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說出這一番話也是有把握的,樂雅性子和善,這番話又名正言順,合情合理,樂雅即便有些不情願,也會全了這份情義,說不定還會賞了銀錢,派人好生護送他們回揚州。

可今日樂雅卻不知道怎麽了,麵無表情,小風瞧著不對頭,心中咯噔一下,越發的低眉順眼。

良久,樂雅才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和二皇子可說過話?”

小風一愣,抬起頭驚愕的看著樂雅,不知道她怎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想了想道:“奴婢常跟在娘子身邊,二皇子倒是見過幾次,若是說話,也隻有過年那一次,奴婢在殿外侍奉,大皇子二皇子等八九個郎君過來,見了奴婢,二皇子戲言道,奴婢不願意做趙郎君的丫頭,可願意做他的丫頭?奴婢當時嚇了一跳,真怕二皇子向娘子討了奴婢去,遂跪下求饒,二皇子便沒說什麽。”

樂雅道:“就這一次?”

小風鄭重點頭,樂雅的神色這才好看些,道:“剛才二皇子身邊的隨從來傳話,說二皇子看中了你,讓他務必把你帶回去,我還納悶呢,我的丫頭什麽時候攀的高枝,竟讓二皇子這麽記掛。”

語氣中帶著一絲諷刺,小風暗暗叫苦,盼著樂雅可別掉進醋壇子裏去,到時候自己可是真要倒黴了。

許是看小風低著頭沒有吭聲,並沒有聽到二皇子討她的話就露出什麽喜色,樂雅舒了口氣,她相信自己沒看錯人,小風是很出彩,可斷然沒有那種攀高枝的念頭,說句難聽的話,即便她想,她也沒有那個資本。

若是沒有嘴角那顆黑痣,憑著那顆七巧玲瓏心還可能邀寵,可那顆黑痣卻壞了她的容貌,沒有哪個男人會容忍和一個毀了容貌的女人朝夕相對,即便二皇子也不能免俗,討小風過去,應該是聽了小風的名聲,一時間覺得好奇罷了。

這麽一想,樂雅的心情就更舒坦了些,語氣也溫和了許多:“我知道你是個忠心的好丫頭,可二皇子突然派人來討你,容不得我多心,被有心人拿住,又是一件事,說句自私的話,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我的丫頭,你若是不好,也會帶累了我,我不能不多問幾句。”

小風道:“奴婢承蒙娘子收留,十分感激,斷然不敢做出給娘子抹黑的事情,可是奴婢也絕不是那等攀高枝的,奴才剛才還說呢,阿翁想收留奴婢做孫女,侍奉他回鄉,想求娘子恩準,若是奴婢得隴望蜀,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這次雖然是二皇子來討奴婢,可奴婢還是求娘子別把奴婢送出去,奴婢願意一直服侍娘子。”

樂雅笑道:“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早在趙果毅討你你沒答應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可二皇子不同,雖然我和他是表兄妹,可也是君臣之別,他既然要了,我便不能不給,你還是收拾了東西,跟著去吧。”

小風跪著沒動,她是萬萬不想進入二皇子府的,日常相處,難保李成璧不會發現什麽破綻。

樂雅見小風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反倒是笑了:“能服侍二皇子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氣,你還嫌棄?快收拾了東西去吧,我也不會忘了咱們主仆的情分,等得了閑,我自會帶著人去看你。”

小風一頓,難怪樂雅這麽痛快就答應了呢,原來是想借著她的名頭以後能名正言順的進出二皇子府,自己若是再拒絕,隻怕樂雅也要不高興了,隻得點頭應下。

小風被送到二皇子府上服侍,這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樂雅去回稟竇氏,竇氏便陰沉著臉色問小風是不是和二皇子有了首尾,樂雅笑道:“您瞧瞧小風那容貌,像麽?多半是因為好奇罷了,沒什麽大事。”

竇氏告訴了樂武,樂武也沒有放在心上,這樣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去別人家做客或是偶然間看中了一個丫頭討過去,對那群龍子鳳孫來說不是最正常的?反倒安慰了竇氏幾句。

可對裴敘和趙司決來說,這件事便猶如晴天霹靂。

趙司決從趙司敏那兒知道這件事後,恨不得立刻見到小風問個究竟,可最後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風,按捺住了急切,跟尋常說閑話似的道:“那丫頭不願意跟著我,反倒願意跟著二皇子?”

趙司敏一笑:“樂娘子發了話,她不答應也得去啊。”

趙司決沒做聲,趙司敏看著他這個哥哥半響,輕聲道:“哥,你和小風是舊相識對吧?”

趙司決一愣,猛地回頭緊盯著趙司敏,趙司敏道:“那日在宮裏,你和她說話,我都聽見了。”

趙司決猛地抓住了趙司敏的衣襟,一字一句道:“不要說出去!誰都不能說!”

