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尼斯地區,紫川道,小湯山要塞。

中午的太陽極其的猛烈,曬得小湯山要塞的混凝土工事似乎要冒出煙來,隨手摸一摸那些花崗岩或者混凝土,都是燙手的。即使是呆在碉樓裏,也依然可以感覺到太陽公公的威力,許多藍羽軍戰士身上的軍裝都是濕漉漉的,汗水早就濕透了一切。昨晚才下過大雨,要塞外麵的土地在陽光的照射下,蒸騰出陣陣的隱隱約約的白煙,遠遠的看過去,好像是大地在冒煙。輕煙隨著微風冉冉的飄蕩起來,使得周圍的一切虛幻起來,好像裏描寫的人間仙境一般。

許多不怕太陽光照曬的藍羽軍戰士,趴在戰壕的上麵,欣賞著外麵的美景。即將到來的戰爭不可避免的會導致他們的緊張情緒,尤其是那些還從來沒有接觸過真正的新戰士,日常的演練隻能鍛煉他們的戰術技能和反應能力,但是卻無法有效地消除他們的緊張感,他們迫切的需要某些東西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為即將到來的大戰作準備。而這個美麗的仙境無疑可以降低他們的緊張和不安的情緒,所以那些有戰鬥經驗的軍官們也沒有加以特別的攔阻。

但是,這陣陣的輕煙,美麗的輕煙,對於唐衝來說,卻是煩惱的事情。

因為輕煙在美麗的舒展自己縹緲的身軀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降低了能見度。

而對於一個炮兵觀察員來講。能見度的高低是極其重要的。

“風,風,風。”唐衝連續的嘟囔著幾個字,希望有一陣的大風將這些討厭的煙霧全部地吹走。

但是站立在他旁邊的小湯山要塞守備營營長莎車少校明顯的是誤會了,他摘下自己的帽子,給這位年輕的小戰士扇風。一點也沒有少校軍官的架勢。但是唐衝卻是受寵若驚,急忙用結結巴巴的語言製止了這個行為。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要是讓陸軍其他的兄弟們知道了,他非得挨揍不可。

誰都知道,在小湯山要塞守備營,莎車才是老大,守備營的官兵是老二,而他們炮兵指揮學校地教官和學員,則分別是老三、老四。一個小小的上等兵炮兵觀察員居然要守備營的老大莎車少校來給他扇風,這不是活膩了是什麽?

和滄桑成熟的莎車比起來。唐衝顯得太年輕了,甚至還有點稚氣。

莎車是一個滿身傷痕的軍官,多年地風霜和殘酷的戰鬥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了刻骨銘心的痕記,他身材魁梧,眼神淩厲。走起路來虎虎生威,絕對是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軍官。他隻有一隻眼睛,另外一隻眼睛連眼珠子都沒有,隻有血肉模糊的眼眶,這更加增添了其他人對他地畏懼感。

不過。自從兩個月之前,這位令人害怕的獨眼龍老虎軍官新婚以後,他已經變得溫柔了很多。要是在他結婚之前遇到莎車。唐衝覺得自己肯定要退避三尺的,甚至見了麵都要繞著走。小湯山要塞守備營地戰鬥力是怎麽來的,看看莎車兩手上的連刀子都劃不破的老繭就知道,那可是拿馬鞭抽人拿出來的。

連杜戈爾那樣拽的人物,也都要害怕莎車三分,何況自己?

幸好自己不是莎車的部下,要不然……唐衝不由自主地想。

“聽說你一直想當個純粹的步兵?”莎車忽然沒來由的問了一句,沒頭沒腦地,但是那淩厲的眼神表示他不是在開玩笑。這不禁讓唐衝內心一緊。莎車從來不開玩笑,別人似乎也從來不敢跟他開玩笑。小湯山要塞守備營的兩個怪胎人物,一個獨眼龍,一個獨臂猿,都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物。

據說曾經唯一一次跟刹車開玩笑的人就是楊夙楓。

不知道是在什麽場合上,楊夙楓遇到了莎車,於是問他:“都四十好幾了,還不結婚?你不會打算出家做和尚吧?嗯,我看你凶神惡煞的樣子,就算要出家,恐怕也沒有寺廟敢收留你。不如這樣,我來做你的媒人好了。”

據說莎車當時的臉紅的就像十八歲的小姑娘遇到了情人一般。

可是,那個跟他開玩笑的人可是藍羽軍的最高指揮官啊!

