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帝國首都,尼洛神京。

秋風蕭瑟,卷起漫天的灰塵籠罩著整個尼洛神京,讓它看起來更加陰沉,更加愁雲慘淡。這座古老的城市在過去的一年多的時間裏經曆太多的變故,先是唐川帝國第十五位皇帝唐榮鬱鬱而終,接著是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幾乎將過半的建築都變成了一片的廢墟。它曾經的輝煌,曾經的榮耀,曾經的傲立天下,都因為那次來勢凶猛的大地震逐漸遠去。雖然新任皇帝唐明親自擬定恢複計劃,但是千百年來的日積月累文化沉澱又豈是短短的一年間可以彌補回來的?

唐川帝國皇帝陛下的所在地,未央宮,也在那次大地震中遭受了嚴重的損壞,雖然政務部和內務部第一時間就安排人力物力加以修複,但是由於工程浩大,而且皇帝唐明的要求很高,“要建造得比之前更漂亮,更豪華,更能展示天國威嚴”,所以遲遲未能竣工,這其中,就包括朝廷早朝的所在地太和殿。由於太和殿還在修葺之中,所以唐川帝國的朝廷早會自從地震以後就沒有召開過了,往常需要經過群議爭論才能決定的事情,變成了由皇帝陛下和幾個核心大臣私底下商議好,然後就頒布執行的局麵。

這種小規模的會議,通常被稱作禦前會議,因為皇帝陛下就在參會者眼前不足三米的距離,而不是像早朝那樣距離至少八米以上,站在後麵的甚至連皇帝陛下的臉都看不清。禦前會議舉行的地點,通常都在勤政殿,因為那裏距離皇帝的臥室最近,最方便皇帝的行動,他可以從寵愛的妃子身上爬下來然後就去參加禦前會議,這使得禦前會議的舉行時間往往是在三更半夜或者淩晨。

軍務部大臣唐瀾最近深感疲倦,幾乎無力應對,各地局勢如此嚴峻,但是皇帝陛下卻沒有采取得力的措施,甚至對於軍務部的各項建議也不理不睬,既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隻是淡淡地說一句“知道了”,就算了事,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有時候,他甚至發惡夢,夢見自己已經不討皇帝陛下的喜歡。在這種度日如年的煎熬中,他發覺自己實在是太憔悴了,憔悴到連皇帝新賜的康舒美女都沒有興趣享用。

淩晨五點,正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唐瀾迷迷糊糊中被身邊的寵妾叫醒,原來是皇帝陛下傳旨讓他立刻進宮議事。他急忙起來,匆匆忙忙的趕往皇宮勤政殿。到達那裏的時候,他發現出席這次禦前會議的還有大皇子唐鵠,內務部大臣唐景,政務部大臣雲羨。唐景和雲羨兩個人大概也是剛從被窩裏被叫出來,顯得精神非常不足,要不是有大皇子唐鵠在場,他倆肯定偷偷的打盹了。

看到唐瀾的到來,唐景和雲羨都微微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了,同時也是通過眼色悄悄地告訴他,今天的會議可能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場麵。他們的眼色的主人無疑是鶴立雞群的唐鵠殿下。和在座的三個老人相比,正當壯年的唐鵠顯得虎背熊腰,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的臉色很剛勁,眼神也很犀利。他隻要站在那裏,渾身就散發出令人心醉的魅力,尤其是吸引女人的光芒。從外表來看,誰都無法將他和那個在戰場上百戰百敗的常敗將軍聯係在一起,難怪有人私下說,唐鵠殿下的“勇武”全部都用在了**。

唐鵠驕傲的對於才進來的唐瀾不理不睬,視若無睹。這也是有原因的,當初唐凜和唐鵠都在尼洛神京的時候,兩人就為了爭搶女人打過架,最後唐鵠殿下依靠自身的勇猛取得了勝利,迫使唐凜一氣之下去了遙遠的南海邊擔任南海艦隊的一艘戰列艦艦長,而他的父親唐瀾所表現出的軟弱,無疑是令唐鵠殿下從心底裏鄙視的。

