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自打紅香出嫁就正式在書房當差,素日很少出門,並沒有因為樂雅對她的看重而時常套近乎,反而謹遵自己的本分,除了偶然出門去探望那個故舊老翁,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讓樂雅越發看重,覺得她寵辱不驚,很沉得住氣。

樂雅覺得,她身邊的丫頭要忠心的,多得是,可小風這樣的卻是頭一次見,有時候,她覺得小風壓根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兒,讀過書,懂規矩,識大體,穩重可靠,又有見識,根本不像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女兒。

有時候樂雅瞧著,覺得小風比陸小黛更像大家閨秀,隻是容貌尋常了些,嘴角那顆黑痣一直是大家因為嫉妒小風而暗中嘲諷攻擊的對象,樂雅聽了幾次,心裏很不是滋味,也是因為如此,倒讓她越發的抬舉小風。

小風一聽樂雅要帶她進宮就呆住了,連連擺手:“我是個沒見過世麵的,一定會給娘子丟臉的。”

綠秀笑道:“上次去放春苑怎麽去了?無妨,你隻管跟著娘子便是,又不要你出麵應酬。”

小風有些猶豫:“我原本就不是貼身服侍娘子的,這樣的體麵落在了我身上,別人可怎麽想呢?還請姐姐和娘子說一聲,叫別人跟著去吧。”

綠秀暗暗驚訝小風的機敏,隨即笑道:“你也別小瞧人,娘子身邊哪個是沒見識過的?以往都跟著去過的,娘子想著你是新來的,特意抬舉你呢,你不去豈不拂了娘子的麵子?”

小風一聽這話便不好不去了,隻得又向綠秀請教了一些宮裏的規矩。

年前宮裏的宴會一向少不了,都是一些貴族子弟聚眾玩樂,樂雅自矜身份,這樣的事很少參加,可這次宴會卻是玉寧公主辦的,樂雅自然要到場。

玉寧公主雖然嫁給了樂紹,可因為李繁君格外疼愛這個女兒的緣故,不僅讓人建了公主府,還時常讓公主夫妻二人進宮小住,因此玉寧公主雖是樂家的媳婦,但在樂家卻極少見到。

這次設宴,玉寧公主便是在宮中舉辦,寬敞的宮殿裏放著炭盆,四麵窗戶都緊緊關著,門口也垂了厚厚的棉簾,屋內溫暖如春,殿中央放置的赤金熏香爐鼎裏燃著梅花香,雅致而又奢華。

樂雅到的時候,玉寧公主正被一群女子圍著說話,見樂雅來了,都識趣的讓出了位置,樂雅和她們也相互見了禮,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說話的是李繁君的一個妃子,封號麗,是個容貌瑰麗的美人兒,年紀倒和玉寧公主差不多,撅著嘴一副告狀的樣子:“……我倒也罷了,可她怎麽敢不把皇後放在眼裏,實在是氣人。”

玉寧公主笑道:“你也別訴苦了,父親喜歡,別人有什麽法子?”麗妃見玉寧公主不答腔,訕訕的低了頭不說話。

樂雅便猜測她們說的便是寵冠**的蕭妃了。

蕭妃,小字傾城,是蕭後主的嫡親公主,母親竇皇後乃是竇家家主竇鐸的親姐姐,出身高貴是不用說的,容貌也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蕭後主臨終前怕蕭傾城落入楊承嗣之手,又不忍心讓女兒赴死,便叫人秘密護送出宮。

隻是天意難測,蕭傾城避過了楊承嗣,卻沒避過李繁君,十八歲的蕭傾城一下子俘獲了李繁君的心,李繁君登基後將其封為蕭妃,如今已經二十歲了,卻仍然寵眷不衰,是**第一人。

李繁君是個明智的君主,可也是個男人,隨著天下安康,四海升平,他也漸漸被繁華迷了眼,失去了以往勵精圖治的誌向,對蕭傾城也越發的縱容寵愛,隻是蕭傾城不喜歡見外人,李繁君也不想讓別人見識蕭傾城的美貌,因此蕭傾城一直深居簡出。

也是因為這樣,其餘的宮妃覺得蕭傾城太過受寵,心裏便有些嫉妒。

別人不清楚,可樂雅是見過蕭傾城的,容貌的確配得上她的名字,可人也十分傲氣,因為看不起樂皇後的出身,從來沒有以妃嬪的身份請過安,還曾經像對待婢女一樣使喚玉寧公主,那份睥睨天下的傲慢勁頭,也真的很難讓人喜歡。

可別人就是再厭惡,隻要李繁君喜歡,她便能在宮裏橫著走,如今就是樂皇後也不怎麽搭理她了,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

屋內一片笑語殷殷,綠秀跟在樂雅身邊服侍,小風卻隻能站在殿外廊下候著,還有八九個婢女,也是其他娘子帶來的,即便穿著棉襖,可也凍得直發抖,小風無奈,縮了縮肩膀,早知道來受凍,還不如不來呢。

遠遠地看到一群人過來,小風趕忙低眉順眼的站好,眼角餘光卻看到四位皇子及七八位郎君說笑著往這邊走來,其中便有趙司決。

小風感覺到趙司決看了她一眼,越發的低下了頭,可沒想到李成璧卻停在她麵前,笑著對趙司決道:“果毅,這便是嫌棄你的那個丫頭吧?”

