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君忽然想起了那天長子的不依不饒和咄咄逼人,心裏大概有了數,他問蕭傾城:“依愛妃說,這件事該怎麽處置才好?”

蕭傾城道:“既然譚誠是被冤枉的,就該好好安撫,而那個蔣小風,不知道是從哪裏鑽出來的,她說她是前朝遺族,皇上就信了?說不定她是為了她的姝秀無雙故意造出來的噱頭呢,皇上若是當真,反倒真的如了她的意了,好好地打一頓板子,也不要再理她,倒是那個敢在宮裏私自調換檀香的人,皇上該好好地懲戒一番,這麽多事都是他鬧出來的。”

李繁君不住點頭:“愛妃說的極是,隻是對蔣小風的處置未免太輕了吧?”

蕭傾城斜睨了他一眼:“皇上若覺得不好,隻管把她抓起來砍頭,反正也不幹我的事,我何必操心?”

李繁君被她瞪了一眼,隻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發脾氣的蕭傾城別有一番瀲灩情致,他哪還計較其他的事,滿心滿眼都是蕭傾城,一邊迫不及待的讓人去傳旨,一邊拉著蕭傾城往後殿去。

蕭傾城還不忘叮囑去傳旨的人:“把那個蔣小風好好地打一頓板子再放走,省的有人說我偏袒她。”

李繁君笑道:“瞧你這不依不饒的刁鑽樣子。”

小風隻在牢裏待了三天便被等到了無罪釋放的旨意,她還挺詫異,以為會受點懲罰之類的,沒想到竟是無罪釋放,看來她還是低估了蕭傾城的魅力,李繁君完全就對她言聽計從啊。

小風剛開始還挺得意,衝來接她的趙司決扮了個鬼臉,正打算離開,又聽到傳旨的人道:“皇上並未怪罪蔣娘子,可蕭貴妃說了,要狠狠地打一頓板子,免得別人說她故意袒護你。蔣娘子,您看這板子……”

小風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倒是趙司決忍不住笑了出來:“得了,這板子也別打了,她都得到教訓了。”

傳旨的人十分為難:“蕭貴妃特意吩咐了的,我們要是不照辦,回頭怪罪下來……我們也難呐。”

要是換了旁人,他早就叫人按住劈裏啪啦揍一頓了,可這個蔣小風可是趙郎君的心頭好,他也不敢太放肆。

小風黑著臉咬牙切齒的。到最後還是被按著打了十板子做做樣子。雖然一點也不疼。可她心裏還是氣的要命——分明是蕭傾城借機報複!

對著趙司決說了一路蕭傾城的壞話,小風剛到家門口就被青嵐攔住了,先是跨了火盆,又立刻被拉去用艾葉泡澡。說是去去晦氣。

小風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裏,倒是鬆了口氣,問旁邊細心給她洗頭發的青嵐:“我不在的這幾天可發生了什麽事?”

青嵐笑道:“剛開始大家都挺慌的,可有裴先生在呢,他整天把大家指使的團團轉,一忙起來倒是顧不得擔心了,姝秀無雙那邊有顧娘子看著,頭一天有人去搗亂,結果正好碰上赫連娘子和陸娘子過去。那些搗亂的人被抓進衙門了,少說也要被關上幾個月,打那以後就沒人敢來搗亂了,對了,竇娘子也挺好的。蓉娘服侍的很是精心,齊郎君回來過一次,後來和赫連郎君說了幾句話又走了。”

小風笑道:“那姝秀無雙的生意怎麽樣?”

青嵐提起這個就〖興〗奮:“一點也沒受影響!生意好著呢,隻是有些貨源不足,後來譚郎君被放出來後,立刻就把貨給補齊了,這幾日都是裴先生在算賬,說掙了不少錢呢。”

小風想起譚誠,忙道:“譚郎君在牢裏是受了刑的,沒事吧?”

