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瀾微微苦笑著搖搖頭,然後示意唐凇在書桌旁邊坐下來,慢慢的說道:“你怎麽從美尼斯地區回來了?那裏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

唐凇苦澀的說道:“美尼斯地區的局勢非常的糟糕,捕手的光明帝國直屬軍隊已經發展到十萬人以上,而且不包括遊牧民族的騎兵。彭越叛軍在鴦笳王國的支持下,也大肆擴軍,人數也在十萬人以上,但是有戰鬥力的部隊應該隻有六七萬人,畢竟鴦笳王國有時候也自顧不暇,他們和樓蘭王的爭奪也是斷斷續續地,給予他們的支援不會太多。發展最迅猛的是摩尼教的紅巾軍,泉修泓好像和哈拉雷搭上了線,從那裏獲得大量的武器支援。”

唐瀾輕聲問道:“我們的部隊怎樣?”

唐凇搖搖頭說道:“情況很不妙。邊防軍第66師團和第73師團都已經退守紫川道的戰略要塞丹鳳府和扶風府,苟延殘喘。66師團還好一點,其師團長秦瀟霆畢竟當年在西北前線和依蘭國打過硬仗,有相當的戰場經驗,雖然曆經戰鬥無數,和叛軍且戰且退,但是66師團基本實力無損,現在他們控製了丹鳳府以及積雷山要塞,叛軍暫時還不敢攻擊他們。”

唐瀾的臉色越來越灰暗。

“但是第73師團的情形就要糟糕一點,依靠裙帶關係出任師團長的梅哈德麵對這種亂民的衝擊顯然不適應,戰鬥損失比較大,現在整個師團大概隻有一半的兵力,不到五千人。他目前控製了扶風府,和丹鳳府連成一條直線,扼住了紫川道。有炮台和永久性軍事要塞的掩護,他們目前暫時還是安全的,隻要能夠籌集到足夠的糧食,他們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唐瀾疲憊的伸了伸腰,發出一聲很沉悶的喘息。

唐凇看了一下自己的父親,發現他眼睛已經眯了起來,仿佛睡著了一般,正在猶豫之間,唐瀾擺擺手,示意他繼續往下講。

唐凇思索片刻,斟字酌句的低聲說道:“不過很不幸的是,捕手派來的使者在貞川道、甘川道等地區也拉起來了武裝,而且陽川道太陽神教的活動也相當活躍,因此,一旦這兩個地區出現大的武裝力量,紫川道將陷入包圍,第66師團和第73師團就再也沒有歸路了。可是一旦現在撤出,紫川道東麵的叛軍就會尾隨他們蜂擁而來,在半路上將他們撕碎吃掉。我們必須想一個不同尋常的辦法,才有可能將他們平安的撤出來。秦瀟霆的66師團當年在西北和依蘭國交鋒過,有戰鬥經驗的,這樣的部隊如果損失了將太可惜了。”

唐瀾緩緩地睜開眼睛,用力的揉了揉太陽穴,靠在椅子裏,默默地對著巨大的軍事地圖出神,良久,他才緩緩地說道:“看來隻有走海路了,但願魯尼利亞王國不要趁火打劫,讓他們可以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們的海軍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進入雲霧水道了,不知道那裏現在怎樣了。”

唐凇靜靜的站在旁邊,皺眉說道:“想要魯尼利亞讓道,恐怕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才可以,而且,我很懷疑魯尼利亞是否願意接見我們的使者,畢竟,晴川道在五十年前就是他們的固有領土,他們做夢都想著收複那片富饒的地方。”

唐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色紅潤起來,振作了一下精神,聲音微微激昂的說道:“如果不是瑪莎國牽製住了我們的海軍,一個魯尼西利亞算得了什麽?隻要有二十艘戰列艦編隊,我們完全可以把魯達城炸成一片廢墟。尼斯海的雲霧水道雖然險要,但是在我們的戰艦麵前,一切都不過是紙老虎罷了。”