而且,不久之後,刹車還真的結婚了。

“我……後來改變主意了。”唐衝靦腆的老老實實的回答,覺得自己的臉蛋好像在發燒。

每次說起這件事情,他都覺得有點丟臉。

唐衝是典型的唐川移民,是從水路遷居到美尼斯地區的,他的家庭,總共有十多口人,光是兄弟就有六個,他乃是最大的,下麵的弟弟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剛開始從唐川帝國遷居過來的時候,他們全家幾乎是一無所有,他們所有的物資幾乎都被帝國的官員征集起來了,甚至連最後的一點大米也被無情的掠奪。要不是美尼斯地區的“人口販子”剛好遇上了他們,他幾乎懷疑自己也要餓死了。

也正因為如此,唐衝對於帝國朝廷早就絕望了。

在藍羽軍海軍的弗萊徹艦隊的龍牙戰艦護送下,唐衝一家乘坐一條擁擠的差不多隨時都要傾覆的商船,顛簸了幾乎一個月的時間,最後終於精疲力竭的平安的到達了美尼斯,並且在當地政府的安排下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肯定不是容易得事情。因為藍羽軍待遇高,福利好,保障完善,所以他自然而然的選擇了參軍。

作為一個擁有正統觀念地人。他更願意當一個傳統的陸軍,這是他所能夠勝任的,而不是炮兵觀察員。當一個出色的步槍手,要比當一個炮兵觀察員容易多了。步槍手隻需要刻苦的訓練,遵守紀律就可以滿足上司的要求。但是炮兵觀察員,卻需要有高深地學識。甚至還要有敏銳的觀察力和快速的計算判斷能力,需要接受的有關炮兵的知識也是巨量的。

但是藍羽軍炮兵學校的校長杜戈爾覺得他適合當一個炮兵的觀察員,因為他足夠敏銳,也有足夠的悟性,而且很難得的是,這個小夥子曾經在帝國接受過完善地基層教育,這要比美尼斯地區的許多大老粗們好多了。炮兵觀察員不是依靠勇敢就可以勝任的,他需要的乃是足夠的知識和敏銳地判斷。

隻是,有時候,唐衝不可避免的覺得。杜戈爾不知道是不是心理變態,強迫自己學習那麽多的東西,甚至連做夢的時候他都在背誦著各種各樣的射擊諸元。

“你未必就不是一個好地炮兵觀察員,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一定會成為最出色的炮兵觀察員的。”莎車熱情地拍著唐衝的肩頭。聲音嘶啞但是充滿力量的說道。

他不了解這位年輕的戰士,也不知道如何欣賞他,他隻是想給他足夠的鼓勵,讓他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空前的大戰即將到來,他要想辦法發揮小湯山要塞上的每個戰士的能量。哪怕對方手中隻有一杆木槍。他也要將他充分地利用起來。

要是丟失了小湯山要塞,刹車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謝謝!”唐衝在莎車的麵前,感覺到還是很緊張。說話也是機械性的回答。

這很難責怪他,他隻是一個入伍還不到一年的上等兵,而且還是一個很少和人接觸的炮兵觀察員,而對方卻是一個老資格的少校,所經曆的戰爭次數要比他的年齡還要多。而且莎車據說就要被提升為陸軍中校了。如果這場戰鬥勝利的話,他說不定會被提為上校的,兩人之間的等級相差得太遠了。

唐衝和莎車現在的位置,乃是小湯山要塞的最高點,即使不用望遠鏡也可以看到要塞前麵遙遠的土地。在要塞的前麵,是一條曲折蜿蜒的道路,一直通向未知的遠方。這條路,曾經留下過無數的傳說,也留下過無數人的屍體和鮮血。無論是唐族人,還是遊牧民族,都對這條道理充滿了複雜的感情,有愛有恨,恨之入骨卻又夢繞魂牽。

這條路,扼守著紫川道的東北方咽喉。

瓦拉人的想要從紫川道的東北方進入,就必須經過這條古老而滄桑的道路。

在這條大路的兩邊,是緩緩起伏的山地,向南北兩方緩慢的伸展。但是這種平緩的伸展,隻有不到兩千米的距離,就陡然變得陡峭起來,而且山體的構成,也不再是泥土,而是生長著青苔的花崗岩。這些花崗岩的強度,必須用炸藥才能炸開,小湯山要塞建築所使用的石料,就是從上麵挖掘下來的,在挖掘過程中使用了大量的炸藥。

小湯山要在就是和這些花崗岩的山體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

瓦拉人想要從這裏通過,就必須摧毀小湯山要塞,別無他途。

莎車拍了拍唐衝的武器裝備,覺得非常的好奇,但是沒有詳細的詢問。

唐衝的“武器”,乃是一台嶄新的炮兵測距儀和校正儀,它們被三角架固定在碉樓的窗口附近,可以左右上下的擺動,觀察著要塞前麵的一切。這就是唐衝用來對付敵人的裝備,許多外行人,甚至包括莎車在內,都覺得異常的納悶,這個東西又不是大炮,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呢?

