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摸摸臉上,是冰冷的,沒有溫度,沒有淚。腳下滑軟的蛇信開始變得堅硬,她想起屍王的話,西歧山每隔十年,才能恢複蛇身,蘇醒一夜,現在,天一定已經亮了,它又變成了險峻聳立的山峰,等待著下一次的蘇醒和祭品,而那時,她早已腐朽成了一具森白的骨架。

這樣想著,心裏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她踩著已經完全石化了的舌頭繼續前進,揣測著身處的位置,這一段應該是它的咽喉和食管,走下去,就是它的腹中了。

奇怪的是,石蟒的身體裏竟然不是死寂的漆黑,也沒有難聞的惡臭。這裏散發著幹燥而溫暖的味道,四麵閃著奇異的紅光,幽暗明滅,足以讓她看清這嶙峋崎嶇的狹長甬路。

水影一路走來,也沒有發現紅光的來源,這光不像燈火,也不是屍骨中的磷光,因為這裏沒有屍骨,整具的屍骸,和零碎骨片都沒有。水影不禁奇怪,每十年,僵屍族就會給它供奉大批的活人做祭品,那些可憐的人,應該也和她一樣,是從蛇口走進來的,然後在饑渴、恐懼和窒息中慢慢死去。所以,這裏應該是遍布死屍和白骨的才對。可是沒有,難道在這山腹中,還有一張巨口,將那些祭品囫圇吞下,一點殘渣也不剩?

暗暗的紅光投在兩旁的石壁上,不停的明滅交錯,鋪出一片片淩亂斑駁的黑影,空氣裏滿滿充溢著沉重的壓迫感,這是邪魅的味道,無處不在的強大。

狹長甬道已到了盡頭,前麵的路漸寬,也平坦起來。水影猜測著可能是接近了蛇的腹部,如果這樣一直走下去,終點應該會在地下,在哪裏,也許會找到出路。

抱著一線渺渺的希望,水影加快了腳步,卻又猝然停下,她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發現,這裏太靜了,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甚至連本該有的聲音也沒有,自己的呼吸、心跳和腳步,都是寂靜的,死一般的寂靜。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水影顫栗著,用盡全力地大喊起來,她感覺自己已發出了最大的聲音,可是她什麽都聽不見。

難道,自己在進來時就已經死了麽?還是她的聽覺消失了?她感到自己的喘息劇烈,心跳瘋狂,可聽到的,卻隻有寂靜。她想起在上古的傳說中,有一種叫做貘的神獸,專吃世間人們的惡夢;難道,在這裏潛藏著一個怪物,吞噬了她的聲音?

她的力氣在與這死寂的抗爭中迅速耗盡,沒有力氣,勇氣也不複存在。她靠著石壁癱坐,無聲地流淚。

“嗯,就這樣認輸了麽?”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並不大,但在這死寂中猛地聽見,卻像是驚雷過耳,“我還以為有了個對手,可以好好玩一場的。原來也沒什麽用!”

“誰?你是誰?你在哪兒?”水影驚聲嘶喊著,出口的話依然無聲地消溶在空氣裏,但卻很快地得到回應,似乎那個聲音能聽到她的心聲。“你都到了這裏,還不知我是誰麽?”

“你……是……”水影思忖著,忽地想起屍王的話,那時,他給她提出的第三個選擇,就是“入西歧山腹,祭石蟒之魂!”

“你,是西歧石蟒的魂魄!”她大叫,倚著牆吃力地站起來。

“嗬,不錯,雖然膽子小一點,但還聰明!”嘶啞含糊的聲音桀桀怪笑,“十年一醒的,隻是我的身體,而我的靈魂時時刻刻都清醒著,都盼著有一天能重獲自由,今天,終於等到了!”

“今天,為什麽是今天?屍王沒有說過你很快就能得到自由啊?”水影向前走了幾步,四下張望著,“你在哪兒,為什麽不出來?你是怕我麽?”

“哈哈哈……”歇斯底裏的狂笑搖撼著石壁,激蕩起巨大的回響,“你以為這是很好的激將法,是不是?其實你用不著說這話,我就在你的麵前,隻是你看不見。在這裏,你隻能聽見我讓你聽見的,看見我讓你看見的,明白麽?我是這裏的主宰,也是你的主宰。”

“那麽,你打算怎麽處置我?你要是想吃我,就快點吃罷,反正我已經是你的祭品了。”水影也不否認,很是無謂的樣子。

“吃你?不,吃了你真是暴殄天物!”水影似乎感到有咻咻的鼻息一點點逼近,她向後退卻,“你不吃我……那要怎樣?”

