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雅麵上一派盈盈笑意,竟然看不出半分不高興,在陸小黛羞愧的向她道歉的時候居然道:“咱們是好姐妹,我知道你是氣上頭來什麽都不顧了,我雖然生氣,卻也明白,你說這樣的話反倒是外道了。”

陸小黛十分驚喜,拉著樂雅道:“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沒生氣,都是瓔珞杞人憂天,害得我也好擔心。”

赫連瓔珞雖然奇怪於樂雅的好說話,可見陸小黛如此還是沒好氣道:“是,是我多管閑事成了吧?”

陸小黛心中暗暗得意,心想樂雅還是舍不得失去她這個出身高貴的閨中姐妹,而樂雅則看著陸小黛誌得意滿的笑容暗暗冷笑,她和陸小黛雖然常來常往,卻並不交心,反倒是和赫連瓔珞更親近些。

這次赫連瓔珞急急地下帖子請她,怕她生氣,足見對她的看重,這份情她記在心裏,可陸小黛卻完全沒放在心上,還是赫連瓔珞提了她才過來,讓樂雅尤為不屑。

臨了,樂雅又提了小風:“好好的丫頭被你嚇的不成樣子,非說衝撞了你,要來給你磕頭,我少不得把她帶來,你若真的看不過眼,要打要罰也隻聽你的。”

陸小黛總算沒笨到家,知道這是替小風出氣來了,心裏嘀咕樂雅居然替一個奴婢出頭,簡直不知所謂,可轉念一想,本來這奴婢的臉麵便是主子的臉麵,若是換了別人打了自己的丫頭,自己少不得也要把麵子找回來,遂陪著笑臉道:“我那天是氣糊塗了,不然怎麽會拿姐姐的丫頭出氣呢,都是我不好,姐姐可別放在心上。”又賞了小風二十兩金子和十匹絹。

小風低眉順眼的上前行禮道謝,樂雅這才罷了。

這一席總算賓主盡歡,回去的路上,樂雅笑眯眯對小風道:“怎麽樣?我說要替你出氣吧?”

小風笑道:“奴婢可不敢當。”

樂雅笑道:“我知道你明白事理,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會讓你受委屈,她給的東西你隻管拿著,買點首飾,或者做兩身新衣裳。”又笑著對綠秀道:“你瞧瞧她,來來回回就是這兩件衣裳,別人見了隻當我苛待她了呢。”

綠秀笑道:“小風是不愛擦脂抹粉的,既然娘子吩咐了,改天我親自帶小風去置辦一身好行頭。”

小風摸了摸頭,傻傻一笑。

從過年一直到上元節,樂雅幾乎天天有宴會,在家的時候很少,小風本是書房侍候的丫頭,因為樂雅沒空讀書,書房便沒了差事,綠秀索性叫小風把書房鎖了,叫她跟著青苗幾個或是留在家裏看屋子,或是帶出去服侍,忙的團團轉。

上元節這一天,院子裏幾個丫頭都說要去賞燈,樂雅也十分寬容,讓大家自自在在的玩,不用服侍,大家都拍手叫好,各自回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樂雅一見小風沒動,就笑著讓她去找裴敘過節去:“雖說裴翁上了年紀,可你們到底是舊相識,大過節的也有個伴兒。”小風想了想,順勢向樂雅道謝,換了衣裳去了還家巷。

誰承想正遇到譚誠扶著裴敘出門,見小風回來有些驚訝,一聽小風說是來過節的,裴敘捋著胡子嗬嗬笑道:“我和譚郎君正說出門呢,正好,一起逛逛。”

小風還真怕他一不小心把假胡須捋下來,趕忙扶住了他的手臂,道:“幸而我來得巧,不然你們門一關,我可到哪兒找人去。”

譚誠看小風氣質沉穩,說話行事都十分明白,心中有些讚賞,又聽裴敘說她是在護國公府樂娘子身邊當差的,這才了然,及看到小風嘴角的黑痣時,有禮貌的移開了視線,心中卻想著,要是沒有這顆痣,倒是個清秀佳人,如今看來真是天意弄人,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裴敘扮老頭習慣了,也挺像的,在譚誠和小風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往街上走,時不時還要求停下來歇一歇,十分逼真,要不是小風知道內情,隻怕也要被他給糊弄過去,不由得心中暗笑,聽裴敘向譚誠抱怨上了年紀,身子骨不好,成了拖累。

小風覺得,這個譚誠倒是個真正的好人,悲天憫人,心底寬厚,聽了裴先生的抱怨,反倒安慰他老來是福,還十分小心的服侍著,就向對自家長輩一樣恭敬和善。

而且他想向裴敘買院子的事情小風也聽說了,雖然說裴先生是刻意拖著不肯賣的,可他畢竟孤身一人,若是譚誠想個什麽法子,隻怕裴先生也是不能拒絕的,偏偏他就真的信了裴先生的那一套什麽“上了年紀的人不好輕易搬家,搬一次家就要短壽幾年”的胡扯,還買了個隔壁的院子,一天三頓噓寒問暖的。

