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璧道:“說起來,你姨母也有好一陣子沒去府裏請安了,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若是有事,你可別瞞著。”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了小風,小風卻笑吟吟的,沒有絲毫的看不起,讓他有些失望。

譚誠笑道:“我前陣子才去給姨母問安,姨母身體很好,大表哥新近給她添了孫子,她高興著呢。”

小風道:“哎,先別說這個了,果毅給我找來的蓮花是直接從水塘裏移過來的,我瞧著總是沒精打采的,你們替我瞧瞧怎麽樣。”說著起身引他們到了庭院裏。

才剛一路走進來,李成璧算是把整個宅子大致都看了過來,第一進院子因為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所以修建的古樸大氣,院子裏鋪著整齊的方磚,除了廊下一溜種了十幾棵冬青樹,並沒有其他的裝飾。

到了第二進院子,屋子裝飾的便十分華麗,院子裏栽種的也是富貴堂皇的牡丹花,如今所在的第三進院子,是最大也是布置最溫馨的。

整個院子被通往正堂的青石磚一分為二,左邊分東南西北修建了四個小水池,裏麵蓮花亭亭玉立,十分別致,右邊則是一株梧桐樹,一株海棠花樹,具長得十分茂盛。

小風一改之前尖酸刻薄的態度,反而招呼李成璧留下用飯,並吩咐廚子做了許多精致新奇的菜肴,算得上賓主盡歡。

可李成璧的心裏卻怪怪的,他總覺得小風待譚誠是格外不同的,小風此刻的溫柔也隻是因為譚誠罷了。

而且最讓他生氣的是,小風老是拿出身這件事來譏諷他,可對著出身更卑微的譚誠,她反倒十分親昵,這讓他越發的不忿,因此譚誠告辭的時候,他並沒有跟著告辭,反而虎著臉坐在一旁。

譚誠遲疑的看著小風,小風朝他點點頭,親自把他送到了門口,譚誠擔心道:“若是有事,你盡管來找我。”

小風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看到譚誠走遠了,小風立刻斂了笑意,一陣風似的跑回了院子,揪著正在喝茶的李成璧道:“我表姐在哪兒?”

李成璧冷冷瞧著她:“現在知道著急了?剛才怎麽那麽鎮定自若?”

小風不耐煩道:“譚郎君在旁邊呢,我怎麽好問。”

李成璧道:“我果然沒看錯,你待譚誠格外不同些,這是為了什麽?難不成你真的對他有意思?”

小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李成璧的話是什麽意思,嘲諷一笑:“我和譚郎君是君子之交,你的想法也未免太齷齪,再者說,即便我對譚郎君有什麽私情,那也是男未婚女未嫁,名正言順,和你又有什麽相幹?”

李成璧語滯,聽著小風的伶牙俐齒恨得牙根癢癢,忍了半天,沒好氣道:“竇良箴在我的私宅裏藏著呢,你不用擔心她的安危,倒是你這兒,我瞧著不是特別安全,你要知道,萬一有人識破了你和竇良箴的身份,你們倆可就是一個死,尤其是你,澹台風!”

小風冷笑:“我的安危還輪不到你操心,你隻要安安全全的把我表姐送過來便成了。”

她看李成璧似是在猶疑,不由大怒:“你不是想反悔吧?”

李成璧搖頭,道:“我瞧著你表姐好像不大對勁。”

小風愣住了,腦子裏瞬間回想起當初果毅告訴自己表姐的事情時的欲言又止,心猛地一沉,當初自己滿心是喜悅,倒是忽略了這個,連果毅都敢瞞著自己,難道表姐真的出事了?

她忐忑不安道:“是容貌毀的太厲害?還是缺胳膊少腿?你盡管說,我禁得住。”

李成璧道:“她的容貌倒是沒有什麽損壞,臉上的疤痕也在慢慢消失,身體也很好,就是頭腦有些不清楚了,她不會說話,好像也聽不到別人的話,呆呆傻傻的,你牽著她走她便跟著你走……”

他話音未落,見小風身形搖搖欲墜,趕忙上前扶住:“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

小風呆呆的搖搖頭,還是不敢相信小時候聰慧溫柔的表姐會變成一個傻子,她立刻就要見到竇良箴,李成璧便帶著她過去了。

竇良箴正由丫頭服侍著吃飯,她坐在榻上,一動也不動,呆呆的,丫頭喂一口,她便吃一口,仿佛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一般,小風的眼淚撲簌落了下來,撲上去抱住了竇良箴:“表姐,表姐,你這是怎麽了?”