“我要你的心!我之所以選擇你做祭品,就是為了你的心!”粗重的喘息就在麵前,那聲音說話時,灼熱的氣息就噴在她臉上,可她還是看不見它,眼前連一粒灰塵也沒有。而蟒魂的聲音還在說下去,“我看過了,你的心非常純淨,沒有半點雜質和汙穢,而且你還是個神仙,真是天開了眼,把你賜給了我。用你這顆純潔的仙家之心為引,就能解開黃帝老兒下在我身上的封印,我就自由了!”它越說越興奮,更加湊上來,幾乎觸到了她的身體,“你聽懂了麽?”

水影緊緊地貼在石壁上,艱難地點頭。它看出了她的驚恐,倏地退開了,遠遠地在另一邊催促著,“聽懂了就快點動手罷,用你的劍,把你的心剖出來給我!”

“你說什麽?”水影雖是害怕,但聽了這話,也不禁勃然變色,怒喝道:“你要我的心,還讓我自己動手剖心給你,這……不是欺人太甚麽!”

它居然也承認,“這個要求是有些過份,可是隻能如此。必須是心的主人自願,而且親自動手,剖出自己的心奉與天地,才給解開這個封印。你快點動手罷,作為報答,我會賜予你永恒的生命,你們修仙之人,求的不就是長生麽。你把心給我,不用再辛苦修行,就能壽與天齊了!”

水影狠狠地冷笑,“沒有心,長生有什麽意思,不過是個活死人,連僵屍都不如的怪物。你想要我的心隻管來拿,反正我不是你的對手,我認命,但我決不會那麽下賤,自己挖心,助你這個魔障恢複自由!”

“你真的不肯麽?”蟒魂的聲音僵冷陰森,“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我沒有以為,你殺了我最好,從進來的時候起,我就沒想過還能活著出去!”水影漠然地麵向石壁,無視於它的恐嚇。

蟒魂很久不再說話,水影猜不透它在打著什麽主意,她怔在那裏,也不知是進是退。突然,似是有刀鋒破空,犀利地向她襲來。水影根本來不及想,躲閃是下意識的行為。她飛旋著躲開了刀鋒,但掠起的風還是擦麵而過,火辣辣的痛,然後,她驚異地看著一大片烏黑的發絲在空中飄飛,慢慢地簌簌而落。抬手摸去,束發的玉帶斷了,散開的長發被齊齊削去一段。

“你……”水影的怒喝還沒出口,就被它尖銳的冷嘲截斷了,“不是說不怕死麽,為什麽要躲?”

“……”水影被狠狠地刺中了,她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似是此時才看清自己,原來自己根本沒有理想中的那麽堅強;原來自己也怯懦、也怕死……

“你也不必羞愧。死是沒有誰不怕的,不論六道五行,隻要有生命的,就會怕死。就像我,若不是因為怕死,也就不會受這幾萬載禁錮之苦。剛才那一下,隻不過是想揭穿你的大話而已。我若真的想殺你,根本不會給你躲閃的機會!現在你已看透了自己,我再問你一遍,你可願意把心給我,以換取長生呢?”

“不!”水影昂起頭,拒絕得幹脆決然,“你說得對,怕死是人之常情,可我不會為了怕死而向你屈服,那種長生我也不稀罕。還是那句話,想要我的心自己來取,我絕不會‘自願’給你的!”

又是長久的沉默,水影全力戒備著,蟒魂卻沒有再突然發難。終於,它又開口,“水影,你夠倔強,但是你注定會輸,因為你看不見我,連對手都看不見,你怎麽能贏!我給你時間考慮,三天後,你若仍是這樣固執,就等著後悔罷!”

它說著似已遠去了,聲音遙遙飄來,硬冷如鐵,“水影,若是三日後你還是不肯,我會先奪走你所珍惜的一切,然後把你研碎,連著你不肯給我的心一齊碾成齏粉!你沒有反抗的機會,除非——你能看見我!”

水影頹然坐倒,心裏是一片絕望的平靜,什麽也不想,什麽也懶得想。她索性倚著牆躺下,舒展開疲倦得失去知覺的身體,半夢半醒,昏昏沉沉。

有人過來了,她聽不見腳步,但感覺得到,睜開沉重的眼,綠衣粉裙的女孩子正對她甜甜地笑。她聳然一驚,厲喝道:“你是怎麽進來的?”喝聲中,她的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扣住她的腕脈。

“啊!”她感到了那無聲的驚呼,三分真痛,七分撒嬌,“你捏斷了我的手,你又欺負我,快放開呀!”

又是這一套。水影皺眉,手不但沒鬆,反而又用了幾分力。那個稚氣的聲音卻不叫了,可憐兮兮的哀求,“有話好說嘛,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你放手,我都告訴你,好不好!”

