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十幾天,水影過得極為平靜,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每天隻在自己房裏打坐修行,話也極少說。王遠夫妻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催她,隻好用長籲短歎來提醒她,水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轉眼間就到了十四日,午飯時,水影忽然道:“你們去找一處寬敞的房舍,讓鎮上所有一兩歲的男童和他們的母親都住進去,明日我去守著他們,看看還會不會死人!”

周氏立刻喜形於色,一疊聲的道:“那一定不會了,一定不會了!”然後急急地出門,找房子去了。

周氏相信水影,水影卻不太相信自己。但除了迎麵較量,她已無路可走了。

十五。夜。本該是月圓之期,蒼穹卻暗沉沉滿布陰雲,連星辰也無一顆。三十多個年輕媳婦帶著幼子聚在一間大屋裏,她們蜷縮在一起,竊竊低語,語聲裏有微微的顫抖,不時偷眼看著在一旁閉目獨坐的水影,有信賴的眼神,也有懷疑的目光。那些小小的孩童,似乎也感到了氣氛的緊張和潛在的危險,一個個不哭不鬧,乖乖地並排躺在大炕上,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四處亂看。

一更剛過,有兩個女子站起來,怯生生問道:“水影姑娘,我們想喝水!”

水影有些犯難,她忘了讓周氏給她們準備些水和食物。現在要是陪她們去院裏打井水,屋裏的人就沒了照應;要是讓她們自己去,又難保不會有危險。

她正猶豫著,又有一人起身,說道:“水影姑娘,我和她們一起去。您放心,不會有事的。那個怪物從來都是殺一對母子,隻要我們的孩子在屋裏,就不會有事。”

她的話確有道理,水影想了想,頷首道:“那就這樣吧。你們三人打了水之後就立刻回來,不許停留。”

三人剛出門,水影就聽到一聲驚呼,她心裏一緊,衝到門前,又刹住了腳步,高聲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是彩霞滑了一跤。”一個女人應道。

不一會兒,三人回來了,水影這才鬆了口氣。卻見彩霞臉色慘白,腳步蹣跚。“摔傷了嗎?”水影忙上前扶她,碰到她的手,竟是冰冷。她像被燙到似的用力掙脫,吃力地走到炕邊,坐下來。但手理了理散亂的鬢角,閉目養神。

那兩個女人連忙向水影解釋:“彩霞膽子小,剛才摔了一跤,嚇著了。她一被嚇著就是這樣怪怪的,向來如此。您大度,別生她的氣。”

水影又看了她幾眼,她除了臉色蒼白沒有其他異樣,胸口起伏,呼吸正常,水影漸漸放下心來,暗笑自己太過多疑,比這女人還膽小。

遠處巷子裏的更鼓敲過三下,夜闌人靜,大家都睡熟了,水影則安然閉目打坐。

“娘,我要撒尿!”稚嫩的童音帶著惺忪睡意喊叫著,水影睜眼一看,那個孩子正是彩霞的兒子小虎。彩霞聞聲起身,伸手去抱兒子。她的臉色仍是煞白,眼神呆滯,伸出的手也是僵硬慘白。

水影心念電閃,厲喝道:“不要碰孩子!”她搶步上前,舉掌斬向彩霞的手腕。彩霞猛地抬頭麵對她,臉上竟赫然出現兩道血紅的傷痕,斜斜地交叉劃過麵頰,猙獰可怖。水影一驚,手下稍滯,彩霞的手指已劃過孩子的頭頂,小虎“咕咚”一聲倒在炕上,身體蜷縮,眼睛圓睜著,眸子裏凝結著最後的驚恐。