丫頭被嚇了一跳,在李成璧的示意下退了下去,竇良箴任由小風抱著,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小風的心裏空洞洞的,隻剩下麻木和茫然,她很久之前就想象著和表姐再次見麵會是怎麽樣的喜悅和歡欣,尤其在這兩天她知道即將見到表姐的時候,天知道她是如何的激動和期待,可現實卻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了她的心上。

她靈慧可人,溫柔嫻雅的存蕙表姐,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風抱著竇良箴,竇良箴並沒有什麽反應,可她看到李成璧時,卻眼前一亮,立刻推開了小風,跑上去拽住了李成璧的衣袖,李成璧暗叫不好,再看小風,果然眼中滿是怒火:“李成璧!”

李成璧趕忙道:“我發誓,這可不是我教的,我也納悶呢,她好像對我格外親近,要不是因為這個,我還帶不回來她呢。”

小風按捺住火氣道:“怎麽回事?樂雅不肯放人?”

李成璧愣住了:“你怎麽知道?”

小風冷冷道:“這還用想麽,李玉寧想要找幫手,肯定隻有一個樂雅了。”

李成璧道:“你也別這麽生氣,雅兒把她從宮裏帶出來時,你表姐就是這麽副樣子了,你若是想追究,那就先追究蕭傾城的責任吧。”

小風看著對李成璧十分依賴卻對她視若無睹的竇良箴,心酸的幾乎要落淚,呆呆的坐在一旁,她這副樣子倒讓李成璧十分不忍心,安慰道:“隻要人還活著便是好的,以後慢慢的延請名醫診治便是了,總會好的。”

小風雖然萬分的傷心難過,卻還保持著一點理智,聞言擦了擦眼淚道:“既然我表姐這樣,我接她回去也是枉然,先住在你這兒吧,她這麽依賴你,你要好好陪著她,不許讓她難過,不然我讓你好看!”

李成璧苦笑,隻得應下。

小風又將趙司決給她的護衛派了四個過來專門保護竇良箴,又思慮著給竇良箴請大夫的事情,她琢磨著,既然表姐已經找到了,那麽治病的事情便可以慢慢來。

如今最要緊的是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為了打聽表姐的下落,她的身份已經有太多人知道,稍不留神,也許他們自己露出痕跡來都不知道,萬一鬧大了,不光自己陷在這兒,連表姐也逃不開。

可現在最關鍵的是裴先生的不知去向,按理說,裴先生應該在第一時間趕回長安才是,如今耽擱了這麽久,難道真的遇到了什麽意外?

小風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次在野**到狼群,救了自己的那支箭,雖然她後來再去找那支箭已經不知去向,但是即便隻是匆匆一瞥,她也不會看錯,那是父親和兄長們慣用的箭,難道除了她,她還有親人幸存麽?

可當初楊承嗣是按著族譜上的名字一個個抓人,根本不可能有所缺漏,再加上澹台家的人都存有殉國的死誌,根本不會有人逃走。

要不是她是個女孩兒,又能過目不忘,記誦了許多澹台家不傳世的兵書,父親和祖母也不可能使出偷梁換柱的手段將她救出來。

每每回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小風的心就會遏製不住的痛起來,她知道父親的誌向,父親寧願一死殉國,她不能阻攔,可父親卻把一個無比沉重的擔子壓到了她的身上。

她有時候也會恨,也會怨,也會後悔,可一旦想起這世上還有可能活著的竇良箴和一直陪伴她的裴先生,她便把怨恨化成了動力,她一定要堅強起來!

竇良箴在李成璧的私宅裏住著這件事,小風也隻告訴了趙司決和赫連卓,並對赫連卓道:“我聽說顧娘子繼承父誌,醫術了得嗎,我想請她給我表姐診一診。”

赫連卓道:“湘湘的醫術也隻是唬人罷了,我可不敢保證,倒是她身邊有許多他父親留下的手劄,有空我借過來瞧瞧,看看有沒有記述這是什麽病症。”

趙司決道:“我倒是更疑惑別的,你說竇娘子為何獨獨對二皇子十分依賴呢?”

小風淡淡道:“你們不覺得李成璧和蕭通有幾分相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