水影歎了口氣,放開她,她終是不忍心對她太狠,因為,她們終是一體的。“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快說!”

“唉,這還用問,”女孩兒也坐下來,嘟著嘴使勁揉著手腕,“我就是你呀,所以,你進來了,我自然也就進來了,這又什麽好奇怪的。”

這個解釋古怪而合理,水影默然片刻,又問,“那你方才怎麽不出現,現在鬼鬼祟祟冒出來,想幹什麽?”

“誰鬼鬼祟祟的了!”她抗議地大喊,“方才你不是在和那怪物談判麽,我當然得乖乖地躲在一邊了。”

“嗬,你倒是什麽都知道。”水影冷笑著轉過頭去,她相信這個女孩子是童年的自己,可是她說不清自己對她的感覺,似乎是一半眷戀一半厭惡,這一段的厄運都是因她而起,可是隻要有她在身邊,就會有特別的溫暖和寧靜,就像會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年幼無憂。水影眷戀這種感覺,卻不曾意識到自己正在變得軟弱,鬥誌和堅決正在她的身邊慢慢被消磨。

“你為什麽要帶我來西歧山?為什麽然後又拋下我不辭而別?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水影越說越氣,從地上跳起來,居高臨下地狠狠瞪著她。

“我隻想要你快樂呀。”女孩子不動聲色的微笑著,迎上她的目光。水影愣住了,她們的眼睛,是一樣的清澈。“我帶你到這裏來,是來見娘的。我知道你很累,你再也沒有力量往前走了,你想要留下來,守著娘,守著那些琉璃花,是不是?所以,我讓你留下來了。”

“你……”水影百感交集,一時竟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是的,她太累了,不想再走了,她想要留在那美麗的花海中,留在母親的晶棺旁,永遠都不離開。這些,她都看出來了,可是,她把她留在了什麽地方?這裏是魔障縱橫,魑魅猖獗的死地,難道,她不知道麽?

“留在哪兒都一樣,殊途同歸。”小小的水影拍著地,示意她坐下,“前麵也不會有什麽好地方的,你的命運注定如此,又何必堅持呢?不如,你就把心給它罷,你沒有了心,可是還有我啊,我會永遠陪著你的,好不好,好不好嘛!”她拉著她的手,搖散了水影最後的一絲勇氣。她的腿一軟,跌坐在地,似乎再也站不起。

“可是,我為什麽看不見它呢?”水影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卻沒有人回答。

水影睡著了,恍恍惚惚的夢裏,她聽到了歌聲,是童年的自己在唱歌,還是那熟悉的旋律,她唱:“四季在天地的懷裏輪轉著,娃娃在媽媽的懷裏睡著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唱,唱得時光如水,倒轉回溯。模糊夢境裏,看到母親美麗的臉,看到她轉身離開,水影含糊呢喃,“我把心給它,你不要走……”

“水影,你想好了麽?”第三天,蟒魂的聲音再次響起,平淡裏,也隱藏著焦灼。要是水影執意堅持,它就算殺了她,也得不到她的心。這禁錮的日子就仍得繼續下去。

它以為這頑強的女子會執拗到底,水影的回答卻在意料之外,她說:“我把心給你!”

蟒魂不禁狂喜,但也有些輕蔑,到底是膽怯的,還談什麽驕傲和堅持呢。它歎口氣,淡淡道:“你把心給我,我賜你長生,決不食言。”

水影撥劍,流火一寸一寸地離鞘,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動劍,剖出了自己的心,成了活死人之後,她就沒有資格,也沒有力量再用這把劍了。女孩兒不在她身邊,但水影知道,她一定正在某個角落裏看著自己,用期待的眼神。

水影深吸一口氣,手腕用力,劍徹底地脫鞘而出,流光閃過,華麗磅礴,似金紅的瀑布,灼灼地灑開。蟒魂不自禁地脫口讚歎,“好劍!”水影淒然地笑,“這樣的好劍,不配我用!”她習慣地一挽劍花,然後順勢掉轉劍柄,鋒芒正對著自己的胸膛,慢慢地刺下去……

劍鋒抵在了胸口,有微微的痛,隻要再一用力,就刺進去了,給出她的心,以後再也不用跋涉,再也沒有煩惱。

劍刺進了胸前的白衣,然後停住了。水影低頭,正看見淡紫色的朦朧光暈,安靜地護在她心髒的位置,抵擋了劍鋒的深入。那是,紫煙寒。

水影深吸一口氣,昏沉淩亂的思緒忽然平定,忽然發現自己忘記了很多不該忘記的,比如紫煙寒,比如流火,比如坤靈……為什麽,在她做出這荒唐決定之前,竟沒有想到坤靈,竟沒有想到她還要還他紫煙寒。驀然地,前麵的虛空裏浮起一雙眼睛,幽幽的眼神望著她,凝固著失望和悲傷。