青嵐道:“沒事沒事,就是瘦了一大圈,天天往這跑,問您出來了沒,茶不思飯不想的,倒是裴先生勸慰兩句他還聽得進去。”

小風道:“你去準備一份禮物,我要去看望譚郎君。”

青嵐笑道:“還用您跑一趟,譚郎君肯定一知道就趕過來了。”

果然,小風沐浴完出來,譚誠已經聞風過來了,正在和裴先生、趙司決說話,見小風出來先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見她除了有點疲倦外並沒有受傷,這才鬆了口氣,道:“若是連累小風娘子代我受過,我真是不能原諒我自己。”

小風笑著請譚誠坐下,道:“你也別這麽說,其實你是被我連累,是我得罪了人,他們不敢動我,就來拿你開刀,我若是不救你出來,一輩子內疚的就是我了。”

裴敘笑道:“不管誰被誰連累,如今都是化險為夷,都是一件高興事。”

譚誠也笑著附和,小風哼道:“譚郎君可以不計較,我可沒那麽大度,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還能無動於衷?非得讓陷害我的那個人也嚐嚐被陷害的滋味才是。”

趙司決道:“高卓已經查明了,檀香是在宮裏被調換的,那人也招認了,說是出於大皇子的授意,高卓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皇上。”

譚誠無緣無故被冤枉,還帶累了小風,是極恨那個陷害他的人的,聞言立刻道:“自然要告訴皇上了。”

小風道:“這事可沒這麽簡單,李元泰這個人最是小心眼,如今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下來,若是把真相說出來,扯到他頭上,他肯定會胡亂攀咬,拉兩個墊背的才滿意,他畢竟是長子,上次劉玉娘的事情,皇上說生氣,可過了一陣子不就按下不提了?要想單憑這次的事情扳倒他,也難,倒是讓他恨上了高卓,依我說,這事還要從長計議。”

譚誠道:“你有什麽好主意麽?”

小風狡黠一笑:“他們會圍魏救趙,我難道不會暗度陳倉麽?”

裴敘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小風的意思,但笑不語,趙司決是無條件信任小風,她說什麽都是對的,唯有譚誠稀裏糊塗聽不明白,可見裴敘和趙司決都沒有問,他也按下了疑惑。

中午小風安排了酒席,又把赫連卓和顧湘湘叫了過來,一醉方休,趙司決是醉了倒頭就睡。最是安靜,裴敘喝得滿臉通紅,詩興大發,回房揮灑筆墨去了.

赫連卓又手忙腳亂的照顧著喝醉了撒酒瘋的顧湘湘,也匆匆告辭了,到最後隻剩下譚誠和小風。

譚誠不善喝酒,他自己也克製,喝得不多,小風是酒量好,可是送譚誠出門的時候也有些醺醺然了。

譚誠看著小風。半天才蹦出來一句:“這次的事多謝你了。”

小風傻笑一聲:“這麽客氣做什麽?我可是把你當朋友的。為了朋友。就是兩肋插刀,我也願意的。”

譚誠卻想起她對三皇子說的那句“他喜歡我,才會替我頂罪”臉上有些發熱。情不自禁的偷眼去看小風,因為喝多了酒的緣故,她麵容豔若桃李,眼角眉梢都沒有了素日的那股精明能幹,反而變得溫柔起來.

她可能喝多了酒不舒服,搖搖晃晃的,譚誠趕忙扶住她,她卻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可憐巴巴的看著譚誠。那樣子傻乖傻乖的,讓譚誠想起了那剛出生不久的外甥女,粉粉嫩嫩的一團,讓人想抱在懷裏疼愛。

譚誠被自己的這個臆想嚇了一大跳,尷尬的別開臉去。腦海裏卻是揮之不去小風惹人憐愛的樣子,小風奇怪的看著譚誠:“你的臉怎麽紅了?”

譚誠越發尷尬,吩咐守門的侍衛將小風扶回去,自己匆匆告辭了.

小風被人攙扶著還不忘回頭朝他招手:“明天再過來啊!”