唐衝每次都會遇到這樣的目光,甚至有時候還有人認為他是負責戰場拍照的。他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因為要解釋起來的話,起碼需要一天的時間。照相機這樣東西,也是前不久才在格萊美王國發明的,它開創了現代影像的新紀元,使得藍羽軍的報紙開始刊登真實的而不是藝術加工過的圖片,更加令人信服。但是,絕大多數的人,都還沒有接觸過照相機。隻是以訛傳訛地認為,照相機就是類似於唐衝掌握的這個東西。

至於唐衝本人真正的武器,隻有一把帕萊德手槍,彈夾裏麵隻有八發子彈,甚至連備用彈都沒有。就連這把帕萊德手槍,也是有戰鬥的時候才會配置給他用的。平常的時候,他連摸都不能摸,因為他根本沒有足夠地時間來學習炮兵的射擊諸元和各種射擊原理。

很多時候,他都在背地裏詛咒杜戈爾就是一個瘋子,根本不管別人的死活。

在碉樓裏,唐崇可以控製的,還有簡陋的兩台電話機。這也是藍羽軍第一次投入使用的新式裝備,唐崇可以通過電話機直接和炮兵的指揮官杜戈爾通話,將自己所觀測到射擊諸元告訴他,然後由他指揮炮兵射擊。兩台電話機都是通向同一個目的地。為了是防止萬一有一台不靈驗的話,另外一台可以做替補。但是唐衝還是有點擔心,兩台電話機看起來似乎都有隨時損壞的可能。大科學家施密特總是拿出一些不成熟地東西來接受最殘酷的考驗,電話機也是如此。

不過一想到身後的杜戈爾,還有炮兵學院的兄弟們。唐衝就會覺得自信很多。

他們才是真正的兄弟,朝夕相處,生死與共地兄弟。

在小湯山要塞,藍羽軍擁有兩個大口徑的炮兵群,都歸屬藍羽軍炮兵學院的教官和學員們指揮。一個是擁有十二門100毫米榴彈炮組成的炮兵群。另外一個則是十六門75毫米榴彈炮組成的炮兵群。後來軍情緊急,炮兵群又得到了加強。據說是楊夙楓親自下令,從加拉塔沙雷地兵工廠裏麵直接又增加四門100毫米的榴彈炮和八門75毫米的榴彈炮。加入到小湯山要塞地防務中來。

有這四十門大口徑的火炮矗立在自己的背後,唐衝有信心將要塞前麵的所有可以通行的地帶全部的封鎖。莎車之所以站在自己的身邊,也是和炮兵的工作有很大的關係。從接到楊夙楓地命令開始,莎車就知道自己表現的時候到了,不過,這次戰鬥的成功與否,很大機會上要看炮兵的表現了。

莎車對於炮兵的威力記憶太深了。

在格萊美王國的時候,他就見識過了藍羽軍毀天滅地的炮火,無論多麽強壯的血肉之軀。在炮火的威力下,都是不可抗拒的。那些密集的衝鋒隊伍,在對方猛烈的炮火下麵,簡直就是集團式的自殺性為。每一顆炮彈的落下,都意味著數條生命的結束,甚至屍骨無存。那些埃德斯特羅姆引以為豪的骷髏騎兵,也在藍羽軍的炮火中灰飛煙滅,也許這些瓦拉人騎兵也不例外。

忽然間,莎車快步走了出去,然後碉樓裏湧進來了好幾個人。幾個人在熱情的打著招呼,大家的聲音都顯得有點嘶啞,有點緊張。的確,在這個大兵壓境的時候,沒有誰能夠真正的舉重若輕,畢竟,瓦拉人出動的兵力乃是藍羽軍的十多二十倍,而遊牧民族的名頭也是白白的叫出來的。

唐衝不經意的回頭一看,隻看到莎車和周圍的幾個人都簇擁著一個瘦削身影老年人,向自己走過來,這個人大約五十多歲,兩隻眼睛深深的陷了下去,顯得有點蒼老。他和唐衝握了握手,勉勵唐衝好好的幹,言語間十分的懇切。他很快就從碉樓裏麵出去了,和每個守備在要塞上麵的戰士們握手,鼓勵他們要英勇奮戰。

“那個人是誰?”唐衝問身邊的人。

“啊?你不知道,那是紫川道的王彥章!”