三個老人都在用眼色交談,意識到今日的禦前會議肯定是和唐鵠殿下有關,而核心很可能就是解決亞森回廊的問題。隻是,亞森回廊的問題到底如何解決,卻不得而知。

皇帝唐明在內務太監周公公的攙扶下很快到來。他是一個身體健康很差的人,身軀瘦小,甚至有點駝背,青年時遭受的苦難在他身上落下了太多的傷痕,導致他稍微走路就氣喘籲籲的。他的睡眠大概也不是很好,眼睛裏透著密密麻麻的血絲,暗黑的臉色透著不健康的灰白,令人懷疑他是不是也是被人從被窩裏叫出來的。而有這個膽量和能力能夠在三更半夜叫得動皇帝的,自然隻有大皇子唐鵠了。雖然唐明現在都沒還有指定太子,但是依靠母族的強大勢力,唐鵠成為太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甚至其他三位皇子的內心裏都已經主動地放棄了爭奪皇位的野心。

唐明佝僂著身軀在檀香木茶幾後麵坐下來,看了一下傲立當場的唐鵠,無力的揮揮手,示意眾人隨便坐下。周公公親自去端來熱氣騰騰的珍珠奶茶,每人麵前都放了一杯。純白色的奶茶裏麵加上南海永興島出產的純淨珍珠粉,散發出一種飄逸的讓人心靈寧靜的清香。唐鵠拿起來一口氣就喝光了,其他人卻隻是握了握茶杯,暖和了一下手掌心,就隨即放開了。唐鵠的這種表情,很明顯的預示著他才是今天禦前會議的主角。

果然,唐明喘息著向前傾了一下身子,有氣無力嘟囔著說道:“既然到齊了,那就開會了。唐鵠,你說說反攻貝寧府的計劃,說得詳細一點。”

唐鵠偉岸的身軀微微前傾,就算是答謝皇帝陛下的宮廷禮儀,他聲音宏亮的說道:“各位,貝寧府是亞森回廊中部的軍事重鎮,是整個亞森回廊的最中間的節點。失去了貝寧府就等於失去了亞森回廊,所以,我們無比盡快的將他收複……”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輔之以富有感染力的手勢,很快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唐景和雲羨顯然對他的計劃充滿了興趣,惟有唐瀾越聽越愁眉苦臉,低頭悶悶的喝著奶茶。他心頭在憤慨,唐鵠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初貝寧府是在誰手中丟失的,又是怎麽樣丟失的,他現在要做的仿佛不是彌補自己的過失,而是在進行一項偉大的會留下千百年美名的盤古開天辟地一樣的壯舉。

唐明目光低垂,事實上已經注意到了軍務部大臣的神色,但是什麽都沒有說。

“這是一個完美的天衣無縫的計劃!”唐鵠聲音激昂的結束了自己的演說。他虎虎生威的目光四周掃射了一下,看到唐瀾心不在焉的樣子,頓時不滿起來。他喜怒皆形於色,頓時目光就對唐瀾很不友好起來。

唐明默默地聽完,良久才漫不經意地說道:“對於大皇子的計劃,各位有什麽看法?軍務部?”

唐瀾抬起頭來,觸碰到了唐鵠很不滿的目光,他當然知道這種目光的後果,但是他現在騎虎難下,必須硬著頭皮頂上,否則全國的軍務都可能在唐鵠的胡作非為之下被弄得一團糟。他緩緩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斟字酌句的說道:“唐鵠殿下提到要出動十一個中央軍師團圍攻貝寧府,請問有沒有考慮過這些師團從哪裏抽調?現在亞森回廊已經聚集了六個中央軍師團,至少還得抽調五個,而射月要塞至少需要三個中央軍師團駐守,以防止我們在圍攻貝寧府的時候遭受依蘭國的突然襲擊,這就是說,除了圍攻貝寧府的十一個師團之外,還得配備三個師團防守射月要塞……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軍務部實在無法抽調八個中央軍師團到亞森回廊。”

唐鵠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唐瀾的這一盆冷水狠狠的打擊了他,他正要開口反駁,卻唐明的手勢製止了,他隻好艱難的吞了吞口水,狠狠的瞥了唐瀾一眼,那種帶著怨恨的陰毒目光讓久經沙場的唐瀾也不禁內心一冷。

唐明掃了一下周圍,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說道:“政務部呢?政務部覺得大皇子的計劃怎樣?”

