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夫人氣得喘氣,不搭理她,寧昭昭又壯著膽似的往前走了一步,眼眶有些紅。

“我,我娘……我姨娘,當初,也是病了許久,才……祖母您怎麽,怎麽說病就病了?”

她很快抬頭看了胡氏一眼,又低下頭,做出一副不敢看的樣。

胡氏頓時額心就砰砰直跳!

京雖大,權貴卻是個圈兒。寧葳升官很快,在京城也非常打眼。到了後來更是人人都知道了他將原妻降為貴妾,另娶權臣之女的事兒。

也正是因為有這個人汙點,才會一直封不了侯。

如今能指望的也就隻有寧昭昭這條了。

可是她一聲“娘”,又一聲“姨娘”,再加上那意味深長的一眼……讓在座的幾個誥命去揣測,就可以揣測出來許多事!

畢竟,她本來就是個後母吧!

胡氏低頭看了李夫人一眼,卻見李夫人渾濁的眸中有些警告的意味。

看那樣,是擔心胡氏會出麵彈壓寧昭昭的。

胡氏牽了牽嘴角,心中無聲地冷笑。這死老婆就是這樣,無利不起早。

若是現在胡氏不忍下這口氣,老婆必定又把“自私”和“不為丞相府著想”的帽扣在她頭上。

罷了,她和老婆鬥了那麽多年,不能夠在這個節骨眼上授人以柄。

胡氏打定了主意,麵色也變回了不動聲色,她柔聲道:“昭昭別怕,你祖母隻是身上難受,再加念你念得緊,說了幾句氣話。”

說著,又嗔笑道:“您也是,何必嚇唬一個孩呢。”

這樣一來,她忍辱負重和溫柔可親的樣就表現得淋漓盡致。

寧昭昭也不再糾著那事兒,聞言做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隻是道:“那祖母得的是什麽病啊?前幾天,隻聽說祖母是偶感風寒……”

胡氏扶著已經冷靜些的李夫人,道:“經年沉屙……你小孩家也不懂。”

寧昭昭的聲音聽起來清脆脆的,道:“我身邊有個從端王府的侍衛,醫術很是不錯,不如讓他來給祖母把把脈吧!”

說著,一臉天真浪漫地又朝眾人道:“當時,他一來,就聞出了我房裏的熏香,名叫散魂香。還有我那天流鼻血了,他一把脈,就知道我是吃了夾竹桃了呢。”

頓時整個屋靜得就連根針都聽得見了。

隻餘寧昭昭的聲音,好似不知道別人的煩惱那般,還在響起:“你們瞧,他來之前,我每天還躺在**昏昏沉沉的,結果他一來,把那些該換的東西都換了,我立刻就好了,人也精神了呢。”

“祖母,你就讓他來幫您把把脈吧,免得讓我擔心不是?”

這時候,胡氏向寧苒苒示意了一眼。

寧苒苒會意,立刻道:“就說讓你平時行事不要過古怪,前幾天還打賣了好幾個丫頭,也難怪你那些丫頭都包藏禍心。我娘早就教過我們,待人要寬厚,就算是丫頭,那也是爹生媽養的。你若是平時待他們寬厚一些,也不至於就被丫頭給算計了。”

這話說的有些勉強。

散魂香,夾竹桃,都不是便宜貨,丫頭哪裏舍得大用?

何況,正經的大小姐,房裏長期點著迷香,吃著夾竹桃,家裏當家的大人難道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拿來做章的,不過就是前幾日寧昭昭確實趕了不少人出府去罷了。

因此,寧昭昭聽了,也不強辯,隻呐呐道:“我隻當我平時對她們也是不錯的……這事兒撇開不說吧。祖母,我那侍衛,醫術真的不錯。您就讓他來給您把把脈吧。”

李夫人怎麽會願意讓顏清沅來給她把脈,隻道:“這事兒以後再說罷!我今兒把你們幾個都叫來,是有要緊事兒!”

說著,她又有些咬牙切齒。

從前不曾覺得這個孫女是個不好相與的,就連昨天見了麵,被她嗆住了,李夫人還以為是她身邊的什麽人教她說了那些話!

可今日,看她的神態,做派,所說的話,都拿捏的恰到好處!最可恨的是,她黑完別人以後,卻不再多加辯解,讓人家想反駁,也覺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李夫人決定不讓她繼續說話了,免得再壞事!