趙司敏一愣,這還是哥哥從小到大第一回對他動粗呢,笑笑道:“我自然知道輕重,誰都沒說,況且我也不確定,自打那一回之後,我對澹台家的事就沒怎麽上心,隻是我記得你稱呼十六娘子都是叫阿貞的,她怎麽突然叫小風了?”

趙司決鬆了手,同時也舒了口氣,自打被澹台冠玉打的在**起不來身,趙司敏就被送到了外祖家休養,對安良城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尤其小風又是閨閣女子,對她的事知道的就更少了。

遂道:“小風還沒出生的時候,竇家大娘子竇良箴滿周歲,竇太夫人給她取了一個小名叫存蕙,澹台將軍便也給蔣夫人肚中孩子娶了個小名叫廉貞,大家都廉貞廉貞的叫起來,當時都以為是男孩子,誰知道生下來是個女孩,便取了大名做澹台風,家裏人還是習慣稱呼阿貞,外頭的人便隻當她是叫阿貞了。”

廉貞為北鬥七星中的第五星,五行屬木,為官祿主,被稱為殺星和囚星,自古廉貞最難辨,這是一種讚譽,也是一種期望,澹台慶給未出世的孩子取這個名字,足見對這個孩子寄予的希望。

趙司敏隱約記得,澹台將軍隻給五個孩子用星象之名命名,第一個便是他的嫡長子澹台鉞,取名為武曲,第二個是嫡九子澹台冠玉,取名為貪狼,第三個是十五子澹台英,取名為天機,第四個便是十六娘子,取名為廉貞,第五個孩子並不是澹台家的孩子,趙司敏隱約記得他姓齊,是個孤兒,被澹台將軍收養,後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澹台將軍給他取的名字是破軍。

趙司決看著弟弟出神的樣子,鄭重道:“永嘉,我知道你不喜歡澹台家,可那也隻是因為澹台冠玉打了你的緣故,至於他為什麽下死手打你,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那是你活該,可小風不同,我不準你傷害她。”

趙司敏訕訕的,道:“我怎麽敢呢,別說你了,被父親知道了,估計都能打死我,你就放心吧。”

趙司決拍拍弟弟的肩膀,沒有說話。

趙司敏被澹台冠玉教訓的時候,他還是澹台冠玉的音律老師呢,那個時候澹台冠玉比趙司決還大五歲,雖然外頭人說他殘暴,說他心狠手辣,可趙司決卻隻看到了他溫潤如玉,和善儒雅的一麵,實在很難想象外頭的傳言。

趙司敏也是怕他受欺負,人小鬼大,拉著十四郎去給他撐腰,要先恐嚇澹台冠玉一番,澹台冠玉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容忍別人的挑釁,把趙司敏打了個半死,對趙司決也是敬謝不敏,澹台將軍為這事還專門上門道歉。

那時候的事喲,趙司決想起來又是好笑,又是傷感。

再說裴敘,知道小風要進二皇子府,險些沒摔倒,拉著小風就要走,被小風攔住了:“先生聽我說,雖然危險,可有時候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咱們這麽著急逃走,反倒有鬼,我這次來隻是告訴先生一聲,以後可能不能經常出來了,先生要多保重,盡早改頭換麵離開京城,等先生再回來,就先去找果毅,讓他安頓你,再慢慢籌謀我的事。”

又安慰裴敘道:“您瞧我這副容貌,可沒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多半是李成璧起了好奇心罷了,我進府後刻意笨拙些,想來他很快就會厭倦了。”

裴敘也是乍聞消息慌了神,此時經她一勸,再細細一想,就回過神來了,歎著氣道:“也好,娘子可千萬保重自己,若是娘子有個閃失,我即便死了,到九泉之下也愧對將軍和夫人。”

小風眼眶一熱,握住了裴敘的手:“先生放心,我知道自己肩上背負的責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會保全自己,倒是先生別著急,事情要緩緩地辦,譚誠雖然實誠,卻也不是傻子,先生可別糊弄他,況且我和他也認識,在二皇子府,我也不是兩眼一抹黑啊。”

裴敘一拍桌子:“倒是險些把他給忘了,晚上我便請他喝酒,隻說擔心你,看看能不能問出二皇子的一些事情來,你知道了心裏也有底。”

小風笑道:“那就勞煩先生了。”

小風回去後,便跟著二皇子的隨從去了二皇子府,跟在樂雅身邊,她也積攢了不少東西,臨走前,樂雅又賞賜了不少,看著拉著的滿滿一車東西,那個名喚鬆華的隨從笑道:“小風娘子真是樂娘子心尖上的人,竟然給了這麽多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