唐凇擔心的說道:“父親,你是知道的,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戰艦可以投入到雲霧水道了。北海艦隊屢屢向我們發出報告,要求加強他們的力量,協助他們防守蟑螂島,可是我們到現在,依然無法抽調一艘主力戰艦去協助他們,更別說遠在千裏之外的尼斯海水域了。”

唐瀾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將手中的文件扔到桌麵上,緩緩地說道:“北海艦隊那裏,我們還是繼續想辦法吧,我們總共有四五十艘的戰列艦,給他們騰一兩艘應該還是可以的。當然,這需要皇帝陛下的同意。皇帝陛下對於亞森回廊的感情實在太深了,洛娜也同樣,不知道他是不是願意聽取我的報告……至於美尼斯,這個遙遠的地方就交給外交部去解決吧,我們派出足夠數量的遠洋運輸船就可以了,必要的時候,征用商船也可以。兩個師團的武器裝備都可以不要,將人帶回來就行了。”

唐凇垂首肅立,低沉的說道:“父親,一旦這兩個師團離開了美尼斯,那裏就真的是薩爾貢的天下了。”

唐瀾微微冷笑了幾聲,淡淡的說道:“薩爾貢?誰都想做薩爾貢!閃米特人、阿卡德人、基迪努人、希納人、亞述人,捕手、泉修泓、袁雲淵,個個都想做薩爾貢!就連血色高原上的西蒙人和瓦拉人也想插上一腳,就看誰的本事強悍了。嗯,讓他們自己去鬧一鬧也好,我們隔岸觀火,省得操心。”

唐凇憂心仲仲的說道:“從我掌握的情報來看,隻要我們全部撤離美尼斯,那裏就會形成三分天下的局麵。捕手的光明帝國、泉修泓的摩尼教、彭越的忠義救**必然互相攻擊,搶奪地盤,混戰不休,要麽他們都兩敗俱傷,要麽就是某一方重新統一美尼斯,但是無論如何,美尼斯地區肯定會血海飄櫓,生靈塗炭,赤地千裏的。尤其是還有加拉泰拉高原的幾個遊牧民族夾在中間,戰火肯定會越燒越猛烈的。”

唐瀾微微點頭說道:“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最好,等他們都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回頭反撲,到時候,他們吃下去的東西都得加倍的吐出來,凡是參加過這場叛亂的人都要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嗯,那些遊牧民族,如果不是他們天天相互自相殘殺的話,加拉泰拉高原也不用被稱為血色高原了,捕手指望他們精誠團結,共同進軍內地,那不是開玩笑嗎?”

唐凇默然站立,沒有說話。

唐瀾明白自己這個從小在美尼斯長大的兒子不願意看到自己童年的家鄉陷入混戰不休生靈塗炭的局麵,於是也開始沉默起來。

寂靜的夜晚,隻有自鳴鍾的嘀嗒嘀嗒聲。忽然間,外麵傳來一絲絲的波動,仿佛聽到了兵器的碰撞聲和人死亡前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持續不斷。片刻過後,門口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仿佛有很多人趕到了門口。

唐凇皺皺眉頭,走到門邊說道:“周林,是你嗎?發生了什麽事?”

門外有人響亮的回答:“報告二少爺,我是護衛隊長周林。對麵街上的上官林將軍府上來了刺客,禁衛軍正在緝拿。九門提督楊大人傳令,要求各府邸立刻加強戒備,防備刺客逃潛。”

唐凇訝然說道:“上官林家裏又來刺客了?不是上個月才鬧過嗎?他們家裏喜歡開廟會嗎?嗯,我知道了,你們按照命令加強戒備,有突**況的話立刻報告三少爺處理。”

周林謹慎的回答:“知道了。”

小小的插曲並沒有能夠緩和屋子中的晦暗氣氛,唐凇在門邊輕輕的踱步,時而低頭,時而仰頭,眉頭緊鎖,顯得十分的憂鬱。檀香逐漸燃燒殆盡,碧螺春的茶香也逐漸消散,甚至連爐火仿佛都要微弱了很多。

