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冠玉慢慢道:“這事我也是偶然間聽父親提起過的,說如果你想要東山再起,可以把祖母院子底下埋著的東西給用了,我後來偷偷去挖過,下麵埋了不少箱子,裏頭都是金磚。”

小風又是驚又是喜:“這些事我怎麽不知道?”

澹台冠玉淡淡道:“都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這些都是祖母有先見之明,預先存下來的。”

小風笑道:“如此一來,倒也不用愁銀子的事了。”

兩個人回去把這個打算一說,都覺得挺好,澹台冠玉便畫了圖,該怎麽布置都交給各人來琢磨,裴敘拎著圖紙指點破軍,要在這兒修一個水池,裏麵種上蓮huā,還要在那兒修一座假山,興致勃勃的。

譚誠倒是挺為難,他覺得不應該接受這個饋贈,可小風卻堅持的很,竇良箴看著他為難的樣子,笑道:“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的,畢竟是小風的一番心意,而且導人向善本來就是一件積功德的事情,權當是替小風肚子裏的孩子積德了,你別忘了,你可是他的義父呢。”

譚誠笑起來,點頭不語。

進了臘月,連下了幾天雪,整個安良城都被厚厚的冰雪覆蓋住了,小風裹著皮襖和鬥篷坐在火爐邊,這才覺得好受些,隻覺得邪門:“怎麽會這麽冷呢?”

澹台冠玉道:“我記得你剛出生那年,冬天也特別冷,一個冬天所費的炭火竟然是往年的兩倍,父親開玩笑說這一定是誰做了錯事,老天爺在生氣呢。”

小風道:“李成璧弑父弑兄,登基為帝,又趕上天這麽冷,朝中肯定有人會拿著個做文章。”

裴敘道:“這也是在所難免的,如今且看李成璧自己的手段了。”

天氣太冷,滴水成冰。又下了好幾天大雪,有些地方的老百姓被壓塌了房子,無所居住,有的凍死。有的餓死,甚至長安城內一夜間也有不少人因為天氣太冷而被凍死。

李成璧下令戶部開倉放糧賑災,一時間,朝中上下所忙所議論的都是賑災的事,雖有些許小人說起這是老天爺生氣的懲罰,但聲音也很快被淹沒了。

竇良箴也在和小風說要不要買一些糧食施舍窮人,小風道:“天氣這麽冷,糧食的價錢直往上長,即便拿得出銀子,也買不來糧食啊。”

竇良箴歎氣:“總不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就這麽凍死餓死吧。”

譚誠建議道:“即便沒有糧食。有一些可以禦寒的棉襖和炭火也是好的。”

竇良箴點頭,立刻就去辦這件事了,小風道:“我和你一起去。”

澹台冠玉不許:“你哪兒都不許去,在孩子生下來前,就乖乖的待著。”

小風撇嘴:“你這是埋沒人才。”澹台冠玉不理。讓竇良箴看好她,然後他和譚誠齊子昂,破軍一起來做這件事。

結果第一天出門,譚誠就救回來一個十*歲的年輕寡婦,叫韓寧,據說她是安良城有名的孝媳節婦,她自幼與青梅竹馬定親。

本來兩家約好了十五歲的時候就成親。可未婚夫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被奪去了性命,她捧著未婚夫的牌位嫁了過去,一心侍奉公婆,直到去年公婆去世。

如今正值青春年華,卻如同枯木一般,一場大雪也讓她無家可歸。譚誠見她一個人縮在坍塌了的房子旁邊凍得瑟瑟發抖,心有不忍,把她帶了回來。

竇良箴看韓寧衣衫襤褸,低著頭束著手站在下麵,有些怯怯的樣子。看容貌倒是秀氣幹淨,能守寡數年並悉心侍奉公婆,這樣的人人品應該也不會錯,竇良箴問了她幾句話,韓寧一一答了,聽說話的聲音也是柔柔的。

竇良箴先命人把她帶下去梳洗,換了厚衣裳,又飽飽的吃了飯,再帶上來時,就精神不少,譚誠說了,讓她幫忙做一些活兒,也算是給了她一條生路,竇良箴看她說話慢條斯理的,做事也細心,便讓她跟著青嵐在小風身邊服侍,做做粗活。