趙司決瞥了一眼身姿如鬆卻低著頭扮乖巧的小風,淡淡一笑:“誰嫌棄誰還指不定呢,長得這麽醜,白送給我也不稀罕。”

諸人哈哈大笑起來,李成璧饒有興趣的看著小風:“你不願意跟著果毅,可願意跟著我?我可不嫌棄你長得醜。”

小風又不能不答話,又怕說了什麽話露出了破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腦中靈光一閃,立刻撲通一聲跪下了,囁嚅著說了奴婢兩個字便哭了起來。

李成璧一愣,李元泰已經哈哈大笑起來:“二弟,你瞧你把人家嚇得,到底是個奴婢,別為難她了。”

李成璧微微一笑,恢複了剛才開玩笑的神態:“聽說雅兒很是喜歡這個丫頭,若是知道被我嚇哭了,可要找我算賬呢。”

一邊說一邊和李元泰進了殿內,不知道是誰開玩笑道:“隻要你李成璧開口,這個丫頭就是再喜歡,樂娘子也會雙手奉上的。”

小風一直低著頭跪著,趙司決走在最後,看了小風一眼,這才進去。

小風鬆了口氣,趕忙站了起來,佯裝擦眼淚,實際上剛才一滴淚珠沒掉,隻是想向李成璧示弱罷了,可旁邊一個團團臉的丫頭卻目帶憐憫遞了一張帕子過來:“誰叫咱們是奴婢呢,這也是難免的。”

小風有些詫異,可還是接過帕子低聲道了謝,那個丫頭卻小聲介紹起了自己:“我叫碧珠,我們家娘子是英國公府的親戚。”小風學著她的樣子壓低了聲音:“我知道,英國公府是赫連家。”

碧珠笑了笑,又捂住了嘴,眼睛骨碌碌直轉,和旁邊那些恭謹嚴肅的丫頭格外不同:“我們家娘子和英國公府的世子爺可是定過親的。”語氣裏帶著一絲炫耀。

小風微微一笑,想起了小時候曾遠遠見過的赫連卓,他是英國公赫連勤的長子,很是敦厚沉穩,赫連勤有一個妹妹,嫁給了一個遊方郎中,這在當時是個醜聞了,出身高門的貴女嫁給了一個操賤業的郎中,赫連家讓人笑話了好一陣子。

後來才知道,那個遊方郎中姓顧,名詢,是南方世代行醫的大家族顧家的嫡三子,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可這個顧詢卻因為不服家族管束,放著好好的太醫院的太醫令不做,跑去做了遊方郎中,顧家便和他斷絕了關係,與赫連娘子的婚事自然也不被認可。

赫連娘子跟著顧詢走走停停,過上了流浪的日子,後來也和赫連家失去了聯係,直到赫連勤接到消息,說妹妹和妹夫俱已去世,隻留下一個孤女,這才派人把外甥女接了過來,並做主讓她和自己的長子訂了親。

赫連勤的妻子林夫人出身書香世家,賢良淑德自不必說,規矩很嚴格,人也很挑剔,她雖然憐憫顧娘子,卻並不希望這個孤女做自己的兒媳婦,還是長媳,可她又習慣了聽從赫連勤的話,對顧娘子慢慢的也就成了恨鐵不成鋼,費盡心思教導,希望她成為自己希冀的那種兒媳婦。

可這個顧娘子卻是在鄉野長大,從小跟隨父親學得一身醫術,也愛好這些,遂隻看醫術,隻愛藥草,其餘的一概不放在心上,時間長了,和林夫人的矛盾也越來越大。

也不知現在這位顧娘子是按著林夫人設想的成為一個端方之人還是任性依舊,不過今天顧娘子能進宮也在意料之中,林夫人要麵子,肯定會帶著未來的兒媳婦同進同出的。

小風有意引碧珠說話,多套點消息,碧珠也是個天真的,很快便嘰嘰喳喳和小風無話不談了,此時殿內宴會已經開始了,外頭站著的人也鬆懈了許多,碧珠便和小風在廊下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聽碧珠的語氣,好像是赫連卓和顧娘子的好事將近了,算一算,赫連卓也有十八歲了,是該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