“那裏還有什麽新的情況嗎?對了,那些領主怎麽樣了?”良久,唐瀾才慢慢的問道。

“我想皇帝陛下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大半了。蘇馬田秦,袁傅呂辛,楊夙端木,裁董薛金,美尼斯地區的十四個領主,已經有十一個失去了領地,大部分家族成員不是戰死就是被亂民抓起來殺死了,隻有少數人僥幸逃脫,流落各處。現在剩下領地還沒有攻占的隻有楊家、裁家、薛家,但是情形也是岌岌可危,隻要叛軍一到,等待他們的,同樣隻有死亡的道路。就算他們能夠討過叛軍的殺戮,還有皇帝陛下的聖旨在等著他們呢!無論是在戰場上被殺死還是在絞刑架上被吊死,結果都是一樣的。”唐凇麵無表情的說道。

唐瀾的神情非常複雜,似乎有些滿意,似乎又有些失望,默默地出神了一會兒,才自言自語的說道:“那些領主,他們的祖先都有過那麽輝煌的曆史,難道他們的後人真的那麽差嗎?就沒有一個人能夠稍微做出一點貢獻來?想當年,他們組建的家族軍隊伴隨著唐川軍隊東征西討,那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啊!”

頓了頓,又慢慢的說道:“從開國的曆史記載來看,領主的私人軍隊在那個時候還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的,例如獨孤家的鶴軍,司馬家的狼軍,都是赫赫有名的軍隊,就是現在美尼斯的楊氏家族,他們當日的祖宗楊藍羽創建的藍羽軍,也是相當有戰鬥力的部隊,難道,現在隻有鶴軍和狼軍還存在,其他的全部都已經消亡了嗎?

唐凇淡淡的說道:“父親,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青少年時期都是學習知識的最好時候,可是那些可憐的領主們,他們年輕的時候必須到尼洛神京來接受囚禁的命運。他們在囚禁中能夠得到什麽收獲?什麽都沒有!長年的囚禁生活要麽造就了他們的白癡和智力低下,要麽造就了他們的心理變態,一旦獲得自由就性情乖張,走向墮落,所以他們的繼承人會一個比一個差,最後自己慢慢的就從內部腐朽了,這真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當初想出這個殺人不見血的辦法的人,一定是一個天才。”

唐瀾點點頭,又有些心有不甘的說道:“唉,如果能夠有一兩個傑出的領主,美尼斯的形勢也不至於弄到今天的地步。當日蕭摩訶憑借五萬人就占領了美尼斯,打得敵人望風而逃,可是現在,形勢居然全部逆轉,在同樣一片地區,短短五年之內我們就損失了三個中央軍師團,五個邊防軍師團,真是令人心痛萬分。蕭摩訶如果泉下有知,肯定會跳出來殺了我們的。如果有機會,我真想看看那裏是不是魔鬼居住的地方。難道,薩爾貢的靈魂真的被喚醒了嗎?”

唐鬆卻不以為然地說道:“父親,我一直認為,皇帝陛下重新啟用這些掘傲不馴的領主實在是一把雙刃劍,雖然有可能砍傷對手,但是也有可能割傷自己。朝廷和這些領主們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雙方已經種下了不可調解的矛盾,這種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的,也許永遠都無法消除。我們將這些領主們放出尼洛神京,就是給了他們自由翱翔的機會,我們再也無法控製他們的作為……”

唐瀾深沉的說道:“那你能夠想出更好的辦法嗎?不錯,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些領主非常難以控製,說得不好聽,他們中的一些人早就想推翻這個朝廷,自立為王。不過,孩子,你也要看到,這些領主在美尼斯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他們和平民百姓的關係還是很緊張的,他們想自立為王,很難得到老百姓的擁護,再說了,那裏的起義軍對他們會客氣嗎?我看不見得,他們注定了是要和起義軍勢不兩立的!所以,就算他們有天大的本領,他們首先要考慮的事情依然是怎麽生存下去!在那片已經糜爛不堪的地方,他們能夠那麽容易生存下去嗎?”

唐凇神情肅然的說道:“的確很難。父親,是我欠缺考慮了。”

唐瀾雙眼微眯,嘴角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