彩霞也頹然倒下,再也不動了。女人們驚恐地喊叫著,抱起自己的孩子,奪門而逃。水影也不追趕,已有一對母子死了,剩下的人暫時已無危險。

水影怔怔地看著兩具屍體,心中一片清明。彩霞是中了“驅屍術”,其實她在院裏就已經被月盈殺死了,所以才會跌倒。月盈又對她施了“驅屍術”,讓她回來殺自己的孩子。“驅屍術”是魔界的一種法術,能讓一具屍體暫時保持呼吸和行動,按照施術者的命令做事,一旦任務完成,屍體就會徹底死去。

水影俯身檢查彩霞和小虎的屍體,魂魄果然已不在了。水影真正被激怒了,她推開窗,讓深夜的冷風撲在臉上。沉吟片刻,她眼前一亮,飛身從窗戶躍出,拈“馭風訣”飛進沉沉的黑夜。

何員外仍抱著繈褓獨坐在孤燈下,水影驟然出現在他麵前,也不理會他的驚愕,冷冷地問道:“當日你家人將月盈母子二人埋在何處?”

“埋在……鎮口那棵苦楝樹下。”何員外顫聲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真相刹那間大白!月盈當年被活埋在樹下,她雖被救出,兒子卻死在那裏。她豈能甘心!這麽多年,她把被她殺死的婦孺的靈魂都封印在那棵樹裏,這就是鬼使所說的“木能鎖魂”。這就是為什麽她總在樹下聽到冤魂的哭泣,而鳥兒寧願不停徘徊也不肯落在樹上。那是一棵魔樹,一棵鎖魂的樹。

“你不是想念月盈嗎?我這就帶你去見她!”水影說著挾起何守誠,飛出了那座深宅。

黑夜裏,苦楝樹粗壯的枝幹肆意地伸展著,像魔鬼的手臂,等待著封鎖無辜的靈魂。濃密的樹陰裏籠罩著嚶嚶的哭泣。那些冤魂又添了新的夥伴,哭泣的聲音更加壯大了。水影鎮定地撥劍,刺向靜靜佇立的參天大樹。

一條火紅的衣袖波浪般輕盈甩出,纏出了流火的劍鋒。水影回身撤劍,“嗤啦”一聲,紅袖被撕下,露出一截慘白僵硬的修長手臂。

“月盈!你……你真的還活著?”何守誠看到了從樹後閃出的紅衣女子,驚喜交集,呼喊著奔過去。卻被水影一把拉住,“她不是月盈,她根本不配再用這個名字!她已經把靈魂賣給了她的主子,自甘墮入邪道,做一個天詛地咒的屍魔。”水影咬著牙,一字字迸出。

“天詛地咒?說得好!”月盈大笑著拍手:“我做了惡事,天地就要咒我,可是別人對我行惡的時候,天在哪裏,地在哪裏,為什麽不詛咒他們!”

“害人之人早晚會有報應,這不是你殘害無辜的借口!”水影怒視著她:“別的且不說,你居然用驅屍術控製彩霞,讓她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你也曾經有過孩子,難道忘記了做母親的心?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人性?”月盈仰天狂笑,如猿哭梟啼,撕裂了清冷的夜色,“我是天詛地咒的屍魔,哪裏來的人性?又有誰對我有過人性!”她猛然抬手,指向何守誠,厲聲道:“就是這個人,這個曾經對我口口聲聲,山盟海誓的人,卻在他的大喜之日,吩咐家人將我和寶兒活理!你說,人性在哪裏?”

“不是我!”何員外嘶聲大喊:“月盈,你怎麽能相信!怎麽能相信……”

“我是不信。可這話是你母親親口所說,我知道她恨我,但她不會說這樣的謊誣陷自己的兒子。”

水影怔地看著這一對反目成仇的舊情人,分不清誰對誰錯。

“她是在說謊!”何守誠跪倒在地,哭喊著,絕望地向她伸出雙手,“你看看我的手!我就是用雙手把我們的寶兒從坑裏挖出來的。我拚命地挖,土裏都是我的血,我不覺得疼,我隻想把你和孩子救出來!若是我的主使,我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他顫栗的雙手傷痕累累,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肉,十根手指上全都沒有指甲,慘不忍睹。月盈臉色木然,身體卻微微的顫抖。她黯然別過頭去,不看跪在她麵前悲傷呐喊的男人,“是你冤枉他了。”水影打破了僵死的沉默,“這麽多年來,他的痛苦你應該看得很清楚,他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房間裏滿是你的畫像,他甚至……還保留著寶兒的屍體!”

