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夙楓走過去,試探著說道:“你是……阿方索?”

阿方索卻不回答,生硬冷澀的問道:“誰開的槍?”

楊夙楓說道:“是我。”

阿方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也聞到了他身上濃鬱的火藥味,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突騎施步槍,微微有些驚訝的神色。

楊夙楓再次說道:“阿方索,你沒事吧?”

阿方索驕傲的挺直了自己的身軀,似乎在用身體語言告訴他答案。他的聲音好像鋼銼一樣,**的說道:“你是繼螳螂之後,唐川帝國第一個可以逼得哥歐海盜要撤退的將軍,連特帕克都無法做到,而且還是最難纏的紫胡子海盜。”說完,他也不理睬楊夙楓的表情,大踏步地走到船舷邊上,一縱身,就跳入了黑漆漆的海水裏。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隻看到波濤洶湧的海水裏,一個人頭露了出來,正是一躍而下的阿方索。他仿佛隨著海水飄蕩,自然而然的靠近了那艘黃色的殘破的小船,一躍而起,就到達了那艘黃色小船之上。風帆一張,小船就好像箭一樣的沒入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也就在這時候,從商船緩緩駛過的地方,飄起密密麻麻的海盜的屍體,月光之下的漆黑海麵竟然好像被血染的仿佛暗紅一般。有人數了一下,飄在海水裏的屍體竟然有三十多具,想必都是那些想在水底下搞鬼卻被阿方索無聲無息的殺掉的海盜。想到這裏,楊夙楓竟然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真是神人。”射顏心悅誠服的稱讚著說道。

“大海魔鬼的兒子……”勒普也在深深的回味著鳳采依說的話。

片刻之後,鳳采依率領著桑格等人從船艙裏走了出來,眾人隻看到她身上也是鮮血淋漓,但是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想來都是敵人的鮮血。她手中的長劍已經折斷,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劍身,而陸陸續續互相攙扶著走出來的桑蘭族戰士也是渾身帶傷,他們下去的時候大約有一百來人,上來卻不到五十人,損失過半,可以想象船艙裏麵戰況的激烈。

楊夙楓木然的說道:“阿方索走了。”

鳳采依似乎並不感覺意外,隻是沉靜的說道:“他有沒有說什麽?”

楊夙楓微微有些靦腆的撓撓後腦勺說道:“他說我是繼螳螂之後,唐川帝國第一個可以逼得哥歐海盜撤退的將軍……”

鳳采依驚訝的說道:“他真的是這麽說的?”

射顏迫不急待的說道:“真的!我們都親耳聽到了!”

鳳采依依然是驚訝不已,良久才喃喃自語的說道:“這是阿方索第一次誇獎別人,真是不可思議。”

楊夙楓並不覺得高興,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雖然取得了勝利,但是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稍微休息過後,桑頓等傷勢不重的人開始清點雙方的損失,大家的心情都異常的沉重,剛才的甲板戰鬥持續不到半小時,可是激烈程度卻要比任何陸地上的戰鬥還要高。在這麽狹窄的空間,任何一個最微小的失誤,都會成為喪命的根源。

最後清點的結果,讓楊夙楓簡直要心痛欲裂。他視為寶貝的宮都戰士死亡高達六十六人,重傷者四十餘人,其餘全部帶傷,已經完全喪失戰鬥力;桑蘭族獵人也好不了多少,損失過半不說,還幾乎每個人都得了戰爭恐懼症,看到鮮血就想吐;勒普等人的雇傭兵損失稍微好一點,但是也損失了超過三分之一,活著的也都是全部帶傷,行動困難。

至於哥歐海盜,他們的損失也不輕。在甲板上共搜集到一百二十多具海盜的屍體,從船艙裏麵也搬出了四十多具,還有海水裏麵的三十多具,幾乎接近了兩百人。他們的屍體被憤怒的戰勝者失去理智地砍得支離破碎,想要全部搜集起來幾乎不可能。

用聶浪的冰冷的話語來說那就是:“除非把船燒掉,否則無法完全清除他們的痕跡。”

當桑頓將最後的戰報匯報完畢的時候,楊夙楓緩緩地靠著船舷坐下來,低沉的說道:“我知道了。大家的鮮血不會白白浪費的,哥歐海盜的血債我們總有一天要連本帶息的拿回來。”

