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夙楓愣愣的站在道路中央,看著隊伍前進的方向,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道路的那頭,才緩緩地回過神來,對著身邊的楊基睿說道:“我真是難以置信,瓦切少將居然被送上了軍事法庭!整個師團的炮兵軍官和列兵都淪為了奴隸!這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楊基睿的小眼睛悄悄地眨動了兩下,意味深長的說道:“我想亞森回廊一定是出大事了。”

楊夙楓急切的說道:“那究竟是出了什麽大事?”

楊基睿緩緩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沉默良久,才歎息著說道:“可惜了。”

楊夙楓莫名其妙的問道:“什麽可惜了?瓦切少將可惜了?”

楊基睿說道:“是這批炮兵軍官可惜了。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那兩個大漢應該就是蒙迪尤和杜戈爾,他們的畫像都曾經上過帝國的報紙,所以我印象深刻。唉,說起來,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沒想到他們現在居然會淪為奴隸。蒙迪尤和杜戈爾都是非常優秀的炮兵軍官。蒙迪尤沉著冷靜,喜歡鑽研,善於籌劃,對炮兵的發展和使用有非常獨到的見解;而杜戈爾則是一位嚴厲而火爆的炮兵指揮官,他喜歡粗暴的命令自己的士兵向敵人發射密集的炮彈,雖然他缺點多多,但是他的優點也是毋庸置疑的。在帝國眾多的野戰炮兵指揮官中,沒有誰有他那麽敏覺的戰場觸覺,能夠積極靈敏的指揮炮兵調整射擊角度,壓製敵人。第十二次洛娜會戰的時候,他就因為戰功卓著直接從車騎校尉晉升為虎賁都尉。”

楊夙楓皺皺眉頭,有點懷疑的說道:“既然他們都是如此優秀的炮兵軍官,為什麽他們的軍銜還是虎賁都尉?你看蒙迪尤都快五十歲了吧,給個紅旗都尉不過分吧,他們還是炮兵軍官呢!”

楊基睿不屑的瞥了楊夙楓一下,冷冷的說道:“軍銜和人的能力有關係嗎?你的海軍少將軍銜和你有什麽關係?我倒是看不出來。”

楊夙楓頓時語塞,同時麵紅耳赤起來。

是啊,自己所獲得海軍少將軍銜和自己有什麽關係?難怪這一路上別人都要藐視自己,就連一個小小的禁衛軍車騎校尉都敢給自己臉色看。

幸好楊基睿並不是有心要給他難堪,淡淡的諷刺了他一下,就繼續自己的話題:“他們之所以難以獲得高的軍銜,和陳舊過時的炮兵使用理論分不開。在帝**務部,以上官林為首的保守派一直認為,炮兵應該配備在炮台或者艦船上使用,這樣才能發揮他們的大口徑威力。如果配備在野戰部隊中,則會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口徑太大的火炮威力大,但是移動困難,機動性低,會拖慢野戰部隊尤其是騎兵的機動速度。而口徑小的火炮,雖然移動速度可以加快,但是其威力卻不如人意。”

歎了一口氣,楊基睿無奈的說道:“上官林雖然是碌碌無為之輩,但是他畢竟統管帝**械局和帝**事法庭,這兩樣東西結合在一起,就有意無意的會影響到軍隊武器裝備的發展,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哀。”

楊夙楓皺眉說道:“怎麽會呢?炮兵乃是戰爭之神,怎麽會沒有用處呢?”

“加上三年前江寧大將的失敗,軍隊對於炮兵的作用更加是爭論不休,最後還是傾向於一種可有可無的兵種,就連很多出色的軍官,例如白玉樓、蝶楓舞等人,都認為戰爭的決定性力量在於騎兵,而炮兵想要追隨騎兵行動無疑是很困難的,炮兵想要對抗騎兵,也必須依靠牢固的炮台或者要塞才可以,因此,野戰炮兵的地位進一步被削弱了。除非攻占敵人的大型要塞,否則炮兵的作用是無法發揮的。”

楊夙楓的眉頭越來越緊鎖。

“事實上,現在的野戰炮在多次戰爭的表現並不佳,它們的射程太近,炮彈威力太小,想要增大威力,增加射程,就必須增大口徑,可是口徑越大,重量也越大,更加不利於機動。這是兩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從前麵幾次的洛娜會戰來看,野戰炮的最大作用就是攻擊敵人的密集步兵,這也是它唯一可以發揮的優勢了,至於別的,隻能說是有待改進的。”

楊夙楓默默地想了一下,不經意的點點頭。

楊基睿繼續說道:“事實上,從世界各國來看,裝備野戰炮的國家並不多,瑪莎國和依蘭國其實都很少炮兵,它們的大炮都基本安裝在軍事要塞上,隻有需要進攻敵人的大型軍事要塞的時候,才會製造一批大口徑的火炮,用八匹馬拉動,對堅固工事進行炮擊。例如瑪莎國進攻明娜斯特萊和武勝關,使用的都是特別製造的大炮,並且需要排遣大量的兵力加以守衛,否則就會輕易的被我們的騎兵所破壞……”