雲羨咳嗽了一下,他也看到了唐鵠的陰冷的目光,他也深知唐鵠為人的誌大才疏和好高騖遠,這個圍攻貝寧府的計劃錯誤百出,隻要是人都能看得出來,但是他可不想像唐瀾那樣被唐鵠記仇,那絕對是痛苦的事情。他腦筋飛快地轉動著,敷衍著說道:“確實是天衣無縫的計劃,以四倍的力量對敵人進行毀滅性的打擊是完全必要的,俗話說,十指捏田螺,十拿九穩。貝寧府是要害之地,必須盡快收複,否則後患無窮……”

唐明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內務部呢?內務部的情報怎麽樣?匯報一下貝寧府的情況?首府貝寧府究竟需不需要十一個主力師團?”

唐景捧著茶杯,無精打采的說道:“貝寧府目前主要有兩股叛軍,一股以斯蒂爾為首,一股以白無羽為首,兩者時分時合,變幻莫測。他們背後的支持者,分別是瑪莎國和依蘭國,其中龍京國也夾雜其中。斯蒂爾叛軍主力大約有兩萬人,白無羽叛軍主力大約有兩萬五千人,其中有部分的是霜晨政變時叛逃過去的宮都戰士,戰鬥力比較強……由於叛軍的宣傳,所以甘心墮落者眾多,除了這四萬五千主力之外,其他的武裝人員大約還有十萬人左右……因此,大殿下所說的調動十一個主力師團圍攻貝寧府的計劃是完全有必要的。”

唐瀾大大的皺著眉頭,唐景明顯的在維護唐鵠,但是他既然已經和唐鵠有了分歧,也就不在乎分歧再多一點,他忍不住說道:“所謂的武裝人員,不過隻是擁有武器的普通老百姓而已,怎麽可以算入軍事力量?若依此計算,就是十萬也不止啊!”

唐景喝了一口珍珠奶茶,慢條斯理的說道:“軍務大人,我認為隻要他手中擁有武器,就必須算入敵人的範圍。想必軍務大人也不敢保證,我們的部隊絕對不會遭遇到這些人的攻擊。美尼斯的慘痛教訓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我們不能重蹈覆轍。隻要是武裝人員,都必以敵人對待,必須加以殲滅!”

唐鵠立刻緊隨其後,狠狠地說道:“的確如此!隻要不肯放下武器的,就是敵人!我在亞森回廊執行的就是這樣政策,隻要是不放下武器的,統統予以殲滅。那些都是頑固不化的死硬分子,比真正的敵人還要難以對付。這麽多年來,我已經將亞森回廊的南部整肅的幹幹淨淨,再也沒有反抗帝國的勢力存在了。”

唐瀾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唐景和唐鵠一唱一和,自己還能說什麽?反正最後的決定權在唐明手中,自己也沒有必要和唐鵠鬧得太僵了。

唐明看看四周,不動聲色的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那麽現在就來討論一下兵力抽調的問題。”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心知肚明,唐明早就同意了自己兒子的計劃,剛才不過是走過場而已。唐瀾心頭頓時一片陰影,隻覺得沉甸甸的。既然早已決定如此,還叫自己來做什麽?果然,鬱悶之中,他很快就聽到雲羨拍馬屁的聲音:“依臣看,從山海關的上官滴血軍團和玉門關的江重浪軍團是可以抽調部分兵力的,至少,抽調一兩個主力師團是可以的。”

唐鵠完全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很不耐煩地說道:“那也最多隻能抽調四個師團而已,但是我還需要五個,還必須從其它地方想辦法。”

雲羨看了看唐瀾,不動聲色地說道:“對於這一點,我想軍務部大人定必所有籌劃。”

唐瀾知道今日肯定難以善終,唐鵠如此的飛揚跋扈,唐明對他也是視而不見,幾乎可以想象到唐鵠的嬌寵。在整個帝國之中,除了唐明之外,恐怕真的沒有將其他任何人放在眼裏了。自己今日無論是否表態,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決策。他隻好思索了一下,晦澀的說道:“我不是不同意抽調兵力,我隻是想大家知道,牽一發動全身,如果不周密考慮,可能會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