忍著巨大的傷痛,楊夙楓親自指揮善後工作。能夠搜集到的哥歐海盜的屍體自然是全部扔到大海裏就算了,犧牲的戰士們的屍體卻要實行隆重的海葬儀式,他們的軀體被包裹在簡陋的白色床單裏,一個接一個在排成兩列的幸存者的眼光注視下被緩緩送入大海,讓他們隨著大海飄蕩。娜塔莉默默地站在旁邊,按照吉普賽人的禱告儀式,帶著眼淚輕聲地給他們做禱告,讓他們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受傷的戰士們幸虧有紫悅姑娘在船上,還有虞嫚媛遺留的大量藥品,得到了良好的照顧,傷勢得到有效控製,雖然有些人最後仍然不免要終身殘廢,但是性命卻無憂,而楊夙楓也當場給他們每人頒發了五十個金幣的獎勵,作為他們日後生活的基本金。

“就衝著阿方索的這句話,你是繼螳螂之後,第一個可以逼退哥歐海盜的帝國海軍將領,我們都願意加入你的軍隊。”作為這場意外之戰的勝利品,在目睹了楊夙楓的沉著和冷靜之後,聶浪、蘇列都改變了主意,他們和勒普一起宣誓加入了楊夙楓的私人軍隊。為了證明他們的忠心,他們甚至選擇了最古老的歃血為盟的儀式,在其他人的證明之下,和楊夙楓同時喝下了血酒。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衝淡楊夙楓心中的悲傷。他明白,作為一個強者,他最終會有一天完全習慣這種悲傷,再也不會表露出來,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沒修煉到那個喜怒哀樂均不形於色的地步,所以他默默的站立在船頭附近,讓自己習慣孤寂的憂傷。

冷月殘照,海風吹蕩,大海無邊,波濤翻滾,楊夙楓遙望東方,心頭一片的沉重。

未來,究竟還要流多少的血?

陸地上的戰爭殘酷,海洋上的戰爭更殘酷,可是,未來的戰役主動權將會越來越多地掌握在海軍的手中,隻有一支強大的海軍才能夠縱橫七海,稱霸天下。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沒有流血犧牲是不可能的。然而,一想到甲板上粘稠的鮮血,他又覺得一陣陣的心悸。

桑頓靜靜的站立在楊夙楓身後大約五米的地方,警惕的保衛著自己的最高指揮官。楊夙楓剛才雖然沒有表露出特別的指揮才華,但是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本領,對待部下的不舍不棄,卻贏得了他們發自內心的尊敬。而他對待每個傷員的關切,又讓每個戰士們心裏都感覺到非常的激動和溫暖。他忽然腳跟一並,舉手敬禮,跟著就傳來鳳采依恬靜的聲音:“桑頓,是我。”

桑頓悄悄的退開幾步。

“楓,我想和你聊聊。”鳳采依的聲音輕輕的說道。

楊夙楓沒有回頭,慢慢的看著鳳采依在自己的身邊出現。鳳采依神色恬靜,秀美的臉容上漂浮起一層淡淡的朦朧,秀發隨著海風隨意的飄蕩,在月色之下分外迷人。但是,楊夙楓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褻瀆的心理,相反地,他仿佛覺得和她之間,有非常多心靈上的溝通。他幾乎直覺的感受到,鳳采依是一個極其優秀的戰場指揮官。

“你妹妹怎麽樣了?”楊夙楓隨口問道。

“她已經喝了一杯檸檬汁,病情大有好轉。楓,你真的是一個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人,你是怎麽知道檸檬汁一定可以治療深海魔鬼病的?難道,神靈也會害怕檸檬的苦澀?”鳳采依溫柔的說道,眼神中充滿了仰慕的目光。

“不,這世界上並沒有任何神靈的存在,深海魔鬼病並不是神靈作惡。它其實應該叫做壞血病。他之所以產生,完全和神靈沒有任何的聯係,它隻是因為缺少了一種叫做維生素C的物質而引起的,簡單來說,就是海員們在船上的食物搭配不當引起的。隻要多吃檸檬、柑橘之類的食物,壞血病就不會爆發。”楊夙楓平靜的說道。

鳳采依靜靜的聽著,已經完全入迷。她又問了楊夙楓很多的問題,楊夙楓都一一作了回答,他把她當成了好學的學生,問無不答,將自己的學識完完全全的奉獻了出來。在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所處的世界和地球的差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他並不知道,在這個月光清冷的夜晚,他不但贏得了一個少女的尊重和愛戴,還幾乎奠定了日後世界的基礎。

月光逐漸消散,太陽的霞光絲絲縷縷的籠罩在甲板上。甲板經過多次的衝洗,但是血色依然處處可見,霞光照耀在滲透了鮮血的甲板上,倒映出層層美麗的霞光,讓人眼前覺得光怪陸離。

楊夙楓忽然說道:“對了,我們說的這麽多,但是我還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鳳采依麵對著晨曦,眼角邊留下一絲清淚,慢慢的說道:“我是伊麗納王國國王的第二法定繼承人……”這個美麗的少女,麵對著冉冉升起的朝陽,緩緩講述了曾經發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