譚誠胡亂點點頭,卻是心猿意馬,上馬的時候差點一腳踩空,狼狽極了。

小風今天是真的喝醉了,被扶回去後躺在**呼呼大睡,青嵐輕輕的放下床帳,看了一眼正呆坐在一旁榻上的竇良箴,想了想還是輕聲道:“竇娘子,小風娘子睡著了,我們出去玩,不要吵她睡覺好不好?”

竇良箴沒有反應,青嵐也不敢強拉她出去,隻得任她留在了房間內。

過了好一會,竇良箴才站起來,坐到了床邊,隔著帳子看著沉睡的小風,捂著嘴抑製不住的哭起來……

小風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先是夢到譚誠在牢裏被鞭打,旁邊是獰笑的樂雅和李元泰,又夢到表姐竇良箴傷心的哭,又夢到小時候的那一場大火,祖母朝她笑笑,堅定地走向了火海。

她很想救譚誠,也很想安慰表姐,更想拉住祖母,可她的身體卻被束縛住了,她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這種無能為力讓她感覺特別挫敗,她很想變得強大起來,當她覺得自己身體能動的時候,卻又被猛地撲倒了。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看,發現外頭漆黑一片,而表姐卻睡在她的旁邊。

小風驚訝極了,兩個人雖然住在一間房,可卻是一人一張床,各人睡各人的,表姐怎麽會跑到她的**,她細細一看,這才發現表姐微紅的眼睛和鼻子,不由愣住了。

表姐哭過了,難道剛才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房間內靜悄悄的,也沒有人,小風輕手輕腳的下床喝了杯水,換了一件衣裳,看竇良箴睡得正沉,悄悄出了屋子。

青嵐和蓉娘正在廂房做針線,一聽到響動趕忙就出來了,青嵐笑道:“奴婢預備了清粥小菜,娘子要不要墊墊肚子?”小風擺擺手,問蓉娘:“我表姐怎麽了?”

蓉娘忙道:“娘子睡下後,奴婢本來要帶著竇娘子去午睡的,可進去後才發現竇娘子睡在您身份,奴婢也不敢驚醒。”

小風點點頭,又問青嵐:“裴先生呢?”

青嵐道:“裴先生寫了兩張大字也睡下了,現在醒了,正在侍弄huā草,趙郎君醒的最早,是被家裏人叫走的。”

小風道:“我也不餓,你去問問裴先生要不要吃點東西,現在還沒到宵禁,我要去二皇子府一趟,也不要給我留門了,蓉娘好好照顧表姐,等明天去請顧娘子來給表姐把脈。”

青嵐和蓉娘應了,看著小風騎著馬出了門。

小風趕到二皇子府的時候,將將到了宵禁,李成璧見她這個時候過來還挺驚訝的,可看小風一臉嚴肅的樣子,他也就沒問,兩個人到了書房坐下。小風才道:“這次我平白無故吃了個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也清楚,這一切的幕後主使都是樂雅,我是不會放過她的,今天我先把話說明白,省的你又說我算計你。”

李成璧道:“看來你是打算報這一箭之仇了?既然來找我,想必是需要我出馬吧?”

小風笑了一下:“聰明!我隻要你演一場戲罷了。”

李成璧想了想道:“你預備怎麽對付她?她畢竟是我表妹,你不要把事情鬧大了,到時候也不好收場。”

小風冷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和她。你隻能選一個!你若是想娶她。咱們倆的合作就到此為止!”

李成璧忍不住笑起來:“之前是誰一個勁慫恿我娶她來著?”

小風氣哼哼的:“我收回之前說的話,樂雅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小人,我也不會做出多過分的事情,隻是想幫李元泰抱得美人歸罷了。”

李成璧吃驚道:“你要讓雅兒嫁給我大哥?”

