發窘起來。

老人瞥了他一眼,低頭擺弄了一下身邊壁爐裏的火苗,感覺屋子裏足夠暖和了,才疲憊的往椅子裏麵一靠,緩緩地說道:“唐凜海軍少將,你應該帶好你的海軍艦隊,琢磨如何守護南海,如何守護洛娜,想一想如何對付瑪莎國日益強大的海軍,而不是整天對美尼斯的事情喋喋不休。從美尼斯地區撤軍正是你父親和四位軍務部侍郎詳細研究後形成的決議,而且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你還要繼續質問下去嗎?你是真的要將你的已經五十八歲的父親送上帝國的絞刑架才安心嗎?”

青年人正是老人的大兒子,海軍少將唐凜,唐川帝國海軍南海第一艦隊司令官。而這位老人,則是唐川帝**務部大臣兼陸軍部部長,受封寧王的帝國陸軍大將唐瀾。

唐凜挺直了身軀,很不服氣的說道:“我為什麽不能質問?我認為我有條件知道。美尼斯那麽大一個地區,這麽多的人口,說放棄就放棄,這是喪師辱國的行為,這是犯罪!這是……”

唐瀾臉色微微一變,用力一拍桌子,站起來責罵道:“你立刻給我閉嘴!你給我滾開!”

唐凜冷冷一笑,閉上嘴巴,卻不肯離開,隻是直挺挺的站在那裏。

唐瀾伸手指著他,氣呼呼的喘息了一會兒,又急又怒的說道:“你懂得什麽?你還是一個娃娃!美尼斯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知道多少?你懂得多少?美尼斯不是一個艦隊,不是一艘船!他完全和你想象的不同!”

唐凜輕蔑的笑了笑,絲毫不在意唐瀾發青的臉色,依然是淡淡的諷刺性的語氣說道:“當然輪不到我來指手畫腳,有那麽多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陸軍少將的天才,才不需要我來操心呢!說不定他們每個人撒一泡尿,美尼斯就會重回我們的懷抱!”

唐瀾幾乎被氣暈,伸手一指,怒聲喝道:“你!簡直放肆!”

唐凜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麵對父親的責罵,沒有絲毫的退縮,反而走上前一步,用堅決而果斷的聲音說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一夜之間就晉封了十一位帝國少將!簡直荒唐!你看看這些都是什麽人,都是美尼斯地區那些無能領主的兒子!簡直笑話!那些從十三歲開始就被關在巴掌大的地方,連尼洛神京完整的天空都沒有看見過的人,居然都可以晉封少將!帝國少將的佩劍難道是路邊的狗屎,誰都可以給嗎?恐怕在整個依蘭大陸,甚至全世界,都是絕無僅有的怪胎吧!我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楊夙楓那個白癡,他有什麽理由被晉封為海軍少將?這是對我們海軍的最大的侮辱,我們海軍絕不接受這樣的白癡!我不知道這是誰做出的決定,我隻知道,作出這個決定的人同樣是一個白癡!”

唐瀾氣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接不上來,差點暈倒,他隻是無力的指著唐凜,反反複複的重複著一個字:“你……你……你……”

這時候,從旁邊的廂房裏衝出來一個人年輕人,急忙將唐瀾扶住,有節奏的拍著他的後背,唐瀾才慢慢的緩過氣來。他拿起陶瓷茶杯,讓唐瀾深深地喝了一口,唐瀾的神色才逐漸的恢複。

那是一個很秀氣的年輕人,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眉清目秀,頭發帶著淡淡的金黃色,幽藍的眼睛不經意的流露出深邃的目光。他對著唐凜皺眉說道:“大哥,你難道就不能和父親好好的說話嗎?美尼斯地區的事情已經耗費了父親不少的心血,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那裏也是瑣事多多,現在南部局勢如此的緊張,父親日以繼夜的處理文件,你還要跟他慪氣,你良心上過的去嗎?”

唐凜冷冷的說道:“我隻是想知道究竟為什麽要放棄美尼斯!無論是誰,以後都會後悔的!他是唐川帝國的千古罪人!唐凇,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

這句話立刻又刺激了唐瀾,他頓時又咳嗽起來。他背後的年輕人唐凇一邊拍著父親的後背,一邊對唐凜說道:“我沒有影響父親的任何決定,但是我的確讚同從美尼斯地區撤軍的建議。”

唐凜冷冷的說道:“你果然就是賣國賊!”

唐凇淡淡的說道:“大哥,我不是政治家,也不是演說家,沒有你這麽好的口才,我隻是從技術的角度來提出我的建議。大哥,你現實一點吧!你的滿腔熱血可以讓你勇往無前,奪取勝利,但是也會讓你盲目衝動,泥足深陷。你對美尼斯地區的情報隻是道聽途說,你根本就不了解那裏的複雜形勢。你知道美尼斯地區現在有多少叛軍嗎?你知道美尼斯地區有多少個種族勢力嗎?你知道那裏有多少個宗教團體嗎?”

唐凜哼了哼說道:“這些我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美尼斯出產的鐵礦石質量是最好的,其產量也占全國產量的四分之一,那裏的硫磺和硝石都是最上等的,產量占全國的三分之二還強,沒有這三樣東西,我們海軍的大炮就無法生產,我們消耗的彈**也沒有辦法得到補充。沒有火炮的艦隊還能算是海軍艦隊嗎?你難道要我命令戰士們用火槍和瑪莎國的海軍戰鬥嗎?”

唐凇慢慢的說道:“如果沒有大炮就無法戰鬥,那麽要是沒有糧食呢?沒有糧食你的士兵也能戰鬥嗎?亞森回廊是我國最重要的糧食產區,關係到我們的國家生死存亡,孰輕孰重,難道你還分辨不出來嗎?即使美尼斯丟失了,隻要亞森回廊還在我們的手中,我們都不會傷及元氣。但是如果亞森回廊丟失了,我們就會因為糧食的問題而陷入困境,甚至爆發內亂!沒有鐵製品,沒有鑽石珠寶,民眾都不會有意見,可是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供應,你認為後果會怎麽樣?”

唐凜堅定不移地說道:“我當然知道亞森回廊的重要性,但是,難道我們就不能在絕對穩定亞森回廊的前提下,同樣的經營好美尼斯嗎?沒有糧食當然無法維持,可是沒有足夠的礦產,我們同樣會嚴重削弱的。你想想看,我們一艘五台山級戰列艦上就有一百零六門大炮,而我們有三十艘這樣的戰艦,還有更多的護航艦,各種各樣的軍艦大炮加起來,總數不在五千門以下,這些大炮的消耗我們怎麽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