“我看到了又如何,看不到又如何,一切早已無可挽回了,是與非又何區別?”她轉身歎息著。背影纖秀嫋娜,楚楚可憐,哪裏像是殺人如麻的怪物,水影也不禁心生惻然。

“月盈,月盈,求求你罷手吧,不要再造孽了。你從前是多麽善良的女子,從未傷害過任何人。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你殺了我吧,放過那些無辜的人!”何守誠苦苦哀求著膝行過去,從懷中掏出那幅繡著《雙飛燕》的羅帕,送到她麵前,“你還記得這個嗎?我一直保存著……”

“住口!昨日已死,重提何用!”月盈厲聲斥道,猙獰的麵容狠狠地扭曲著,一把搶過那塊羅帕,雙手一揉,破碎的絲緞紛飛如玉色蝴蝶,在黯淡的夜色裏顯得份外淒冷。“我就是要殘害無辜,就是要殺光所有比我幸福的女人,和她們的孩子!”她抬頭瞪著水影,桀桀怪笑:“水影仙姑,你可還記得我在夢裏留給你的那兩個字?”

“血煞?”水影叫道:“你是什麽意思?”

“我收集女人和孩子的魂魄,就是要煉就血煞。血煞一成,我就是不死之身,想怎樣就怎樣,無敵無匹。煉成血煞需要三千魂靈,現在還不夠。但你是仙家,你一人的靈魂足可以抵上剩餘之數。”她長袖一舞,飛身撲向水影,喝道:“你不如成人之美,納命來吧!”

水影輕彈劍身,流火低吟著,奪目的劍芒刺向月盈的眉心。月盈那條沒有衣袖遮蓋的慘白手臂猛地伸展,閃動著青綠磷火的尖利指甲抓向水影的肩膀。

水影沉肩避開,劍鋒一側,削向她的咽喉。月盈仰身,流火擦著她的麵頰劃過,她右臂上火紅的衣袖甩出,長蛇般纏住了水影的腰。

水影回劍,斬斷那半截紅綾。月盈已翻身而起,一雙利爪帶著破風之聲狠狠抓向水影的臉。水影急退兩步,手腕微抬,流火疾劃向她的左肋。

月盈慘呼一聲,向後飛掠。水影垂下劍尖,暗紅腥臭的血液緩緩滴落,她看著喘息不定的月盈,輕聲道:“你現在絕不是我的對手,還是及早回頭,隨我去地府伏法吧!”

“回頭?哪裏還有餘地容我回頭。”月盈拭去嘴角的血絲,慘笑著又撲了上來。水影閃過,眼角一瞥,已看到了不遠處那團輕輕晃動的黑影,她冷笑:“我說過你不行,不如讓你的主子上來吧!他躲得那麽遠,連聲都不出,是害怕了嗎?”

“水影,你夠厲害,夠膽大,死到臨頭還這麽放肆。”黑影開口,一字一頓道:“月盈,開木!放魂!”

月盈聞言,悻悻地退開,慢慢走到苦楝樹下,一掌劈向粗壯的樹幹,大樹搖晃著格格作響,樹皮從上至下裂開,分崩離析,飛濺開來。

水影凝目看去,不覺倒抽一口冷氣,樹幹裏密密麻麻,擠滿了滲白的幽靈,擁擠成一團,嚶嚶哭泣著。月盈輕撫著樹幹,柔聲道:“現在你們都自由了,可以出來了。”

幽靈們如得了特赦令,爭先恐後地湧出了暗無天日的囚禁之所,天地間刹時充滿了冤靈的死氣,陰風慘慘而過,嗚咽淒惻,水影縱然膽大,也隻覺毛骨悚然,她撤身後退,緊握劍柄,喝道:“月盈,你要怎樣!”