寧昭昭聞言,隻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便退了回去,站在寧苒苒身邊。

行了,這下是要上真章了。

胡氏扶了李夫人躺好,然後當著各位誥命的麵,讓人把貴客請進來。

寧昭昭瞪大眼睛瞧了半天,果然見胡氏請了個年老的尼姑進來。

眾人對那尼姑畢恭畢敬,寧昭昭卻想起了昨晚聽顏清沅說的話……

“老有一位故交,是誠意伯的夫人,也是年輕守寡,結識了以後就經常在一起鼓搗些神佛之事。聽說最近那位伯夫人新結識了個挺厲害的尼姑……大約到時候會請過來。”

當時寧昭昭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的?還有,她請尼姑來做什麽?”

顏清沅道:“玉心說老打算請幾位故交來坐坐。那誠意伯夫人是必然要請的。”

“那你怎麽知道會叫個尼姑來。”

“我掐指一算……”

寧昭昭翻了個白眼。

顏清沅忍不住笑,道:“我再掐指一算,她們肯定會拿你的八字什麽的做章。信不信?不信,可以和我打個賭。”

寧昭昭想了想,答應了。

反正無傷大,賭就賭吧。

此時真的看到個尼姑出現在自己麵前,寧昭昭想到顏清沅那張得意的臉,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到底多沉,僅憑小丫頭的一句話,就能想到許多,然後再去查。

胡氏果然拿了個不少紅帖給那尼姑看,叫她,“靜慈師父”。

寧昭昭猜測,她手裏拿著的,應該就是寧家幾個姐妹的生辰八字帖。

這尼姑是很有些來頭的。

她來之前,那些誥命夫人雖然聽著八卦,卻都是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拿出了大家貴婦該有的教養。

可是她一進門,所有人的視線就都朝她看去。她也不向任何人行禮,反而是胡氏一直跟前跟後地跟著她。

寧昭昭也朝她臉上看去,隻覺得她是個鷹鉤鼻的老尼姑,說不上來多少歲,看著好像很老,可是身卻還非常硬朗。

就在她在打量那尼姑的時候,那尼姑突然就抬起頭,濃眉下深沉的眼睛猛的瞪了過來。

饒是寧昭昭這種皮厚的,也被她盯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忍不住就伸手去搓了搓。

那靜慈尼姑盯著她,手裏慢慢地抽出其中一張紅帖,道:“這是年紀最長的,是哪一位?”

聲音嘶啞,有些難聽。

胡氏連忙走上前,道:“是大女兒昭昭?”

寧苒苒不動聲色地推了寧昭昭一下,寧昭昭沒有防備,就出了列。

“近前來,讓貧尼好好瞧瞧。”那尼姑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從寧昭昭臉上移開過。

寧昭昭皺了皺眉。

見她沒動,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尤其是那些篤信這些東西的誥命們。看她的眼神,也頗有些她很不識抬舉的德行……

胡氏立刻道:“昭昭,快過來,靜慈大師要給你摸骨呢。”

又朝眾誥命笑道:“這丫頭真是不惜福,不知道我們靜慈大師平時是請都請不到的,尋常人哪裏有這個福氣,讓她摸上一摸骨啊?”

那些誥命夫人今日來,一小半是為了李夫人,大半卻是為了靜慈。

聞言其中一個連忙道:“是啊,靜慈大師是什麽人,你這小丫頭脾氣也別古怪,這可是難得的福氣呢!”

說著,那臉胖胖的誥命又朝靜慈尼姑道:“上次去請您,正逢您去雲遊,不知道這次可不可以……”

那張臉上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線了!

靜慈隻是掃了她一眼,又看向寧昭昭,道:“既然來了,看了你的八字,又見了你的麵,便是有緣。你過來罷。”

那誥命被她浮雲了,也不生氣,反而衝著寧昭昭不停地道:“難得有這個福氣,還不快去!”

“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眾人的催促聲中,寧昭昭隻得不情不願地上了前,一邊眯著眼打量著這個老尼姑。

那老尼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冰涼粗糙的手感,讓寧昭昭微微皺眉。

胡氏連忙道:“昭昭聽話!這次你祖母的病,可全靠靜慈師父了!”

那老尼姑的抓著寧昭昭的手,很有些用力,在她手腕上摸來摸去,甚至伸到左手袖裏摸到了手肘。然後又端著寧昭昭的臉,粗糙的手指刮過她臉上的傷痕,讓她十分不適。

“此女八字與夫人相合,麵相,骨相也無不妥之處。若得此女侍奉,夫人的病一定可以很快就好起來。”

最終,靜慈尼姑鬆開了手,陰鬱的眼睛盯住寧昭昭,道。

寧昭昭:“……”

胡氏喜道:“沒想到竟是昭昭!昭昭,這可是盡孝的機會,你祖母又一直疼你,你可不許再拿那小姐脾氣!”

靜慈老尼姑也道:“也是夫人命好,能選出這麽一個來。隻要此女真心侍奉夫人,十日之內,夫人的病情必定有所好轉。”

...