晚上譚誠回來後便問韓寧如何,竇良箴笑道:“人倒是很規矩,我瞧著雖然柔柔弱弱,做事卻很有主意,就讓她在小風身邊盯著些,小風那個脾氣,吃軟不吃硬,她那樣的人勸的話,小風反而聽得進去。”

齊子昂拍了拍鬥篷上的雪,感慨道:“還是家裏暖和,如今在大街上一走,倒真是應了那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澹台冠玉冷冷道:“那就把你的酒肉分給那些凍死骨,誰都不會有意見。”

齊子昂被噎了一句,又不敢跟澹台冠玉還嘴,隻是偷偷嘀咕:“幹嘛老是跟我過不去啊。”澹台冠玉自然是聽到了,隻是置若罔聞,徑自去看小風。

沒想到隔著門就聽到一陣歡笑,澹台冠玉本來想敲門的手頓了頓,想想,走到了窗戶邊,悄悄往裏一瞧,原來小風並幾個丫頭正在玩投壺。

屋裏燒著熱熱的炭盆,小風隻穿著一件薄襖,旁邊站著的兩個丫頭澹台冠玉都是認識的,一個叫青嵐,一個叫蓉娘,可正在投壺的那個卻有些眼生。

澹台冠玉稍加思索便想起來,她便是譚誠救回來的那個小寡婦,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棉衣,下麵是白色的裙子,整個人顯得非常素淨,容貌秀麗,臉上有兩團紅暈,拿著一支箭緊張的站在中間,猶豫了半天才投出去,卻離得有十萬八千裏遠。

小風笑的肚子都疼了:“阿寧好笨啊,你要睜開眼睛看著投壺才成啊,怎麽能一到投擲的時候就閉上眼睛啊。”

韓寧訕訕的:“我從來沒有玩過呢。”

小風笑道:“沒事沒事,多練幾次就好了,你還是踢毽子給我看我吧。”

韓寧眼前一亮:“這個我最拿手了。”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毽子來,就站在房間的空地上踢了起來,還真別說,她身姿靈巧,那毽子就跟有一條線纏在她腳上一樣,怎麽踢都是在她的身邊。

小風大聲的叫好,還和兩個丫頭鼓起掌來。韓寧臉色微紅,輕輕巧巧一個轉身,把毽子拿在了手裏,小風笑道:“你可真是厲害。也教我吧,我打小就不擅長玩這個。”

韓寧笑道:“這個可不適合您玩,您仔細身子。”

小風一聽就不高興了:“天天不讓我動,我都快要悶死了。”

澹台冠玉抿嘴一笑,走到門前推門進來:“我看你很會為自己找樂子,哪裏悶了?”

澹台冠玉一進來,青嵐和蓉娘就斂了笑意,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服侍。

韓寧有些不知所措,拿著毽子站在旁邊,看著澹台冠玉。隻覺得他如此俊秀,有些看呆了,隨即又覺得失禮,又覺得羞臊,自己居然看一個男人看的呆住了。趕忙就往青嵐背後躲。

澹台冠玉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在意,隻對小風道:“你若是真的覺得悶,我叫人送你去長安,有果毅他們整天陪著你,隻怕你就不悶了。”

小風知道澹台冠玉這是說的反話,故意道:“好啊。你叫果毅來陪我啊,果毅可比你好。”澹台冠玉被反將一軍,氣的瞪著她,小風才不怕呢,朝他扮了個鬼臉,帶著兩個丫頭回寢室了。

澹台冠玉看著落在最後有些瑟瑟縮縮的韓寧。皺眉道:“主子都走了,你怎麽也不知道跟上?”