“我將它們錮鎖了這麽久,心裏過意不去,想請它們吃頓飯。”月盈咯咯地笑著,招呼道:“你們都餓了吧?這位姑娘可是昆山劍仙,吃她一塊肉,喝她一滴血,就不用再在此間受苦,就可以超生了,重新投胎了。你們還不快點過來,求水影仙姑可憐可憐你們,賞給你們一個逃出苦海的機會。”

冤靈們層層疊疊地湧了過來,慘碧的眸子直勾勾地瞪著水影,伸出舌頭舔著滲白的嘴唇,一副急不可耐的貪饞。

水影驚懼交集,橫劍當胸,流火淩厲的劍氣逼住了冤靈們前進的腳步。她怒喝道:“月盈,你快讓它們閃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我正想看看你是怎麽不客氣的!”月盈臉上的血痕**抽搐著,高聲喝斥道:“你們也別客氣呀!難道還想回到樹裏去不成?”

死魂們聞言俱是一顫,蜂擁著再次圍住水影,一條條慘白的手臂伸向她,女人的,孩子的,俱是指爪尖利,毫不留情地抓向她。

水影已無路可退,咬牙一劍刺出,正中一個冤魂的咽喉,那張僵硬的麵孔頓時扭曲,水影忽覺得她有些麵熟,仔細一看,竟是今夜剛剛死去的彩霞。她心中一震,眼睜睜看著她虛無的身體劇烈地扭動著,漸漸變得透明,然後被風吹走,了無痕跡。

“娘!”稚嫩的童音大叫著,水影循聲望去,卻看不見哭喊的孩子。無數蠢蠢而動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知道那是小虎。一夜之間,他竟遭兩場大難,生前看到母親殺死自己,死後看到自己的母親被她殺死。那樣幼小的孩子將如何承受!

“精彩,真是精彩!”月盈的聲音凜冽如刀鋒:“水影仙姑,你滿口仁義道德,出手卻一點也不留情啊!它們都是脆弱的靈魂,哪裏抵擋得住你的劍鋒。彩霞已經魂飛魄散了,我殺了她的肉身,你殺了她的魂魄,咱們彼此彼此,你還有臉麵斥責我殘害無辜嗎?你繼續吧,把它們都殺光。你若是不殺光它們,它們就會把你吃得幹幹淨淨,一根骨頭也不會剩下。”

水影第一次感到手中的劍是如此沉重,她使盡全力也握不穩。“殺光它們,不然就讓它們吃光你!”月盈一遍遍地重複著,高亢淒厲的聲音刺進她耳中,刺進她心裏,刺得她冷汗淋淋,搖搖欲墜。

冤魂似也感到了她內心的掙紮,又向她逼近。她的手一緊,劍卻提不起來。那些都是女人和嬰孩,生前無助,死後脆弱。他們已被奪去了生命,難道連靈魂都要在她劍下灰飛煙滅嗎!可是她不想死,她答應了坤靈要活著回去,把紫煙寒還給他。她探手入懷,把紫煙寒緊緊攥在掌心。難道,真的回不去了?

“水影,你為什麽還不動手?生死關頭,你還要裝模作樣嗎?”月盈冷笑著,悠然等待好戲的開場。

水影猛地抬頭,一張張慘白頹敗的麵孔已近在眼前,隻是怯於流火的威懾,不敢撲上來。每一雙呆滯的眼裏,都燃燒著饑渴的碧光。小虎還在哭喊著,“娘……”

罷了!既然是逃不開的劫難,就認命吧!水影長歎一聲,抬手,將流火收回鞘中!