小風笑道:“是。李元泰心心念念要娶樂雅,自然要讓他如意了,不過我更期待的是樂雅嫁給李元泰後,你稱呼他為大嫂的情景,我想她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李成璧卻是欲言又止,小風見他猶豫,立刻道:“你要是不幫我,我也不找你,可是你要敢從中作梗。我也不會放過你,到時候鬧出一場嫂子和小叔偷情的事情來,可別怪我狠心。”

李成璧哭笑不得,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不會插手。可你也別鬧的太難看。”

小風冷笑,她這次一定要樂雅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正事說完,她提出在李成璧府上住一晚,李成璧眼睛瞪得老圓,一副下巴被驚掉了的樣子,小風白了他一眼:“不歡迎啊?那我這就走。”

李成璧趕忙道:“榮幸之至,榮幸之至。”一邊吩咐人去準備客房,一邊讓人準備酒席。

小風倒是難得如此悠閑,道:“你也別忙,我聽聞你棋藝了得,不如咱們來一局,也讓我領教領教。”

李成璧笑笑,讓人把棋盤拿了過來,就坐在書房的短榻上和小風對弈起來。

李成璧一向自詡棋藝了得,可遇到小風卻是旗鼓相當,勝敗對半,十分驚奇:“我瞧你年歲也不大,沒想到如此厲害。”

小風笑道:“這棋藝還和年齡有關係麽?”

李成璧道:“自然沒什麽關係,隻是覺得你什麽都懂,十分奇怪罷了。”

小風笑道:“我三歲的時候背下了一整篇騎兵論,父親說我天賦異稟,給我安排了許多先生教導我,我算是什麽都學過,不過什麽都不精通罷了。”

李成璧驚訝道:“騎兵論?”

小風點頭:“這是我曾祖父總結其畢生經驗,所著的一本書,主要闡述了如何才能發揮騎兵最大的效用,他年輕的時候曾經領兵抵禦突厥來犯,可突厥卻是騎兵較多,他吃了一個大虧,從那以後,他就專心致誌的訓練騎兵,並開始著手撰寫騎兵論,後來傳到我祖父和父親手裏,仍就按著他的法子訓練騎兵,又增加了許多內容,算是我澹台家的不傳之秘吧。”

李成璧激動道:“突厥人放牧草原,天生的會騎馬,天生的神箭手,我們中原的步兵一旦遇到就隻有吃虧的份,如果能夠訓練一支精銳的騎兵,就能扭轉局勢,再也不用用我們的步兵去衝擊他們的騎兵了。”

小風點頭:“祖父在書中曾說,騎兵雖然戰鬥力強,可卻不容易訓練,一來是中原人不善騎馬,二來也是中原的馬不如突厥人的馬有野性,更適合於戰爭,三來也是地方限製——在長安可找不到一個像突厥那樣一望無際的草原去跑馬,地方小了,眼界自然也就小了,往往隻計較於一城的得失。”

李成璧拍掌大笑:“真是精辟!的確,若想訓練一支精銳騎兵,首先要克服這些困難才好。”

小風笑道:“你如果喜歡,我可以把這篇騎兵論傳授給你。”

李成璧頓時愣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小風笑道:“一來,訓練奇兵沒有七八年的功夫是練不出來的,不能等戰爭到了眼前才開始著手準備,二來,也算是我之前算計你對你的補償。”

李成璧之前一直肖想澹台家的兵法,可小風卻是擺明了一副傳授給誰都不會傳授給他的姿態,他其實也有點慢慢死心了,想著隻要小風在便好,大不了他以後讓小風做他的軍師,可萬萬沒想到小風會突然鬆口。

他說話都有點結巴了:“你不是說騎兵論是你曾祖父所著,是你們家的不傳之秘麽?”

小風語氣中帶著一股驕傲:“若是這麽說,我們澹台家的不傳之秘可以算是成千上萬了,況且並不是所有稱為兵書的都是教你如何打仗的,我大哥就寫了一本兵書,詳細闡述了天下戰馬的品種及喂養,可他從小到大連馬都沒刷過,純屬是紙上談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