韓寧低下了頭,道:“竇娘子說,我隻能陪十六娘子,不能進她的寢室。”

澹台冠玉看了她一眼。走了。

要說小風這張嘴還真是靈,頭天晚上說了要見趙司決的話,第二天趙司決就到了安良,還帶來了大量的糧食和過冬的棉被棉襖之類的東西,破軍遠遠地迎出去,見趙司決裹得跟熊一樣,在雪地裏走著搖搖晃晃的,上前一把把他扶住了:“你可真是及時雨啊。”

趙司決把整張臉都包在鬥篷的帽子裏了,說話也悶聲悶氣的:“父親說別的地方管不著,但一定不能讓安良城的百姓遭殃,我帶來的都是從我們家的糧倉分出來的糧食,還有加緊趕製的棉衣,你帶著人分派下去吧,我還要忙著祭祖的事呢。”

破軍笑道:“你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了,我們倒是有心幫忙,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可好了。”又要趙司決先去見一見小風。

趙司決正惦記著這事呢,先把趕路時的層層保護都脫了下來,換上了家常的棉衣,再披上鬥篷就足夠了,渾身也輕巧了不少,他一見小風就忍不住眉開眼笑,小風也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趙司決笑道:“快過年了,帶我父親來祭祖,順便看看你,你是最愛熱鬧的,如今他們都在忙著賑災的事情,怎麽你反倒沒去?”

小風神色一僵,她還沒來得及和趙司決說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也不知道怎麽說,趙司決一見她臉色變了,覺得奇怪:“怎麽了?”

小風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道:“我有了曲伯雅的孩子。”

趙司決呆住了,他看了小風半響,又看了小風的肚子半響,愣是沒說出話來。

小風低著頭,有些難過:“我和誰都沒說過,其實是曲伯雅先不要我的,他說我太自私了,隻想著自己,卻不能顧忌他的感受,我知道他喜歡我,可我們倆的確不合適,我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不敢說,若是九哥知道了,肯定會把曲伯雅打死的,我現在也隻能先把孩子生下來,走一步看一步了。”

趙司決道:“曲伯雅知道麽?”

小風搖頭:“如果他知道了,要麽堅持把我帶回高昌,要麽就留在長安,我想,與其人在心不在,倒不如不告訴他,各人過各人的日子,幹幹淨淨的。”

趙司決怒道:“這怎麽能行?”

小風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果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想要這個孩子,可是九哥堅持,我後來也後悔了,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這都是我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來,撫養他長大,即便過程很艱辛,可是我心甘情願。”

趙司決忽然一把握住了小風的手:“小風,你嫁給我吧,我來照顧你和孩子,我保證把你的孩子視如己出。”

小風笑了笑,把手抽了出來,搖頭道:“果毅,你是個好人,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連累你,你應該找一個誌趣相投的名門閨秀,過著安逸快樂的生活,而不是老是被我拖累,其實自打有了孩子,我就想了很多,回想起以前,有時候也會後悔,可這世上哪有賣後悔藥的呢,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走罷了。”

趙司決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的不容易,如果沒有你的堅持,澹台家也不會平反,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你的付出是有回報的。”

小風抿嘴一笑,把頭靠在了趙司決肩膀上:“還是果毅最好,在果毅麵前,我可以隨意的哭,隨意的笑,果毅,我的心情好多了。”趙司決卻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沒做聲。

趙司決到了安良以後,小風的生活就熱鬧多了,有人陪著也不整天嚷嚷無聊了,趙司決譜了好幾首曲子送給小風肚子裏的孩子,兩個人討論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又討論該取什麽樣的名字。

青嵐和蓉娘還做了許多小嬰兒穿的衣裳鞋子出來,小小的衣裳鞋子,小風和趙司決看了都覺得十分驚訝,那麽點兒的小鞋子,也隻能勉強塞進去一根手指罷了,還有那些小衣裳,也隻比趙司決的手掌略大罷了。

其實關於這個孩子的名字,大家早就討論過很多次了,沒有異議的是這個孩子姓澹台,可該叫什麽就愁人了,裴敘說不管是男是女都叫澹台曦,男女通用的名字,意味著澹台氏的希望,澹台冠玉卻說不能急著取名字,先叫著大郎,等滿周歲了,再根據這個孩子的心性取名字。

大家吵吵嚷嚷也沒個定論,趙司決聽說後笑道:“不管是男是女,先取個小名兒叫著,等將來再正式取大名兒也不遲啊。”小風笑道:“我已經取好了,就叫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