死靈們在同時一擁而上,拚命地嘶咬著,吸吮著。它們被禁錮了太久,饑渴了太久,今天終於可以痛快地飽餐。夜更深了,黑暗籠罩了這殘酷的一幕,卻遮不住數千死靈“格格”的磨牙聲,讓這盛夏的夜陰寒如冬。

月盈根本沒想到水影會甘心做冤魂們的祭品,一時沒了主意,轉頭看向那團黑影,黑影卻默然沉寂,似乎也被震撼了。

水影緊咬牙關,任憑它們撕咬吞噬。她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身體被撕裂的聲音,血液流淌的聲音,冤靈們吞咽的聲音。她痛得幾欲暈去,心裏卻異常平靜。如果坤靈知道她就這樣死了,一定會生氣,因為她太傻,她背信棄義,他再也拿不回紫煙寒了。紫煙寒握在她的手裏,給她最後的溫暖和安慰。

已經四更天了,正是夜最黑的時候。一線皎潔的銀色光芒忽然透出雲層,烏雲散開了,圓滿的月亮高高升至中天,清冷的光輝波浪般散開,灑向大地。

水影的掌中突然映出淡紫色的光暈,是紫煙寒在發光。溫暖輕柔的光暈如漣漪圈圈擴散,一些離水影最近的冤魂已驚呼著後退。鮮血淋漓的水影掙紮著直起身,攤開掌心,紫煙寒像一顆小小的太陽,光芒溫暖明亮。

水影抬頭望著月亮,嘴角噙著一絲恍然的笑,鬼使告誡過她,“月華珠盈”。紫煙寒是紫泥海底的巨蛤體中所孕育的靈珠,月亮的圓缺聯係著紫泥海的潮汐起落,因此它對月亮有著特別的敏感,在月圓的夜晚,它會和月亮交相輝映,放射出強大的力量。

水影向著月亮抬起手臂,明豔的紫光越發強烈,月光也更加皎潔,天上地下兩道光輝相互吸引著,越來越近,終於聯成一體,形成一個色彩奇異的巨大光環籠罩著水影,所有的冤魂呼喊著逃開,那光芒隻是將它們驅散,卻沒有傷害它們。水影滿身的傷口在光環中迅速愈合複原,完好如初,一絲血跡也沒有留下。

水影站起來,冷冷地看著月盈,她驚慌後退,回頭想要尋求援助,但那團黑影已不知去向。水影撥劍,驚虹電閃,犀利的劍鋒破空刺來……

時間在瞬間凝固,月光無聲地照耀三個佇立的身影,一片如死的寂靜。

“月盈,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問過我,有多愛你,我說……可以為你去死,當時你不信,現在……信了嗎?”何守誠艱難地喘息,癡癡看著心愛的女子,一如她昔日美麗時的注視。流火深深刺進他的胸膛,水影的手還握在劍柄上,人卻已驚得怔住。

“我信……我一直信的!一直信的……”月盈抱住他,幹涸了五十年的眼眶終於淚水洶湧,“守誠,我不恨你,從來不恨,從來不悔!”

他輕輕點頭:“月盈,若是有來生……我們……就做一雙比翼雙飛的燕子,你說好不好,好不好……”他的頭緩緩垂下,臉上是永恒的幸福。

“好!我們就做燕子,雙飛雙宿,再也不分開!”她笑著在他耳邊低語,然後緊緊擁他入懷,抬頭懇求道:“水影仙姑,請你成全!”

“什麽?”水影尚在怔忡中,一時沒有明白。

“我要和他在一起,請你成全!”月盈重複道。她的臉上已全無厲氣,平靜而溫柔,如同幸福的尋常女子。

水影了然了她的心意,猶疑半晌,握著劍柄的手終於用力,劍鋒穿過何守誠的身體,刺進月盈的心髒。

她的身體一顫,唇邊綻放甜美的笑靨,垂首靠著他白發蒼蒼的頭,輕聲念道:“雙燕複雙燕,雙飛令人羨。玉樹珠閣不獨棲,金窗繡戶長想見……”聲音漸低,終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