唐衝微微一驚:“啊?總督也上前線來了?”

“那算什麽?我告訴你,還有大人物要來呢!”

唐衝還要說些什麽,忽然間,他的耳朵裏感覺到一絲絲的空氣震動的聲音,似乎空氣中又一陣陣的波浪迎麵而來。這種輕微的震動越來越激烈,開始感覺到震動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都開始敏感的看著要塞前麵的小路的最遠方。

敏感的人開始認識到,敵人來了。

紫川道總督王彥章和莎車兩個人頓時臉色凝重起來,其餘的戰士們也都在各色各樣的哨子聲和喊叫聲中快速的進入各自的戰鬥位置。米奇爾步槍拉開了保險,士兵的手指也扣在了扳機上;輕重機槍的保險也全部打開,正副射手各就各位,馬克沁重機槍乃是陸軍戰士們最為信賴的武器,它們高大的身軀和長長的子彈鏈給人異常安全的感覺,旁邊還有戰士拚命的搬運機槍的子彈;迫擊炮的炮手們將迫擊炮炮彈放到了炮口上,隻要一鬆手,炮彈就可以發射。

幾乎每一個人都能夠感覺到自己心髒的跳動頻率大大的加快了。

瓦拉人終於來了!

唐衝迅速的貼近了觀察儀,從觀察儀裏麵審視著敵人的一舉一動。

炮兵觀察儀其實就是一台精密的望遠鏡,要比莎車所用的望遠鏡還要更加的精密和遙遠,三千米以外的物體仿佛就在眼前,甚至連那裏搖晃的狗尾巴草在微風中搖擺的每一個動作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從觀察儀裏麵看過去,瓦拉人鋪天蓋地的到來了。最先出現在觀察儀的視線盡頭的,乃是一麵迎風招展的黑色狼旗,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醒目。跟隨著狼旗出現的,乃是風卷殘雲一般蜂擁而來的瓦拉人騎兵,他們密集的隊伍好像是地獄裏的魔鬼,騰然的出現在大地之上,那翻飛的馬蹄,黑色的盔甲,猙獰的狼牙棒,似乎是惡魔的使者。

瓦拉人都騎著高頭大馬,拖著沉重的狼牙棒,風一樣的進入了要塞前麵的空地。那是一片伸展的土地,空蕩蕩的,隻有無數的狗尾巴草在風中盡情的舒展著自己的身軀。然而,瓦拉人騎兵密集的馬蹄從狗尾巴草上麵踏過,將它們全部的陷入還帶著泥濘的土地裏。

太陽忽然躲入了雲層裏,天地間灰蒙蒙的一片。

風停了,天地間開始窒息。

唐衝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眼睛死死的盯著炮兵觀察儀上麵的刻度。

三千三百米米……

三千二百米……

三千一百米……

唐衝感覺到自己的腦海裏充滿了異樣的感覺,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一台精密的機器,無數的數據在他的腦海裏盤旋,在他的腦海裏交匯,最後融合成一連串清晰的數字。他迅速的放開炮兵觀察儀,拿起電話尖聲的吼叫起來:“一千二百密位,距離兩千六百米,請求炮兵校射!”

或許是他還帶著稚氣的聲音過度的尖銳和高亢,在沉悶的空氣裏麵穿透開去,王彥章和莎車兩個人都聽到了,他們立刻轉過身來,看著忙碌的好像發瘋似的唐衝。

也就在這瞬間,空氣中傳來一聲尖銳的炮彈劃過長空的聲音,一顆炮彈落在了大量行進中的瓦拉人騎兵中,爆起一陣濃濃的黑煙,在黑煙附近的範圍,瓦拉人騎兵出現了一點點地混亂。莎車從望遠鏡裏麵看過去,可以看得出是一小群的瓦拉人騎兵慘叫著倒下了,但是後麵的同伴們在飛速的前進中很快的將躺在地上的戰馬和屍體都踏為肉醬,一切又恢複了原樣。

瓦拉人的指揮官克拉馬奇和羅爾丹也聽到了爆炸的聲音,但是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隻是互相對望一眼,然後就揮舞著馬鞭,指揮部隊繼續的前進。

沒有瓦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繼續潮水一般的湧向小湯山要塞。

唐衝覺得似乎血液一下子湧上了自己的腦袋,他幾乎是用尖銳如針的語氣叫起來:“距離兩千六百米,一千二百五十到一千三百三十密位,全速射擊。敵人太多了,射擊二十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