“坤靈……”她喊出的名字在這幽深的山腹中回蕩,一聲聲激起回響,竟然,可以發出聲音了!模糊的意誌也在瞬間清醒,她的手腕輕輕一轉,陡然改變了劍的去向,一式“星河千轉”,劍刃輕顫,化作千鋒,點點劍光縱橫交錯,織成一張罩天的羅帳。她仍然看不見蟒魂,但聽出了它聲音的方位。

“水影……你竟敢!”蟒魂的怒喝中竟夾著低啞的呻吟。“得手了?”水影狂喜,轉身變招,步步進逼,可是她的劍法畢竟還不曾爐火純青,尤其麵對看不見的對手。

她的第二劍落了空,蟒魂已不知退到了哪裏,沒有聲音,也就了沒有進攻的方向。她一驚,旋即恢複平靜,垂劍指地,默然凝神,劍氣形成無形的屏蔽圍護在身邊,隻要她不動,就不會有破綻。

這樣僵持了不知多久,仍然聽不到蟒魂的聲音,它是逃走了,還是死了?還是仍在這裏,等著她先認輸?水影揣測著各種可能,哪一種都不能確定。

“嗬嗬嗬,水影,你在等什麽?”這突然響起的笑問驚得她魂飛魄散,因為,這聲音就在她的耳邊!她還不及有任何動作,握劍的手忽然空了!

她急退,身形像入水的魚輕盈滑出,向後掠出幾丈後才敢停下,一抬頭,她的眼神驀地釘在了空中。

劍懸浮在半空,像是被隱形的線係著,鋒刃上鍍著一層懾人的死黑,通身籠著幽暗的紅,像結著陳舊的血痂。這把妖異詭譎的劍,真的是流火麽?

“我說過的,在這裏,你的視力和聽覺隻能在我允許的條件下發揮作用,你怎麽忘了?還想用聽聲辨位來暗算我。哼,你的劍還算快,可我若是什麽都不讓你聽到,你又有什麽辦法呢?水影,現在你連劍都沒有了,你還有什麽辦法呢?”

“我……”水影一咬牙,昂然道:“你殺了我罷,但是,你休想得到我的心!”

“哦,是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了!”蟒魂低沉地笑,停了一瞬,聲音突然淩厲,暴喝道:“去!”

懸停的半空的長劍猛地震顫,然後凜冽地撕裂空氣,尖嘯著,直劈水影。她怔怔看著,卻不相信眼睛,那是流火麽?它,是要殺她麽?

死亡已迫在眉睫,她不及躲閃,事實上,也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這一劍,已將她所有的退路封死。她無路可退,在劍鋒落下的瞬間,她下意識地抬起右臂,擋了上去……

血光濺起,很多很多的血,湮紅了她的視線,透過朦朦的血光,她看見了自己的手臂。在刹那之前還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現在卻孤零零地落在地上,落的位置離血泊很遠,所以沒有沾上很多的血,裹著斷臂的衣袖還是白色的,露出的手指卻是慘白的,微微蜷曲著,像隻折翅垂死的鳥兒。

血仍在流著,和著劇痛一起湧出,水影搖晃著挪到牆邊,支持著身體不倒下去。“水影,讓自己的劍斬斷手臂是什麽感覺?嗯,你連手都沒了,這把劍對你來說也沒有用處了,不如……”

“咯喳”一聲脆響後,是蟒魂得意的狂笑。水影勉強抬頭,模糊的眼裏看到流火,一折為二的流火,斷裂處還閃著磷磷的光。水影張開嘴,卻喊不出心中洶湧的痛,她隻能伸出手,僅有的一隻手,拚命想要握住她的劍,可是那麽遙遠,那麽絕望。

“嗬,你想要這兩截廢劍麽,想要你就說呀,反正我也不稀罕!”蟒魂譏誚著將殘劍狠狠擲下,劍鋒紮進了石板,斜插在地上,搖晃震顫。

水影再也沒有邁步的力量,她撲倒在地,掙紮著爬向她的劍。紫煙寒從懷裏掉出,滴溜溜打了個轉,滾出了很遠。“咦,還有這顆很漂亮的珍珠啊,你也很喜歡,是麽?”

水影隻覺體內所剩的血瞬間凝成了冰,有疾勁的風掠過她的頭頂,卷向紫煙寒。美麗的靈珠就在她的眼前分崩離析,碎成了閃亮的塵埃,一顆一顆,在她眼裏溶化成淒絕的淚,潸然落下,和她的血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