小風去了幾次,見譚誠身邊的小廝居然在幫著裴先生洗衣裳被褥,裴先生則歡快的坐在一旁吃著鹹水花生喝著小酒,頓時就無語了,她覺得譚誠不像是在買院子,倒像是送上門來贍養長輩,養老送終的,打那以後,她就不再擔心裴先生吃不飽穿不暖了。

而譚誠也像是照顧裴先生上了癮,就拿裴先生如今穿著的一襲棉衣來說,這布料可不便宜,定是譚誠送的,說真的,她倒是從心底裏感激譚誠。

裴先生是父親的軍師,也是從小教她讀書的先生,除卻這一層關係外,裴先生的父親和祖父也是八拜之交,裴先生的父親去世後,祖父便把裴先生接到了家裏,裴先生是在澹台家長大的,同時,和父親也是情同手足,父親臨終前托付他把自己從澹台家救出來,裴先生便帶著自己在深山野林中躲藏了三四年。

那時候日子過得雖然苦,可深山中的小村落,因為消息閉塞,壓根就不知道澹台家的事情,也沒有人來搜捕,她和裴先生便在那兒落腳,隻說是叔侄,落難於此。

山裏的人淳樸,隔壁家裏的嬸子勤快又熱情,常常幫著洗衣裳做飯,裴先生又是斯文儒雅的男子,有不少大姑娘**心儀於他,常來獻殷勤,因此你幫一把我幫一把,日子倒是過得容易。

她原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後來也慢慢學著做些粗活——沒法子,總要照顧好自己,裴先生卻是一如既往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倒不是他懶,而是怎麽也不學會,她還曾笑話裴先生,說他是天生的享福命。

其實裴姓也是大姓,裴家也是有名的世家,聲望並不低於安良城的五大世族,當初澹台家破,裴先生完全可以回到裴家,接受家族的庇護,可他卻信守承諾,一路風餐露宿的帶著自己逃難。

每每思及這些,小風便覺得愧對裴先生,別的不說,裴先生都快四十的人了,還沒娶媳婦,也沒個子嗣,這讓她十分內疚,如今譚誠像子侄一樣照顧裴先生,裴先生想來也是十分喜歡的,所以,小風也對譚誠十分感激。

一聽小風道謝的話,譚誠便道:“娘子也不必謝我,我待裴先生好,一麵是我們投緣,一麵,何曾不是因為對父親的愧疚呢,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時常想起父親在世時,我也沒有用心孝順,等他去世後才追悔莫及,如今孝順裴先生,權當是他替我過世的父親受了這孝順吧。”

小風抿嘴一笑,悄悄捏了捏裴敘的手臂,裴敘趁譚誠不注意,衝她眨了眨眼,顯然十分得意。

由於天尚早,花燈並沒有掛出來,可街上已經站滿了來觀燈的人,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一些街邊的小攤子也在賣元宵,叫賣聲響成一片,撲麵而來皆是元宵香甜的氣味。

譚誠也怕人多把裴敘擠出個好歹,遂提議到酒樓裏坐一坐,裴敘忙不迭的說好,譚誠便扶著裴敘進了東坊市一家叫玉樓春的酒樓,占了個靠街的好位置,站在窗邊便能看到街道。

夥計一麵熱情的端上元宵,一邊興高采烈道:“早就聽說了,今年宮裏一共紮了五萬盞燈,若都掛出來,隻怕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了。”

譚誠笑著打賞他一兩銀子,把那夥計高興地又是作揖又是說吉祥話,還提到了裴敘:“這是您家長輩吧,看著真是跟老壽星一般,好福氣,好福氣啊。”

又看了看小風,頓時卡殼了,若說是夫妻,他也看得出來,譚誠那樣俊秀的人品,這嘴角有黑痣,看著有點醜的小娘子可配不上,若說是兄妹,也不像,腦中靈光一閃,陪著笑臉道:“連郎君的丫頭都這麽俊秀。”

一聽這話,譚誠頓時黑了臉,顧不得嗬斥那夥計就忙著向小風道歉:“娘子可別介意。”

小風忍不住笑道:“他說的倒不錯,我可不就是一個丫頭麽?”

唯有裴敘嗬嗬嗬嗬笑個不停,夥計一見猜錯了,也傻眼了,陪著笑臉一溜煙跑了出去。

譚誠覺得這夥計真不會說話,簡直就是直剌剌的揭小風的短,因此十分歉疚,裴敘笑著安慰道:“郎君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小風這個丫頭心寬的很,你若是放在心上,她才是真的不自在呢。”

譚誠笑笑,按過這個話茬,殷勤的讓裴敘和小風吃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