楊夙楓微微搖搖頭,淡淡的說道:“不是這樣的,炮兵,總有一天會主宰陸地戰場的,它會將騎兵和城堡都轟得粉碎。”一想到近代炮兵和風帆戰艦在陸地上和海洋上爭鋒,炮彈紛飛,屍橫遍野的景象,他就不由自主地覺得渾身熱血沸騰起來。

楊基睿卻以為他又犯不知道病因的毛病了,於是搖搖頭,歎息著離開了。

沉默片刻,楊夙楓才回過神來,提著突騎施步槍開始清理戰場。還有活動能力的匪徒們都已經離去,剩下的都是屍體或者快成為屍體的人。臨死的人的哀求和慘叫在他耳邊回響,他卻聽若罔聞,沒有一絲的憐憫的神色。即使有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不顧一切的抱著他的腿苦苦的哀求,也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開,甚至補上一刀,終止他的呻吟。

楊基睿實在看不過去,低聲說道:“還是救他們一下吧。”

楊夙楓冷冷的說道:“為什麽要救?他們必須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不能救他們,但是如果他們願意,我可以讓他們早點了斷。”

楊基睿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突然間,楊夙楓厲聲喝道:“出來!我知道你在石頭的後麵,你不出來我就開槍了!”

楊基睿愕然的看著前方,這聲音也驚動了蘇綾鱈裁冰綃等人,他們都好奇的看著楊夙楓端著突騎施步槍繞到了石頭的後麵,把一個美麗俊秀的少年從石頭背後拉了出來,正是剛才那個早已引起楊夙楓注意的美麗少年。

那美麗少年在楊夙楓黑洞洞的槍口下,渾身有點發抖,不過臉色還算鎮靜,走路掂著腳尖,好像很怕沾染了地上的鮮血。這種奇怪的表情令人相信,她隻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少女罷了。果然,裁冰綃的神情很快就證明了楊夙楓的推測,這個美麗少年的確是一個女人。而楊夙楓,也用連續的噴嚏證明了她的女人身份。

楊夙楓捏了捏鼻子,將槍口放下來,冷冷的說道:“你是什麽人?”

美麗少年沒有回答,隻是有點驚恐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蘇綾鱈不屑的說道:“少將大人,拿走你的槍吧,別嚇壞了別人小姑娘。”

楊夙楓悻悻的轉身走開,卻聽到背後裁冰綃說道:“你是吉普賽人嗎?”他心中一動,於是停下了腳步,又回頭看著那個美麗少年。不料卻看到裁冰綃從她身上掏出很多稿紙,雖然已經被雨淋濕,但是字跡還是清晰可辨的。裁冰綃笑了笑,她的笑容永遠都看不出究竟是高興還是悲哀,反正就是職業性的微笑了一下,然後說道:“你果然是吉普賽人,咦?你上麵記載的是什麽?唉,那個和族人的土匪頭子有什麽好記述的?”

楊夙楓把突騎施步槍扛在肩上,走了回來,拿過稿紙看了看,上麵寫的都是繁體字,雖然十分工整,可是他卻看得不太懂,忍不住奇異的說道:“上麵寫的是什麽?”

裁冰綃惋惜的說道:“是剛才那個被你殺死的渡邊郎的生平事跡,可惜,到今天,就全部終止了。”

楊夙楓好奇的看了看美麗少年,驚訝的問道:“你真的是吉普賽人?”同時打量著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女。在他的印象裏,這個少女就象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日本女優,無論是長相,還是神態,都像極了日本姑娘。唯一有點不同的是,就是她的膚色的確帶有混血兒的特征,頭發也微微有點發黃。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是夕陽照耀的結果,但是最後他發現,這種隱隱帶有金黃色的頭發乃是她天生的。

美麗少年這次膽子大了一些,勇敢地抬頭看了楊夙楓一下,轉眼間臉蛋兒就變得紅紅的,很快又低下頭去,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我是吉普賽人。”

楊夙楓欲言又止,心頭有種奇異的感覺,卻又無法準確的表述出來,最後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原來你是吉普賽人啊!”

在依蘭大陸的古老傳說中,有一個神奇的民族,他們擅長歌舞,擅長傳記,擅長雜耍,他們沒有固定的居所,經常流浪四方,有的人依靠賣藝為生,有的人則依靠幫人寫傳記為生,還有的人生活沒有著落,於是流落街頭,他們看盡了世間百態,炎寒冷暖。他們用他們的歌聲和詩一般的語言,描述著世間所發生的一切。貴族王宮的奢侈生活,窮苦百姓的艱辛無奈,都在他們的吟唱詩中得到充分的體現,他們乃是走遍大陸的那些吟唱詩人的最主要的組成部分。由於他們不熱心政治,不熱心工農商,所以他們永遠都得不到朝廷的認同,他們是孤獨的流浪者,是世間的過客,悄悄地描述著大陸所發生的一切。有人說,在依蘭大陸的曆史上,除了宮廷曆史學家,唯一還能夠全麵了解大陸的,也隻有這些來自吉普賽民族的吟唱詩人了。

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吉普賽民族無疑另類的,而眼前的美麗少年,顯然又是已經另類中的另類,她雖然來自吉普賽民族,可是卻不是吟唱詩人,而是那種更加默默無聞的傳記作者。他們所做的,隻是悄悄地站在別人的影子裏,細致的描述影子主人所發生的一切。自然,藏在別人影子裏的人,永遠都是不會被別人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